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路见不平 ...
-
大年初一。
宛风端着碗浆糊哐哐敲响了何骅枼家大门,不由分说把刚从家里顺出来的春联按照一贴一顺的四字口诀给大门两边各糊了一张,糊完退后一步一看发现坏了事:
“我好像给你家贴反了。”
何骅叶本来就没琢磨要干这事,揉了揉惺忪睡眼朝宛风摆摆手:“没事,也没人看。”
宛风这下心里舒坦了,又三两步走进何骅叶家院子拽上屋主亲儿子本人一起抄着扫帚把不知道哪年的落叶扫了个底儿掉,整个院子立刻焕然一新,院子主人自己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耿珏大年初二带着宛氏父子一起回了娘家,当天晚上何骅枼从窗户看到只有宛令山自己开着车回来了。从那天晚上开始,这两栋相邻的房子里都只有一个男人独自居住着。
何骅枼连吃了五天的土豆白菜方便面,吃到最后看这堆东西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无比想念宛风家那顿年夜饭又暗骂自己没有定力,见了玉盘珍馐就吃不得自己家的糟糠之食。
他在家实在没什么事情做,又懒得出门,假期剩下五天,原本打算无所事事,最后还是又多刷了两本题集,顺便悄咪咪地过了个形单影只的生日。
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题集和早上醒来后对自己说的一句“生日快乐”,这一天的生日就算过完了。
真是不可思议,何骅枼想,这种闷头刷题的行为实在是太有辱自己身上这身淡绿色的校服。
正月十六初三的学生如期开学,人人脸上都带着对假期的不舍和对时光飞逝的感慨,一脸的苦相。
学生大概都是这样,你跟他规定好一周学六休一没有一个人怨声载道,一旦赶上了法定节假日,哪怕只放了三天的假回来,都是一副叫不回魂来的样子。
何骅枼显然是众多学生里最冷静的一个,毕竟连刷了十天题的假期放了跟没放一样。
日子在一片琐碎中一如往常地过着,转眼冬寒消逝,春暖花开。
何骅枼现在在宛风家补习的每个周末都要严格卡点,指针快走到九点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收拾好东西走人,以免又和宛令山和耿珏打了照面,总有那么些不自然。
上周宛令山和耿珏提前给宛风打了个电话,两人工作提前完成不打算加班,晚上要早点到家还问他和何骅枼夜宵想吃点什么。
何骅枼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最后没注意把让宛风帮忙订正的小考试卷落在了宛风的书桌上。
周一一整天都没见何骅枼来找,下了晚自习到家快十一点,宛风往何骅枼家探头望了一眼,黑着灯。
宛风心想周二恰巧赶上提前放学的卫生检查,不如亲自去给何骅枼把考卷送去。
前一天晚上何广智酒后老毛病又犯,何骅枼不堪其扰,收拾书包出了门就没再回去。一晚没休息好,一大早进了教室补了个觉还是无济于事,一整天都无精打采。
五点半下课,班里剩下那点人都赶着结伴往食堂跑去抢饭,何骅枼冷眼看着最后一个人的残影跑出教室,满足地打了个哈欠趴在课桌上,打算再补个觉等食堂没什么人了再去吃饭。
宛风身穿一中校服,将车浑水摸鱼停在了五中的停车区。他的校服是蓝黑色的,也没有五中那么显眼的logo印在背面,不仔细看根本没人往校服那上面想,顶多就是一套素色的运动服而已。
宛风打量了打量五中门口看门的大爷,此时正在收发室一手托着花镜看报。
他扯了扯衣角,拽着书包带就跟着几个穿五中校服的学生往里走。
大爷眼神从报纸上抬起来往前一瞟,站起身来大喝着冲宛风招手:“哎哎,你,穿黑衣服那个,过来!”
宛风装傻,没听见一样埋着头往前走,被大爷一个箭步拎了回来:“叫你半天也不停,你周围这圈几个穿黑衣服的啊?”
“每天就总是你们几个,让穿校服死活就是不穿,”大爷嘴里碎碎念叨着,一边从收发室的窗口拿出桌子上摊开的登记簿,朝宛风伸出手,“你学生证给我登记一下。”
宛风装模作样掏了掏裤兜,又掏了掏衣兜:“哎,刚出去吃饭的时候还在兜里呢,估摸着是不知道掉哪了,您先让我进去呗。”
大爷透过老花镜抬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不成,那肯定不能放你进去。整天都有瞎糊弄事儿的学生,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会人都往学校里领,你没有学生证肯定不能进啊,要么你就乖乖穿校服来。”
大爷把拽着人扔到了校门外,摆摆手又回去看报了。
宛风没辙,学校进不去何骅枼又没手机,书包里这卷子今天八成是送不出去了。
宛风琢磨着来都来了啥事也没办成就回去岂不是浪费了来这路上的十五分钟,于是找了个更浪费时间的事做——
他在五中门口一家冷饮店点了一个巨无霸香蕉船,找了个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磨洋工似的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往嘴里塞冰激凌。
宛风和何骅枼算同龄人里发育偏快的,刚初三身高就窜到了177、178cm的样子,在一群初中生里鹤立鸡群,显眼得很。
出门吃晚饭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要么就是一男一女勾肩搭背成双入对地走,何骅枼那种一张臭脸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独行侠实在是不要太显眼。
晚饭时间没多少学生有闲心来冷饮店吃冰激凌,整个店里除了宛风没有多少客人,显得有点冷清。
两个穿浅绿校服的女生掀开店门口的帘子,人还没走进店里声音就极具穿透力地冲击了宛风的耳膜。他第一次遇见这么聒噪的女声,不由扭过头多看了一眼店门的方向。
她们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在依旧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穿着露脐的内搭。
宛风稍皱了皱眉头,目光回到了五中大门。
“何骅枼又没去食堂吃饭啊,”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取了餐在宛风身后的桌子坐下,声音清清楚楚钻进宛风的耳朵,“刚教室可就他一个人,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把握啊。”
“他那张脸长得是真帅,”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似有犹豫,“但他性格真的不是我的菜,太冷了。平时不爱搭理人就算了,班里有点啥事就愣看着,啥忙也不帮。”
“嘁,八字还没一撇呢轮得到你在这想这些,你先上了把人搞到手再说啊,没准处处就发现人不错了呢。”
听上去对何骅枼有意思的那个女声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你也知道他在学校男生里的人缘,我可不想因为这一棵树失去一片森林。”
宛风纳闷,何骅枼在学校人缘怎么了?
他转头,手臂搭在椅背上问那两个女生:“你们认识何骅枼?”
两人一脸疑惑地抬头,看清宛风的脸的瞬间变了脸色,声音也比刚说话的时候捏起来了些:“啊,认识啊,一个班的。”
宛风没多问,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张卷子,递给那两个女生:“那麻烦你们一会回去的时候把这张卷子帮我转交给他?”
“可我们一会...”不打算回学校了。
离他更近的那个女生打断了同伴的话,抢先一步把宛风手里的试卷接了过来:“行,可以啊,没问题帅哥。”
宛风像完成任务似的,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两手一拍准备拎包走人。
“哎,”拿着试卷的女生叫住他,“帅哥留个联系方式要不?万一你以后再给何骅枼送东西什么的,可以直接找我,我帮你递啊?”
宛风礼貌一笑:“不用了吧,我没有手机。”
那女孩也丝毫不尴尬,朝宛风裤兜努了努嘴:“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不还掏出来看时间来着么?”
宛风眉头上挑,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从裤兜把手机掏出来,点开绿色软件把二维码递到女生面前:“给。”
女生心愿已了,十分干脆地打算放宛风走,伸着胳膊挥了挥手:“那回见吧帅哥,拜拜!”
“哎我叫代云帆!”自报家门的女生在宛风身后喊了一声。
宛风心想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摆了摆手离开了冷饮店。
何骅枼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腕表——
六点半,别说吃饭,教室前几排都坐满了回来上晚自习的学生了。
何骅枼挠了挠头,决定收拾书包就此给自己放学,吃完饭就回家。
五中操场后面是一片小树林,一墙之隔的小巷子拐出去就是繁华的夜市,一般不愿意在食堂吃的学生都往那边跑去吃小吃。
何骅枼手臂一甩,先把书包丢到了矮墙另一边,两脚踩上了墙上齐腰高的凸出物。落脚的墙沿很窄,堪堪只能让何骅枼的脚侧着放下一半。
他蹬着墙的脚在瞬间爆发,手臂跟着迅速发力,扒着墙头用力一撑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送到了围墙之上。
他纵身一跃跳下围墙,抓起书包拍了拍尘土,挎在右肩上向巷子外面走去。
此时正是夜市烟火气最重的时候,不论是大排档某桌吹上了天的牛逼,还是炭火烤串伴随着滋滋的油花往外冒的香气,都能一样不差地传到这条巷子里。
在嘈杂的背景声里何骅枼路过巷子里的一条支巷,里面不同于夜市喧哗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向里面多望了两眼。
支巷比主巷更昏暗,路灯该坏都坏得差不多了,接触不良的灯丝在灯罩子里忽明忽灭,基本已经没有多少多少光能撒到地面上,有跟没有一样,还没有墙面上临时拉过去的灯泡亮。
何骅枼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来回晃动着交叠在一起。
他看不太清,好像是一群穿浅绿色校服的学生,在以不同的速度从里面往外跑。
巷子里往外跑的步伐声离巷口越来越近,他懒得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抬脚打算离开。
“何骅枼!”
女孩子尖锐的声音经过窄巷的碰撞有了更明显的收声效果,何骅枼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身形一顿。
他再次转头向巷子里望去,一个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陌生女孩趔趔趄趄地从深处跑出来,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女孩束起来的头发散开了大半,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内搭的T恤衣领歪歪扭扭,眼里饱含请求和楚楚可怜的神情。
她身后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何骅枼皱了皱眉,估算了一下至少三个人。
女生扶着墙喘着粗气,看着何骅枼泫然若泣。
何骅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女生身后刚刚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追了上来,来人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
何骅枼叹了口气,不耐烦的对着墙边的女孩说:“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来这干嘛?”
他微微朝着女孩使了个眼色,让她往自己这边来,自己也往远离支巷的方向挪动脚步。
来者有三个人,真打起来他胜算不大,只能尽可能往人多的方向走。
女孩贴着墙边往他这边靠近,走到何骅枼身边的时候他往前让了一步,把女孩挡在了身后,脸上看不出表情:“走。”
巷子里的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爽地暗啐了一声,一步步朝何骅枼逼近。
待看清了支巷口也一步步往后退的人是谁,脸上全是一副轻佻和不屑:“哟,我当是谁多管闲事呢,这不是我们何大学霸?”
另一个人走上前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揪着他的外套往后拽了拽:“每天在那埋头学习,感动谁呢,装你妈呢装?”
何骅枼不愿意掺和这些破事就是不想像现在这样惹一身骚,他伸出胳膊拨掉肩膀上的那只手,拔腿要往外走。
“我X你!跟你说话呢聋吗?还装!”
来的三个人里其中一个脾气急,被何骅枼这种态度刺激得直接红了眼,摁着何骅枼的肩膀把人转过来朝着腹部就是实打实的一拳——
何骅枼来不及反应,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长时间空腹的胃因为这么一下往上反了一口酸水。何骅枼疼得有点遭不住,微微弯下了腰。
靠,真疼,快赶上何广智打他时的手劲了。
真不该多管闲事的。
何骅枼捂着胃抬头看着眼前三脸得意,抓着右肩的书包带往地上一甩,抬脚就往打他的那个人身上踹去——
十几岁的少年可以不爱学习,可以插科打诨,可以不去早恋,但一定有和年纪不相符的“江湖义气”。
对面那人的校服上落下了何骅枼的脚印,后退了两步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虚弱地哼着。
看到同伴被踹的另外两个人直接一拥而上,拳头腿脚一起往何骅枼身上招呼。何骅枼伸出胳膊格挡掉面前袭来的一记重拳,另一只胳膊勾拳招呼到了前人的脸上。
另一人从侧面发起了袭击,何骅枼忍着腹部的剧痛弯下身子躲过了横抡过来的胳膊,看准了位置脚下用力一蹬胳膊肘精准撞上了来人的下腹。
原以为暂时解决了麻烦,何骅枼忍着痛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书包准备尽离开这块多事之地。
他没注意最先被他踹到的那人在刚刚他和另两人的缠斗中悄悄绕了后。
那人在何骅枼的身后,完全被遮罩在阴影里。何骅枼刚从地上捡起书包,双腿还维持着微微弯曲的姿势,身后的一切弱点全部在敌人面前暴露无疑。
那人眼里生出恶意,竟对准了何骅枼右腿的后膝盖窝,不遗余力就是一记狠踢!
何骅枼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跪倒的那一瞬间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他挣扎着起身,却无济于事,受伤的膝盖已经完全借不上力,根本无法站起来一丁点。
那两个刚被他打倒在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此时像是抱着报仇般的决心,一下比一下狠戾地朝何骅枼身上砸去。
何骅枼痛得根本招架不住,只能用书包护住了头脸,默默受着如雨般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眼睛死死地闭紧了,嘴唇被牙齿咬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