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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元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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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君一愣,疑惑地转过了头。
老虎眼睛那么小,头又那么大,一侧过身,就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的视线一转开,阿牧和小白立刻跑向金光。
他们的计划就是,趁着老虎转头移开视线,他们赌一把看能不能冲进光柱之中!
然而阿牧刚跑出一步,他的腰就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紧紧圈住。
那是小白的尾巴。
狐尾圈着他的腰,竟然一下就把他抬起,随即,顺滑无比地甩进金光之中。
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穿过光壁,离小白足有三臂远。
这不是他的计划啊!
发生得太快,阿牧只来得及看到小白变大了两倍的尾巴,和不远处,暴怒着朝他们飞扑而来的老虎。
他悬浮在金光之中,一切在他眼中好似放慢了速度,事实上,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震耳欲聋的虎啸中,老虎在盛怒之下现出原形,顷刻间追上了白狐。
他毫不留情,尖利的前爪上带着磅礴修为,凝结成形,仿若要将周遭虚空撕碎。
阿牧只能眼睁睁看着。
然而小白却在等待着这一刻。
冷静的,甚至称得上是期待的。
她想起来,她是有一个武器的。
在它那骇然一爪几乎要爪上小白身体的瞬间,也是小白一直等待的时机,她竟似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
身后,一直晃荡着的狐尾中,忽地甩出了一柄扇子。
那是一柄折扇。
玲珑剔透的材质,似在发出微弱的光。
扇子无声无息地出现——
精巧琳琅的外表,毫无威胁的气息,和它的主人小白一样,极具欺骗性。
然而它的出现,却骤然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好似那纤细的丝线,掩人耳目的表征下,往往杀人于无形。
老虎的原本凶猛的气势,竟被折扇全然压了下去。
折扇在空中缓缓打开,整整九折,每一折都精雕细琢,莹润如玉。
如此不堪一击的折扇,正面迎上虎爪,一闪而过的金光——
“叮”一声脆响,扇子分毫无损。
而老虎的整个右前爪却变得血肉模糊,伤可见骨。
他痛叫着,被扇子扇得倒飞而出,失去了挣扎反抗的能力。
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
阿牧也好,若叶也罢,乃至水镜那端,都有些惊疑。
唯独小白自己很是淡然,似乎这般结果完全是意料之中。
她是狐,他是虎,从来只有狐被虎欺,却不见虎被狐欺。然而小白却理所应当地觉得,这头老虎根本不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扇子滴溜溜转回小白毛茸茸的尾巴,隐藏于其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老虎。随即,雪白长尾摇动,小白利落地跳入了金光之中。
刹那间,山巅之上光芒大亮。
一片白光击中小白和阿牧,他们一下就丧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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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佛长袖一挥,水镜化作水汽随风飘散。
他转身,仍是笑呵呵的模样,眼神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似是不经意问起自己的弟子:“元空,你……”
元空坦然认错:“是弟子莽撞了。”
这一路观来,那老虎穷凶极恶、罪孽甚多,而白狐却心地善良、天真烂漫,眼见着这白狐即将受伤,血溅当场,出家人心怀慈悲,他自然是于心不忍。
虽然知道不能过多干涉,但这心念一动,还未来得及反应,法力竟不受控般先行一步,到了那白狐身前,想替她挡上那一爪。
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他多此一举了。
那柄扇子,绝非凡俗之物。
这众多考量,不过都是因为,有一颗佛心罢了,倒没什么好隐瞒。
笑面佛见他如此坦然,眼中的深意也缓缓隐去。
不是那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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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和阿牧悠悠转醒,就见适才身边云海缭绕、群山坐落的景色已变成了满目氤氲金光,透过金光,似能望见远处无数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小白仍坐在地上不动,查看着记忆,阿牧却站起来,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呆滞。
阿牧从小就生长在田间,见过最奢华的房子就是地主家那红砖碧瓦的三进宅子,他从不知道房子有这么多样式,甚至还闪着亮光。
一时间,他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忍,似有湿意。
想来是这光太亮了,他看不习惯。
阿牧仓促抬头望天,他发现这天也是金光闪闪,看不见云,亦看不见日。
他傻傻地看着,眼里的水雾终于褪去,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他们并未在原地踟蹰多久。
那祥瑞宝光间,远远地飞来了一只白鹤,看着,倒像是专门为他们而来。
即将落地之时,白鹤变作一位着白色衣裙的貌美女子。
她一面行来,一面浅笑道:“欢迎二位。”一举一动都出尘非凡。
她脸上挂着诚挚的笑容,目光温和而不失礼地端量了一下阿牧和小白,随后素手轻轻一抬——
阿牧只觉自己好像浑身都被温水包裹着,身上那些积垢脏污都瞬间消失不见,而且神奇的是,他感受到的温水,并未真正沾湿他的身体和衣服。
洗去身上的脏污,他的衣袍也变得干净整洁。
身旁,小白舒服地哼唧出声,显然也是和他一样的感受。
他原以为小白那一身皮毛已经算白,不想此时温水洗净,鹤音专门为她梳顺了毛发之后,她此时的白,比原先还要白上三分。
毛发松软,白絮一般。
阿牧和鹤音的视线都忍不住粘在了她身上。
好舒服。
小白洗去脏污,心里也跟着开心,于是便伸长了脖子,仰起头,任他们看。
她嘤嘤叫唤两声,同阿牧一道向女子道谢。
白衣女子展颜一笑,“不必客气,二位随我来吧。”
她走在前带路,阿牧和小白跟在后面,女子边走,一边道:“我名鹤音,原是一只白鹤,在人界修炼了千年之后,和你们一样,通过此门飞升佛界。”
阿牧忙道:“我叫阿牧,她是小白。”他再次躬了躬身,又问:“那柱金光,是门?”
“是,此门名佛门,每隔百年,启于七重金山山巅之上,人界众生可凭此门飞升佛界。只不过,通过此门飞升的生物,其实少之又少。”
“为何?”
“既是佛祖设下之门,当然会考察入门者的心性品行,故而,即使佛门开启之时聚集了众多大能,也未必是得而便能入之。”
见阿牧若有所思的模样,鹤音笑笑,“佛界位于天界西境,依须弥山而居,只是因为佛法浓郁,你们才看不见山的模样。”
“原来天界还有山的吗?”
“仙界没有,佛界有,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佛法与世间万物都脱不开干系。”
闻言,阿牧呆呆地问:“仙界是,那个仙界吗?”
鹤音忍俊不禁:“是的。人界之上,是天界,天界分东西,东境为仙界,西境为佛界。天界共三十六天,三十六天之上,是远古神族和佛祖的居所。”
从来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见的词语,此时逐字逐句由鹤音口中吐出,叫阿牧莫名驻足。
他心底压抑着巨大的欢喜,若非他方才哭过一会,现下恐怕要失态了。
多不可思议啊,他真觉得这是一场梦。其实他还困在山中,苦苦找寻山路吧。只是自己为自己造了一个美妙的幻梦。
鹤音的声音在他耳畔响彻:“此刻,你们已在日月星辰之上。”
掷地有声,由不得他不信。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这世间,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世间。
苍天之大,长空之阔,他终于有了实感。
阿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鹤音也由着他发愣。
她当年亦是如此。
她余光看到白狐径自刨着玉阶旁的小草,似是全然不在意她说什么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宽心一笑:到底还是野性未除。
只是小白不是野性未除,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一切,都带着莫名的熟悉。
终于,他们走进了那片楼阁之中。
适才远望,在金光映照下,只觉一楼一阁都如白玉砌成,很是辉煌。
现下走近了,才发觉都只是朴素的墙瓦,透着古朴的味道。
“你们初来乍到,可以选择入殿,也可以选择逍遥佛界。”
“入殿是什么?”
“佛界中有无数的菩萨、观音,也有从人界飞升的佛修,他们自成一殿,有时想收弟子或是役使,便会开殿,自由身的就可以选择是否入殿。”
“现在说了要开殿的,有般若殿、如是殿——”
“哎,小白!”鹤音尚未说完,就被阿牧打断。
只见原本在他二人后面悠哉游哉跟着的小白,毫无征兆地冲到了前头,两条小短腿用力一蹬,爬上了前方一个人的后背。
阿牧和鹤音眼看着这一幕骤然发生,没来得及阻止。
那人身形顿时一滞,停了停,倒没对小白做什么,只是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阿牧当然不会认识此人,他只是清晰地听见鹤音倒吸了一口气,随即尊敬地唤了一声:“元空尊上。”
鹤音口中的元空尊上,着一身玄色衣裳,面色如玉,眉目若远山,双眸似一汪幽潭,静水深流。他目光所至,仿佛水融在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
他颔首,目光轻点,从鹤音,移到了阿牧身上,同阿牧对视一眼,他便自然收回目光。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阿牧竟从同他的对视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自进入佛界以来,一直激荡、难以平复的心,居然就这么安稳下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牧摸着自己的胸膛,心中难掩震撼。
小白……仍在元空的肩头胡乱蹭着。
阿牧知道那种感觉,雪白柔软的毛发蹭着脑袋、脖颈,顽皮的狐狸尾巴在身上拨弄,难以言喻的舒服中带着些微酥麻,肩头的那四只小爪不知道会踩到哪里——
要不是小白有点重,就算让她踩一天都行。
可元空尊上的神情却仿佛没这回事一样。
阿牧咽了咽口水,心中担忧更甚,低声催促道:“小白,快下来!”
只是,一路都很顺从的小白,现下却毫无反应,更让阿牧震撼的是,小白居然开口说话了!
那声音稚气未脱,异常欢快,“阿牧!我们跟着这个人吧!”
蓦然一静。
元空是一以贯之的平静,鹤音不知如何开口,阿牧则是高兴又震惊,已经难以言语了。
于是,周遭只回荡着小白惊喜无比的声音:“欸?我会说话啦?”
“阿牧!我会说话了!”小白猛地跳下元空的肩头,跑到阿牧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
总算能说个痛快了。
她浑身上下都好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压抑着,让她哪哪都不畅快。
眼下能够言语的快乐,把进入佛界以来,那些异样的感觉全部都冲走。
小白绕了几圈,又回身,扒拉上了元空尊上的肩膀。
眼睁睁看着元空尊上的玄衣上又多了几个灰脚印,阿牧的心,真是五味杂陈。
紧接着,小白说出了更震撼的话:“阿牧,是这个人!他帮了我们!”
“……什、么?”
“在下面,老虎冲过来的时候,他的法力,挡了一下!是他!我记得他的味道!”
“啊?”阿牧一下子有些愣。
听着这一人一狐傻里傻气的对话,鹤音没忍住,笑了出声,“元空尊上法力深厚,是菩提祖师的亲传弟子,许是尊上慈悲,这才造就一段缘,阿弥陀佛。”
阿牧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出手救过他们。他照着小白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鹤音:“那,我们能跟着尊上吗?”
尊上从不开殿。这话在心里响起,鹤音却没有直说出来。
元空尊上确是佛界最特殊的一位了,他来处未知,师从菩提祖师,那个与如来佛亦师亦友的菩提祖师。
元空尊上虽然身处佛界,却独立于佛界法则之外。
这满天的神佛菩萨,都与他不相干。
不过尊上如何想,又岂是她能妄自猜测的。
鹤音隐去多余情绪,转问元空:“尊上的娑婆殿,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