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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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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作为“罪魁祸首”,连安慰也无从说起,只能率先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时北航……”
这不叫没什么,一叫时北航立刻就受了刺激,话音刚落,眼角的光就化成眼泪流下来了。豆大的眼泪唰唰连成串儿开始往下掉,难过的呜咽声也从嗓子眼里往外溢,头埋得更低了。
章勋本想着一个箭步凑上前去安慰,但双脚就像被502牢牢黏在了地上,手脚不得动弹。
现实如此,就算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不如就让时北航这样哭诉发泄出来。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更差劲了?”时北航问出这句话的声音还算冷静,带着浓重的鼻音。
“什么?”章勋没反应过来。
“一定是我太差劲了小哥才会躲开我的吧,”他的话音里开始染上令人难过的哭腔,像解释,又像哭诉,“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这么想的。”
完全没意料到的答案。章勋瞪大眼睛看着低着头坐在他床边的时北航猛地捂住自己的脸。
他还以为……会被质问、被骂甚至突然朝他脸上来一拳,所有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小哥,你看我……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更垃圾了?”时北航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间用舌头用力推出来的,一句话被肢解得支离破碎,喑哑又跑调,说完最后一个丧气的词后转变为崩溃的大哭。
“说什么呢……”章勋听得难受又心疼,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我就没好过,”时北航边哭边拼命地用手去蹭脸,“以前是废物,现在更是。”
听着他绝望地说这些丧气话,章勋内心的愧疚跟难过也达到了顶点,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本来恶狠狠擦着脸的手此刻却被轻轻拉下,就像是本就想追随他的动作一样。
“我没…没听你的话,我没…没再,学习,也没有学,架子鼓……”时北航边哭边委屈地想,当然没有学了,都没人教了。不仅如此,自学的吉他——爷爷给他买的吉他还被砸了。
最后什么都没剩。
他越哭越凶。
章勋拽过一盒纸巾给他擦眼泪他就躲,但用指尖触碰他的脸他没躲,最后只能无奈地用手给他蹭,把眼泪都在脸上抹均匀了,跟小花猫似的。
“我脸怎么,嗝,这么黏啊……”时北航抽嗒着,吸着鼻子委屈地说。
“我去拿湿毛巾。”
章勋转身就要走,时北航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急得伸手抓住了他的毛衣下摆。章勋吃惊地转回头,看见眼泪汪汪的时北航脸涨得通红,微张着嘴,近乎祈求地望着他,像只即将被再次抛弃的小狗。
“别…别走……”话语里有撒娇的语气,却说不上是撒娇,反倒听着像又要哭了。
“我不走。”章勋终于投降,回身抱住了小狗。
时北航趴在他的肚子上愣了两秒,直到整个人都被好闻的香水味包裹,紧张的眼皮放松下来,双臂试探着缓缓缠上小哥的腰肢。
湿润的玫瑰浸泡在微醺的气泡酒中,在杯中跳跃的气泡里酝酿着每晚我对你的思念。
每天每晚,日日夜夜。
发酵的气泡慢慢上升漂浮,逐渐变得细碎,发泡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爆破的声响在大脑里窸窸窣窣快要把整个大脑都灌醉……
时北航睁眼,猛然推开了他。
章勋后退两步,差点撞到衣柜上,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又被抓住双肩,猛地摔到了床上,再想起来便动弹不得——时北航的膝盖压住了他的大腿。
他吃惊地看着近在距尺的脸,上面尽染怒气与不甘。
“为什么?”时北航咬牙切齿地问。
“……”章勋看着他,收起了惊讶,别开视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为逃避找理由。
那一瞬间,时北航在想,哪怕章勋随便找一个靠谱的、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他都会信的。
或者,倘若章勋告诉他他找过他联系过他,他甚至会把所有的错再揽回自己身上,毕竟他唯一能用来与其沟通的那只老年机早在当年溺死在水桶里了,哪怕章勋再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他也是收不到的。
他甚至怕章勋脱口而出“你电话关机了我联系不到你”,这会让一切变成一个荒诞的误会,他的怒火瞬间变得滑稽可笑,会让他的思绪四处乱窜,会让他羞赦得无地自容。
可眼前的人面容纠结,憋了半天,说出口的话还是让他失望了。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忘了。”章勋轻声说。
时北航听后仿佛被逗笑了,笑着低下头去,伏在章勋的胸口上,把颓废的笑声闷闷地笼在胳臂与身体的空间里,也把难过的情绪尽数憋回心脏。
他笑了半天,身下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自嘲逐渐转变为切切实实的嘲笑,不甘的气愤支起他的身体促使他重新面对那张脸。
还是那么好看,连唇下透明的隐形钉都那么好看,仿佛被镶嵌在上面的透明宝石。这种款式他没见过,两年前章勋上学戴的还是硅胶的隐形唇钉,没有这颗这般如水般清透无杂质和几近钻石般的硬质感。
想起章勋两年前的模样,时北航有点恍惚。
“你为什么离开?”他出神地盯着那颗漂亮宝石问。
宝石随着章勋开口的动作而移动:“出来挣钱。”
时北航无可辩驳,只能再问:“你有没有……联系过我?”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没有过。”
“……”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我不管!”时北航大声嘶喊,双手紧捏着章勋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揪起来,“我不管……无论你搪塞我什么理由,欺骗都是可耻的!”
章勋平静地看着他冒火的双眼。
平静得让人可恨!
但其实这是一种由于冲击而来不及作出反应的表情。
但时北航没给他,也没给自己留一点儿余地,抬手一拳贴着他的脸打了下去。
这一拳打偏了,但章勋也因此耳鸣了好几秒,脸上传来重击后火辣的疼痛感。
“为什么……”打完这一拳后的时北航因为脑子里各种错杂交缠在一起的情绪而落下泪来。
要问为什么的实在太多,到底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找他不联系他,为什么不教他架子鼓,为什么说走就走连句告别都没有……为什么骗了他。
为什么放他一个人自怨自艾那么久。
为什么不再愿意做他的朋友。
“我……不太会告别。”章勋轻声说。
“你是傻逼吗……”时北航的眼泪落在章勋的衬衫上,穿过轻薄的布料沁至皮肤。
“还学会骂人了。”章勋半开玩笑道。
“我不仅会骂人,我还会打人呢!”小狗咬着牙发起最后的狠劲儿来。
“是,你厉害。”
时北航彻底没了力气,抬腿翻身躺到了旁边。
晕晕乎乎的,脸涨得也烫,难受,想吐,胃里像是有嗝打不出来似的,每咽一口口水想吐的感觉就更加严重。
最终他捂着嘴蹦起来往厕所跑,还撞到了厕所的推拉门上,吓得章勋也跟着跑到了厕所门前,时北航回手迅速拉上门将其挡在外面,自己弯下腰扶着马桶水箱呕了出来。
昏天暗地一顿吐完脑袋边就出现了一张卫生纸,他抬眼瞅了一眼章勋,恶狠狠地一把接过卫生纸,恶狠狠地擦了嘴角。
“对不起。”
章勋诚挚的道歉传入耳朵,时北航擦嘴的动作顿了顿。
“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就这个?”带着怨气的话不自觉地从时北航嘴边溜走。
“不止为这个,还有我的不告而别。”
小哥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子里,恰好时北航是听得到的音量。
“你……的架子鼓……”时北航干干巴巴地组织语言。
“卖掉了,没钱,又带不走。”章勋的回答简洁,却诉说着沉重的无奈和令时北航难以接受的事实。
时北航蹲在原地,一低头瞅见马桶里的呕吐物,立马弹起来扣上马桶盖冲了水。
“漱漱口吧。”章勋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他倒好了漱口水。
时北航接过,倒进嘴里,清凉的带有青柠香气的液体在齿间流转。
像夏天的青柠海盐气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