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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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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第十四号台风如期而至,呼啸的狂风与轰鸣的雷声不知疲惫似的吵闹个不停,豆大的雨点被飓风裹挟,带着一股狠劲撞上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连粲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总是在同一个梦魇中反复挣扎。梦中连璨依旧是那副目无下尘的模样,睥睨着他,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语带讥诮:“你总是捡我不要的东西。”
连粲被他眼里的鄙薄激怒,愤懑地想要扑上去和连璨打一架,然而他挥出的拳头击中的只有空气,一室的黑暗仿佛在嘲笑连粲的自不量力。
第三次从梦魇中挣脱后,连粲彻底没了睡意,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3时45分。许是梦里耗费许多精力,连粲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黏糊糊湿哒哒的,很不舒适。客房里没有厕所,连粲掀开被子起身,准备去浴室简单清洗一番。
连粲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本意是在不惊扰姚琛的情况下快速冲个凉,不想一来到客厅,就见沙发上端坐着一个人。恰逢一道闪电划破天幕,刹那间室内明亮若白昼,照亮了姚琛那英俊而憔悴的脸。
“学长?”连粲吓了一跳,“你怎么没有休息!”连粲快步来到姚琛跟前,待凑近了,才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连粲问。
姚琛似乎已经微醺,听到连粲的询问也不作声,只是偏了偏头静静地看着他,倏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闪电转瞬即逝,没有开灯的室内重新被沉沉的黑暗笼罩,姚琛缓缓伸手,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抓了几次空气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连粲的脸颊。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令姚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爱不释手地在连粲面颊上反复摩挲,连粲早在姚琛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屏住呼吸。
“连璨,我又梦到你了。”姚琛低沉的嗓音在酒精的作用下添了一丝喑哑,他托起连粲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好想你。”
分明是亲昵的喁喁低语,却给了连粲一记当头棒喝。连粲迅速抽回了手,颤声说道:“学长,你认错人了。”
连粲断定自己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纵使身处黑暗之中,他还是转过身去,不想让姚琛窥见他狰狞的表情。
连粲转身的动作让姚琛误以为他要离开,方才还动作迟缓的姚琛情急之下慌忙起身,自连粲身后一把将他紧紧拥住。
“别走。”姚琛声音哽咽,将连粲抱得更紧,“连璨,别走。”
连粲木木地望着前方,徒劳地强调:“学长,我不是连璨,我是你的学弟连粲。”
姚琛置若罔闻,只是将脸埋在连粲脖颈处,像是伤心欲绝,口中一个劲念叨着道歉的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奢求你的回应,妄想你能接受我,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了,只求你能继续留在我身边。”
明明是姚琛酒后失态的自我剖白,连粲却觉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扎在自己的心上。姚琛当然没有在含沙射影,连粲却觉得每一句懊丧的话都适用于他。
这算什么,和喜欢的人同病相怜吗?连粲自嘲地笑了笑。
“连璨,明明我陪伴你最久,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姚琛仍在痴痴诘问远在京州的人,连璨感觉到了脖颈处传来的热意,他知道姚琛哭了。
连粲一言不发地听着,十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似乎在心中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良久后,他僵硬地挣脱了姚琛的桎梏,转过身,用力扑到姚琛怀里,一字一顿,决绝地说:“我就在这里,没有走。”
冰冷阴暗的客厅,姚琛与连粲紧紧相拥,贪婪地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没有关系,他有多喜欢连璨我早就知道了,连粲心想。反正我原本也打算装乖卖好俘获他的心,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方法。
从前小玫无意间得知了连粲家中的情况,打心里替连粲打抱不平,女孩子鼓起了双颊,气愤地说:“连粲,这对你不公平!”
连粲笑着宽慰她道:“不公平才是世间常态。”
小玫对他的淡然和消极怒其不争:“你干脆别叫连粲,改叫‘连舛’算了!”
连舛连舛,命运多舛的舛。彼时的连粲也没想到,小玫一时的口舌之快,竟在以后的岁月中一语成谶。
九
姚琛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宿醉之后头疼欲裂,他准备按摩一下太阳穴,抬手的刹那,姚琛察觉到了异样——他身侧有人。
姚琛几乎是瞬间清醒,他瞪大眼睛,紧张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只见连粲侧躺在他身旁,弓着身子,可怜兮兮的被他禁锢在怀中。许是这姿势不太舒服,连粲秀气的眉在睡梦中也蹙着。二人的距离很近,连粲呼出的热气扑在姚琛锁骨处,温温热热的。
昨夜的记忆接踵而至——因为骤然见到与连璨面容相似的连粲,压抑许久的情感找到了突破口,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于是他心生烦闷,借酒浇愁。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姚琛只记得一些零散片段,然而记忆虽已模糊,与人相拥的温暖却被身体牢牢记住。
思及此处,姚琛神色变了变,遽然起身,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好在二人皆是衣着齐整。
姚琛的动作太大,惊动了熟睡中的连粲。
“学长,早上好。”连粲揉了揉眼睛,望见姚琛脸上来不及掩饰的庆幸,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学长你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狗血桥段。”连粲说。
“昨晚我……”姚琛欲言又止。
“昨晚学长你醉了,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开,我本想在你睡着后回客房,结果后来也不小心睡着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姚琛踟蹰地问:“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没有哦,学长什么也没说。”连粲顶着姚琛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扯谎,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宿醉很难受吧?学长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粥暖暖胃。”
姚琛很感激连粲没有追问他昨晚失态的原因,他拉住想要下床的连粲:“不用,一会儿家政阿姨来了再让她……”话说到一半,姚琛忽然想起,昨天他体恤阿姨平日辛苦,让家政阿姨今天不必冒着恶劣天气赶来他的住所。姚琛顿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把话说下去。
好在连粲没有注意到姚琛的不自在,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骇人的天气:“这种天气,阿姨应该出不了门吧。”
连粲回过头朝姚琛笑笑:“学长你就别推托了,就当是你收留我的谢礼。”说完也不等姚琛回应,简单洗漱之后当即风风火火地小跑去厨房。
姚琛心里怎么想暂且不提,斗志昂扬地来到厨房的连粲却有些犯难。虽然他十八岁就出社会打拼,但对做饭一事却一直不开窍,自己独居时糊弄一下可以,为喜欢的人做饭,那点手艺是万万拿不出手的。
思索了一会儿,连粲决定现场抱佛脚,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宿醉后喝什么粥比较好——没错,他连酒后应该喝什么粥都不知道。
好在家政阿姨勤勉,公寓食物储备充足、种类丰盛,煮粥需要的食材大抵都有。
万事俱备,只差动手。连粲握着菜刀,信心十足。他心里存了一份跟连璨较劲的心思,过去连父连母异常宝贝连璨,自然不会让连璨操持家务,但架不住连璨天赋异禀,无论什么事情基本看一遍就会了,第一次下厨就令人啧啧称赞。
“既然连璨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总不至于连粲处处不如连璨。”连粲心道。
十分钟后,连粲险些炸了姚琛的厨房。
刚刚洗漱完毕,循声而至的姚琛目睹了厨房的一片狼藉,眼皮跳了跳。
“学、学长,为什么生鸡蛋在微波炉里会爆炸?”连粲目瞪口呆地问。
姚琛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还想问你,既然一点常识也没有,怎么敢进厨房?”
姚琛本想训斥几句,见连粲无措地站着,表情像只受惊的兔子,又有些心软:“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可以赔你钱。”刚刚才在心中撂下狠话,不过几分钟就把事情搞砸,连粲既羞愤又难堪,简直快哭了。
姚琛见连粲双目泛红,最后一点气也消了,他摸了摸连璨的头,安慰道:“你没受伤就好。听话,现在先出去吧。”
连粲点点头,乖巧地离开厨房,在踏出厨房的那一刻,他听见姚琛失神地感叹了一句:“笨手笨脚这一点,倒是和他不一样。”
连粲的步伐一下重逾千斤,他艰难地移动到客厅,梦中连璨轻蔑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不,不,我可以很像他。连粲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左手大拇指,魔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