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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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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月城焰火藤虽除,但城中百姓于此地仍心有余悸,少有人来打猎拾柴,那片密林还是雨夜猎杀后的样子,鲜血渗入泥水里被边陲的太阳反复烘烤,像皮肤蹭破后未好的红疮。
付景铎站在石壁前,抬手细细摸索,他记得当日利箭穿肩后便是钉在此处,如今箭孔仍在,残箭却不知所踪。
莫非也随本体消亡湮灭了?
远处有人声传来,付景铎轻功腾挪间在树上掩好身形,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向下看去,只见一行车队缓缓而来,看衣着穿戴好似是东南水乡之人。
“你瞎看什么呢?”细长个的脑袋被旁边的大胡子拍了一巴掌,“没听说此地死过妖物,小心邪祟缠身。”
细长个胆子反到大些,“咱们千辛万苦走一遭也挣不了几个子,我听其他货行伙计说,妖物死亡之地多有异宝,寻见一个这辈子便吃喝不愁了”
大胡子撸了撸黑须,并不信这番说辞,“照你这样说,那武安侯的黑衣铁骑早便卸甲归田,还用的着在刀尖上舔血讨生活,先前已有货行路过此地,有宝也是落在人家手里。”
细长个一脸戚戚,垂肩啐骂道,“又是林氏货行这倒霉催的”
付景铎留意了下货箱上的封条,黑墨书着大大的“广森货行”四字,货行出入各城均有文书留存,看来还需劳动庞承首去查查近日出入城的详细记录。
而洛西城内,阿丝轻轻别过视线,朱唇轻启,“梦里周公指点,我在那山崖处遇见了沈掌柜,山上的那条小路……以前是没有的。”
“梦里周公?”唐久垂眸轻声重复,不仅知道洛西城所在,更能改变山中地形连接外界,怎么说也只有落西山神这一个可能。
“落西山并未修出山神”严小四沉声道,他和唐久显然想到了一处,如果阿丝姑娘没说谎,这山里或许还有一股未知的势力存在。
“洛西城开放后收容了许多在人界漂泊不定的异族,我更相信这是它善意的救赎”阿丝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它既有如此能耐,倾覆落西城便易如反掌,完全不必多余算计。
一时无语,孩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溜动,这种刀悬颈间的滋味任谁都不想体会,唐久突然明白,不论是阿丝还是知情的其他人,大家都只能选择相信,实力悬殊的对赌于弱者从来没有选项。
“其余巡城点救助下的异族会严查过往行迹,无恶行者便会送至星垂楼登名造册,成为洛西城的住民”阿丝转了话题,似也不想沉浸在那沉重的氛围里,“我们要做的,便是守好这座城。”
“职责所在,姑娘放心”严小四今晚难得直视阿丝姑娘。
他尚未成年便被送进铁骑营摸爬谋生,于付景铎的尊崇更多来自于思想上的认同,纵使黑衣铁骑杀了一个又一个异族,纵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的猜度在每个凡人的骨子里野蛮生长,可他始终记得付景铎的话,就像他早知道,血缘根本定义不了亲疏,人心有时会比恶魔更可怕。
唐久并未表态,还清债务找回妹妹后他还要回山,阿爹不会让他搅到人界的乱事中,他既做不到便不会随意应承,只这段时间全力相帮便是。
那小毛孩缠得紧,三人只得留宿在城中,次日早早托了其爹娘返回星垂楼中,唐久牢牢记着查户籍册的事,想起付景明的病又怕严小四跟着受欺负,只说自己还未睡醒便溜回屋了。
等听不着外间动静,偷偷出门时恰巧碰到了一身青衣,神采奕奕的沈于思。
“沈掌柜也要出门吗?”大清早便有美人赏心悦目,唐久心情颇好,压着声音悄悄问。
沈于思也学着他,凑在唐久耳边,展扇遮住了二人间的悄声密语,“小凤凰独身去找三皇子,我怕你又挨打受气。”
唐久笑的眼睛眯眯,他担心严小四却也被别人担心,直到被沈于思拉着走到了正街上才迟迟出声,“我心胸宽广,不会和他计较的。”
二人并未骑马就这样走了一路,沈于思风趣健谈,逗得唐久笑了一路,他身上黑衣铁骑的衣服尚未更换,沈于思只说入内城有要事便被轻易放行。
当今圣上极为宠信嫡出的三皇子,虽无任何封号却早早为其在宫外修建府衙,地段亦选的极好。
小厮引人入了正厅等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付景明急急而来,他再见唐久心情万分复杂,只板着一张脸道,“二哥已托人带了话,户籍册在金禾守衙,我带你过去你自行查看便是。”
“沈掌柜也去?”付景明走了一半又回头问,虽说他与二哥交好但守衙也不是任何人都可随意进出之地。
“户籍典册众多且小君识字甚少,沈某跟着去做双眼睛,也不劳烦三皇子久等。”沈于思抢在唐久前不卑不亢的回话,专往付景明芥蒂处戳。
付景明面上挂不住,沈于思所说他自然早就想到,且不论唐久究竟识字多少,他若真有心帮忙,府衙里诸多户官大可拿来使唤,自行查看?便是大海捞针蓄意为难。
“当值户官也在,小君的事便是二哥的事,他们自然上心。”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小君二字更是滞涩,付景明纵有万般不喜也知道二哥素来说一不二,他既求到了父皇面前,这声小君便迟早要喊。
“有人相帮肯定查的更快,多谢沈掌柜,多谢三皇子”唐久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三皇子虽语气古怪但总归没发病,他也未往心上去,只沉浸在快要找到妹妹的喜悦里。
金禾守衙同星垂楼一般也挨着落西山一侧,和三皇子的府邸隔着宫城相对,官差未及通报城守便被遣了领路户籍处,当值户官是个年轻小伙,金禾守衙已经接到三皇子来学习历练的旨意,他此时来众人倒也都能从容应对,不至失了礼数。
户籍藏典处足足占了一个大院子,那户官拱手行礼,“不知三皇子所查之人可有名姓或居所范围等信息可供参考?”
付景明没吱声,只退后半步把唐久让了出来,少年忙也跟着拱手行礼,“是个女子,名叫林初。”
付景明眼角抽动,想着到来是卑贱之人,他一个准侯府小君如此礼敬末端户官,说出去还不叫世家宗族笑掉大牙。
沈于思拎着唐久后颈将人拉了起来,小声道,“你是那小子带过来的,别折了他的身份”,唐久偷偷看了眼付景明,发觉他面上确实不愉,想着入乡随俗还是要全了人家的礼数,可到来觉得自己平白劳动户官,伸手将人扶正了起来。
付景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率先走了进去,房内书架林立,尽摆着些砖头厚的册子。
“小公子只知姓名想必是要等些时日了,下官这里有消息便会马上告知。”那年轻户官实话实说,甚少有人来查户籍册寻人,想是失散多年只记了个名字。
“我能自己翻看吗?”唐久有些急切,妹妹就藏在眼前这堆书里,要他枯枯等着他着实做不到,付景明说他可以自己找的。
“自是可以”那户官应声后唐久便上前翻看起来,三皇子看了跟前小厮一眼,挥手示意让去帮忙。
“把休沐的户官都叫来,尽早给个结果”付景明揉了揉鼻子走到院外,房里的册子翻起来尽是霉气,闻的他难受。
沈于思转头看了屋外的付景明一眼,眸中精光闪过,折扇敲了敲手心,一派悠闲样的也上前帮忙去了。
一行人在户籍处泡了三天,唐久先时的喜悦尽数消散,册里并没有叫林初的女子,户籍三年一修增删补减,那小户官还好心翻看了历年已经离世的名册,均未有结果。
唐久垂眸抱膝坐着,身边环了一圈户籍典册,阳光透过发黄的窗纸照进来,给他镶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像丢在角落的破布娃娃。
付景明近日也看出林初对唐久的重要性,只站在门前抱手看着,影子拉的长长,傍晚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显阴沉。
沈于思从阴暗处缓缓走到唐久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或许改了名字,或许搬去了其他地方,会找见的”他话里带着希冀,付景明在旁确莫名听出来些萧索的绝望,然后听见沈于思轻轻咦了一声。
“有什么不对吗?”见他瞧着唐久身边摊开的一本典册,付景明也好奇的凑了上去。
“无事,外城书斋交好的掌柜也叫云锦,忽的瞧见有些错愕,年岁对不上,想来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罢了”,沈于思苦笑着说,他在此处陪了唐久三日,面上带着很深的倦意,一看便是没休息好。
“大家都累了,回去歇息吧!”唐久从书堆里站起来,万没有要别人陪着自己受罪的道理,阿爹找了那么久也才确定个大概方位,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况且妹妹身份有异,未必就在这……他突然想起星垂楼里还有一本详细名册,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金禾守衙外众人分道扬镳,严小四驾了马车早早等在外头,还是阿丝姑娘告知他唐久和沈掌柜一道去查户籍册了。
严小四还记得唐久说过要找妹妹,此时见二人神情恹恹,料想结果不如人意,二人钻进马车便开始呼呼大睡,直到星垂楼才被严小四喊醒去了屋里歇息。
付景明在金河守衙门前目送马车远去,又原路回了户籍处,对着那本记有云锦死亡信息的册页看了半晌,扭头对着一众户官狠声道“这个人是生是死,给本皇子查清楚了再往上写。”
他站在那里,眉目冷峻,似一把刚开刃的利剑,像极了猎杀场上的付景铎,年轻的户官挺身出列,不想在这繁琐无聊的户籍处荒度余生,“下官领命,定不负三皇子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