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麻雀》橙色鞋盒

11、第11章

　　落西山敛了太阳的余晖，金禾城万家炊烟袅袅升起，星垂楼里灯火通明，胭脂香气四散充盈，花枝招展的姑娘艳装出席，在廊外招呼过往的恩客游侠。

　　唐久赤脚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自沈于思和付景铎走后，他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此时屋外轻音丝竹之声不断入耳，挠的一颗心痒痒。

　　他看见严小四来了，一脸雀跃的把门打开，“我们出去玩吧！”严小四深深瞅了他一眼，他面上的愉悦收了一些，“还要去查户籍册的。”

　　“金禾守衙在内城，这会早就落门了”严小四把黑衣铁骑的衣服放在床边，示意唐久换上，“先去巡城点对接，完了再带你出去逛”他面上渐渐带笑，出落成一个慈爱的大哥哥形象。

　　严小四来前专门问过沈于思唐久的身体状况，秋水湖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唐久换好衣服后出的门来，还未见人带着香味的绣帕便飘在了眼前，“今天真是有艳福，俊哥哥俏弟弟一个接一个”说着便朝唐久白嫩的脸上轻掐了一把，笑的妩媚动人。

　　“姐姐好”他也不见生，甜甜的笑着叫人，女子给一旁的严小四飞了个白眼，“还是你乖，不像旁边这个不解风情的实木疙瘩。”她扭着纤细的腰肢率先下了楼，严小四一脸严肃的拉着唐久也跟了下去。

　　热闹的声音从星垂楼前面的敞厅里传来，可这位漂亮姐姐却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声音越隔越远，唐久一路不停的探头探脑，看什么都新鲜。

　　“这么说，姐姐便是巡城点的对接人了”他冲着严小四发问，觉得这位姐姐和她的小女妖一般能干。

　　“巡城点的对接人本是沈掌柜，他还睡着便派这姑娘来了。”严小四有些不悦，他于公事一向严谨，见不惯沈老板的随意，前头的姑娘听了这话扭头轻哼了声。

　　唐久再是愚钝也知道两人不对付了，“小四值勤出任务总爱板着一张脸，和个小老头一般，平日里若是见了姐姐定然也要夸好看的。”

　　女子突然回头巧笑倩兮，严小四正故着不让唐久多嘴，险些撞了上去，忙退后站定，走廊的河灯昏光中，脸上窘迫微红，他刚刚像是碰着了那姑娘胸前的柔软。

　　“叫我阿丝便好”唐久的示好之意如此明显，到来是武安侯手底下的人，她也乐的顺坡下，只是自己多番示好这人都一副油盐难进的冷脸，如今他这幅羞囧样也算帮自己出气。

　　曲折迷踪的长廊尽头是一座凉亭，紧挨着大片的密林，呆在厅里看去黑黢黢的很是吓人，唐久打趣了严小四一路，此刻却机警的抬手按在腰侧，忽的想起这不是自己的红衣，软剑也不在身旁，双指并拢成捏诀状态小心防备着，有意挡在了严小四面前。

　　此地有着巨大的威压，沉稳厚重中裹着些暴躁戾气，唐久天然便觉得危险。

　　阿丝眸中精光一闪，心道这少年果然不似外表般看着单纯，凤凰生来便带着血脉里的强大，不是普通生灵可比。

　　严小四只见阿丝抬指在腕间一滑，血液渗出在空中奇妙般的凝成血珠，她将手拢回袖中，轻纱遮蔽间那伤痕已然便好了。

　　“你不信我，难道也不信武安侯吗？”她任凭唐久打量，这样的戒备她见过很多次，对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严小四在一侧拧眉细观，唐久不是个突然变脸的性格，有些东西或许他并未察觉，故而亦绷紧身体戒备着。

　　唐久虽没作声，但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回答，他按着阿丝的手法在腕间取了血珠，然后是严小四的。

　　三滴血珠在空中融合后像朵雪花般爆开，阿丝的食指在周围软软划了一圈，那雪花落地处出现了一个漆黑虚无的光圈，阿丝看了二人一眼，率先走了进去，化作流光消失无影踪。

　　待唐久和严小四进入后，地面的光圈缓缓消失，这隐蔽的角落重归黑寂，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严小四眼前一黑，他加入黑衣铁骑也有近两年，但真正独立开始接触这些异族术法却是头一回，风声在耳边呼啸，下落的速度过快让他本能的伸手想要扶住什么。

　　一只软软的手牵住了他，唐久是个少年定然不是这般触感，那姑娘早便下去更无可能，严小四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压抑着喘息狠狠地将手甩了出去，光渐渐映入眼帘，他抬手遮在微眯的眼前，直到踏在实地上还心有余悸。

　　三人落在一大块山崖处，唐久早就站在崖畔向下眺望，身旁的阿丝姑娘怨愤的看了一眼严小四，他一头雾水只觉姑娘家都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跟着向下看去，严小四黝黑的瞳孔猛然一缩，一时说不清到底是震撼还是震惊，山崖之下是另一座欣欣向荣的城池，结构并不像金禾城般方正，多了些自然的随意。

　　“这是落西山脉”他恍然出声，金禾城左倚落西山，星垂楼更是处在外城靠近山脚的一侧，想必无人知晓那日日可见的落西山下竟藏着如此多的……异族。

　　“去城里看看吧！”阿丝向一旁的小路走去，唐久和严小四对视一眼后相继跟了上去。

　　山道四周飞着很多的萤火虫照亮前路，细细听去还有山泉流水的汩汩声，阿丝像是归家的柔顺女子，合着越来越近的嬉闹声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要讲给谁听一般。

　　“我自小便在这里出生，从未想过洛西城外有那般好天地，春天的细雨，夏日的青荷，秋风里的硕果红叶，冬日里鹅毛大雪”，她白嫩的手臂像一尾游鱼般在道旁的齐腰杂草里穿行，惊起一片片翠绿萤火，“山外如此好，我到十八岁才知道……”

　　“昆仑山上倒是有鹅毛大雪，可也只有雪了”她话里带着些哀怨和惆怅，唐久于此深有同感，严小四跟在后头不发一言，这四时之景于他只是平常，平常到引不起任何波澜，没成想却是别人眼里难求的盛景。

　　“我们已然结了血契，落西城的三把钥匙缺一不可哦!”她忽而转身语带俏皮，哀愁被轻飘飘的拂走，“你可别像先前那个轻易没命了，下一个合适的我可要等很久”

　　山道细窄，她向外探身朝严小四招呼，整个人像要失足掉下去，严小四慌忙伸手去拉，她却整个人笑着飘飞出去，像山野的精灵轻舞旋转，美的惊心。

　　严小四抓空后堪堪稳住身形，入目便是满城烛火光亮中的少女，一时竟看痴了过去，他跟在武安侯身边见到的从来都是残暴，血腥及无来由的恨意，这样肆意欢快的笑在一个异族身上从未见过。

　　唐久在严小四的背后画了个阵法，偷偷使坏将人一把推了出去，昆仑山时他的玩伴只有雪妖，他相信在这里会交到更多的朋友。

　　此刻的严小四觉得自己如同风中的蒲公英般，无处着力瞎飘一通，凌空飞行的乐趣没体会到，还要小心磕到山崖上去，唐久笑牵着他的手，三人一道乘风自山腰而下扑进了那满城烛火之中。

　　很久以后，严小四独坐落西城墙，还记得今天的欢愉，风里的笑声和少年意气。

　　修炼成形的异族外表看来和凡人无异，城中一路走来，阿丝熟稔的和遇见的每个人打着招呼，那些目光同样和善的打量着唐久和严小四，幼子还未褪去本体的特征，毛茸茸的尾巴拖在身后，跟在一旁咿咿呀呀。

　　严小四家里的小弟只比他稍大些，朝他伸出手去，他也不认生的扑进怀里搂着严小四的脖子笑的眉眼弯弯，尾巴在后边开心的晃来晃去，唐久看他倒无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只当是逗雪妖般引得他咯咯直乐，转瞬便被穹顶似长河般的流光引走了心神。

　　“想不到你还有个笑模样啊!”阿丝拿着老奶奶给的干果凑过来，捧在二人跟前，柔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严小四，还当他不会笑呢，“你不怕吗？”她撩了撩小家伙的毛尾巴。

　　“侯爷说万物均有好坏之分，断不可一概而论，巡城点是为庇护而设，我信侯爷。”他正色道，像被夫子提问的学生一样认真，他移开视线逗了逗怀里的小孩子，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那上面是什么？有好吃的”唐久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干果咬的咯吱作响，阿丝想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抬眼望向头顶那条长河。

　　“那是落西山脉散出的灵光”阿丝敬畏的说，“虽未修成山神，但它依旧受落西城民参拜供奉，给予我们温柔又强大的庇护。”

　　“每个巡城点都有这么多的……人吗？”严小四抓了把干果递给坐在腿上的小孩，异族二心中盘算着以此规模金禾外城容留了多少异族。

　　“想来只有这一个巡城点是这样”唐久腮帮子鼓鼓的接话，用手搓揉着仰了半天的后颈。

　　“很聪明”阿丝打了个响指赞扬道，严小四眼带探究的看着两人等待解惑。

　　“你第一眼见到洛西城便肯定这里全是异族对吗？”唐久发问，严小四思索着点头，他在山崖下看到洛西城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觉这里全是异族并非凡人，那是一股不同人世的气，他说不上来但能感觉的到。

　　“一两粒沙子不易发现，聚沙成塔后便会无比显眼”阿丝将长发灵巧的束成发辫，拢过来搭在一侧肩头，“落西山脉的灵光很好的遮蔽了这座沙塔。”

　　他们坐在长廊下，周边杂乱的长着些野花，阿丝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严小四的腿，眼神示意他看侧边那朵蓝紫色的小野花。

　　严铁骑这么多年和姑娘的接触估计全攒在今天了，她不知何时脱了鞋子，玉足赤裸，严小四慌乱的把脸扭开，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小孩也比他聪慧，在怀里乱扑腾着要去够，“发发，姐姐要发发”，他恍然慌乱的伸手折来，头也未转的将花递了过去，花茎被抽离，阿丝的轻笑像水波一般荡了过来。

　　她起身走到唐久身边，玉足被垂落的丝衣遮蔽，一走一动间还是如星垂楼那般细柳婀娜，“很漂亮，对吗？”也不知是说那灵光长河还是这山中老城。

　　“你是怎么出的洛西城？”唐久不答反问，“又或者是谁发现了洛西城？”严小四也看了过来，他同样疑惑，只是目光总忍不住往那朵别在发间的小花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