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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痴怨 下 ...
她感到自己的嘴被一片柔软堵上了,无法开口,冰冷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摩挲。
她的眼睛被蒙住了。
她被什么人双手抱起。
再恢复清明时,看到镜子前的自己,和从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不及思索为何自己不着寸缕,九仞只想看清身后那人的样子。奈何那人的脸完全藏在自己脑后,只能从后背感受到那人紧贴着自己,贴肤处如此柔软,是个女人。
既熟悉又陌生,虽很享受,却很愤恨。
熟悉的身体触感,陌生的场景。身体愉悦的享受,心中不甘的愤恨。是什么人如此了解她,又胆敢僭越她。她在对方的指尖化作海绵与水,她听见潮骚(日语:海浪拍打岸边的波浪声,此处是隐喻)的声音,来自于自己。
一轮又一轮的巅峰与失落,她终于能够扳过那人的身子,看清了她的样子,看到她深邃的眼,那藏在高耸眉骨和山根下亮的眼。
“她被宙斯的铁链贯穿的地方,她的心口就是她的死穴,挖出她的心就能暂时阻止她的行动。”苏格拉底在说话。
“九仞姐姐,是越琮让我来找你。”苏虞笑着出现在哲人之道,“你觉得她为什么自己不来呢?”
“用我的血。”
随着那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完全确认了身后那人的身份,越琮。
九仞意识到是她之后,心中更是怨怒,手一伸够到镜前的流理台,上方有一把尖刀,她抓起来反手扎在那人身上。
那人松开了对自己的禁锢。
九仞却没有就此停下,转过身,将那人反摁在地上,那人依旧没有反抗,即使她有那么好的身手和强大的幻力。
九仞察觉到一丝丝违和,可愤怒的情绪再次占据了上风,愤怒驱使她拔出刀来,一次次地刺入对方左肩窝处,她的恨剧烈又克制,无法停止,却唯独不愿向着要害。
血色将要模糊视线之际,九仞看清了对方难以名状的目光,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她曾见过这双眼中的死寂与绝望,偏偏不是此刻的清明与冷静。
眼帘上的血似乎蔓延到了更大的领域,手上也是湿热的血,九仞意识到,自己一手正按在对方的伤口附近,而另一手握着利刃——不是自己以为的刀,而是一柄由水结成的冰棱,此时也开始化为水了。
理智告诉她这场景处处都是不和谐,可现实的惯性让她行动先于思考,九仞下意识地以为两人又在什么环里,因为不同的目的而对抗。因为对方只有心口是死穴,别处是刀枪不入的,而到了要刺伤她的地步,就像上一次在底比斯的皇宫一样,是来自于她无声的恳求。九仞想到这里,再次举高了还没化完的冰棱,朝越琮心口扎去。
对方抬手阻止了她,轻声道,“九,不要。”
大约因为疼痛而半眯起眼,清越的声音此时听来有几分涩哑,但她确实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是无声的口型,不允许她再次否认。
九仞没有再尝试刺下去,但是也没有卸去力道,两人僵持了片刻,那点冰已经完全融化成水。
九仞回过些神来,此时才看清越琮的伤口并不在自己以为的心口附近,而是跟先前梦境中一样,在左肩窝处,而且她的血也不再是银白色,而是正常的鲜红色。
九仞知道了梦中察觉到的那阵违和,本应刀枪不入的越琮,此时左肩还在出血。
九仞将已经空无一物的手垂下,依旧跪骑在越琮身上,可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周边的景象已经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得到迷宫内布景的轮廓,但整个宫殿似乎被一层半透明的水雾从内部裹住,看不真切了。
“我们在海心里。”越琮说着,手撑着地面想坐起来,动作撕裂了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九仞目光凝在那里。
“海心可以摆脱里界的理,我们在里界的规则和律法都会在海心里失效。”
九仞抿着唇,目光从她伤处转到她脸上,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思绪似乎还困在方才的梦境中。
越琮半坐在地,腾出了手似乎想触碰九仞的脸,可犹豫片刻,最终只是落在她衣领上,替她拭去了冰棱化开后的水珠。
两人沉默着彼此对视,过了一会儿,九仞才问,“我刚才是陷入了幻境吗?”
越琮点点头,“我也刚从幻境里出来,发现大家都走散了,就过来寻你。”
越琮回到迷宫中庭后,面对着五条岔路,并没有困惑,因为海心在九仞身上,而海心上有自己的血,她用幻力感应,很快就索到了九仞所在的方向。
九仞想到了先前那些画面,她想问越琮那些都是真的吗。
越琮读懂了她的表情,但她不知道九仞先前看到了什么,只是根据自己的经历说了,“幻境不一定是真实的,可能引发了人的某种情绪,陷入这种情绪中就会经历类似的梦境。”
所以自己先前所经历的,都是因为心中对越琮有怨怒吗?九仞心想。
“你是说迷宫本身并不是实体性质的,而是靠影响精神的方式产生迷宫的效果。”
“是的。”
“那言和夜……”
“她们多半也在各自的幻境中,还有苏虞。不过不必太担心,海心的时间流逝跟里界和环都是不一样的,对她们来说,我们这里的时间无限慢。”
九仞意识到了什么,“你有话跟我说?”否则为何不立刻出去?
越琮嗯了一声,没有去管伤口,也没有挪动位置,维持着让九仞俯视她的姿势,“我不是你的敌人,但是在里界和环内,我受寒火的控制,必须要与你敌对。”
“夜说我们是恋人。”九仞盯着越琮说。
“……”
“是吗?”
“是。”
“可你在表界也的确杀了我,对吗?”
“是。”越琮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为了让你免受九家的诅咒,为了将你从父辈的罪孽深渊中解救出来。可是,这如何说得出口呢?
越琮想了想,折中道,“为了将你带来这里界。”
“为什么要来里界,我们在表界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的表界是世界末日,海怪在各大陆海洋出没。”
“我记得海怪,也记得中天在对付海怪。你是在说,中天最后已经无力对抗海怪了么?”
“可以这么说。”越琮决定不能让九仞问下去,她捕捉信息的能力很强,而自己不想再对她又更多的隐瞒。
“九,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可是从这海心出去后,我还是得面对不得不杀你的情况。除非,有一天地狱和净界山不再敌对。”
“大导师和僭主会握手言和么?”
“我想僭主不会的。”但丁已经对现世失望,所以才主张灵魂必须在地狱里经过洗练,他与心怀仁慈和希望的苏格拉底不一样,是悲愤又嫉恶如仇的。
“那你要怎么做?”
“消灭其中一方,让其中一人的理统一里界,无论是净界山,还是地狱,都只遵循一种理。”越琮看着九仞,“如果你认为大导师的理是正确的,我会协助你完成这件事。只是最后请不要伤害僭主。”
“那就可以伤害你么?”其中一方势必要消失,而这一方是地狱的话,僭主派的越琮也不能独善其身,“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九仞目光又落回了她的伤口,那处竟然还在流血,可她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
“大概是能得到内心的宁静吧。”越琮真正希望的,是九仞能够在这里界永久地活下去,而不必受到来自于自己或者自己之后的僭主派的人的威胁。
“你是指不与我为敌,内心就能够安宁?”
“是。”越琮顿了顿,忽然抬起手,将九仞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心口上,“我这里永远不会对你设防,无论是日后在环内的对抗,还是更久之后,当你回忆起表界所有的事情,不认同我的时候,挖掉心脏,摘除大脑,你就可以杀死我。”
像是起誓一样,越琮郑重地道,“我是你的,也只是你的,你永远可以掌控我。”
九仞怔了片刻,拨开了她的手,她看着那殷红的伤口突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种缄默的呼唤,她看到对方眼底的失落,因为真切的承诺被拒绝吗?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即使我们在这里永远也不出去,对夜和言来说,也只是过去了须臾,对净界山和地狱也是。”
越琮收起了失落的神色,镇静道,“是。”
“那么你露出如此不舍的神情是为何?你知道只要不出去,里界的恩怨就与你无关,夜和言也不会立即遇险。”九仞伸出手,点在越琮的伤口上,那种奇异的感觉更甚了。她抬眼望着越琮,确认她的神情,而后将她的手箍住,拉高过头顶,让伤口完全敞开在她面前,而后俯身舔舐了一下。
越琮克制着,依旧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九仞抬头,轻笑道,“你说这些,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其实只是想让我这样对你吧?”
越的心境是痴,九的心境是怨怒,所以两人进入的是痴怨的幻境,下一章夜和言也有各自的幻境。
越将死穴暴露给九,就跟在表界她自愿戴上对戒一样,是一种忠诚和爱的表达。她出于很多顾虑,没有对九说出真相,但是她给了九承诺,是可以随时掌控她的承诺,其实就是她对九的表白。
至于海心,其实这里特性比较明显,是第三部经常出现的一种工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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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痴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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