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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玩家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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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卮还保持着在商店街散步的神态动作,似乎对环境的异变毫不在意。
或者说已经完全习惯了。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进一家咖啡馆,坐在座位上听店里的电子数据人们聊八卦。
不过那些所谓的“人”,仅由色块构成大概的人形,面容模糊、衣着模糊,声音也十分怪异。乍一听像是闹市中掩藏在背景音里的嘈杂人声,但仔细辨认时却什么内容都无法分辨。
坐了一会儿,正在秦卮考虑离开的时候,一位身着工作服的咖啡店员朝她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柔和的声音从秦卮的头顶响起。
秦卮抬头看上去,看到一个面容清晰、眉眼弯弯的可爱女孩。她的存在仿佛与整个世界划清了界限,如果不是从女孩身上迸射出的数据流,她或许与活生生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秦卮笑了笑,回绝了一句“不了,谢谢。”之后,便起身离开。
少女漫步在虚构的街道上,眼前所见,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些面容模糊的假人。
“没意思。”秦卮轻轻说了句,神色浅淡。
说着,上一秒还在悠闲散步的女孩突然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狂奔起来。
路上的“行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发出难以分辨的噪声。少女则置若罔闻,甚至更加恣意地在街道车流中穿梭。
一时间,刹车声、鸣笛声、听不清晰的怒骂声,纷纷攘攘、吵吵闹闹,从街道最北端一直连绵到街道最南端。静默的水面被投下一粒躁动的石子,波动的湖水叫骂着想要回归安宁,而石子却不遂人愿,反而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在另一个时间中,一个小小的、昏暗的角落。
【你好。】
黑暗中闪烁的电子屏上跳出这样两个字。
【想不想做些有趣的事情?】
一个又一个字符跳入男孩的视野,吸引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按向键盘。
几秒后……
[比如呢?]
男孩的双眼停驻在自己敲下的几个字上,目光灼灼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双眼已然干涩。终于,一闪一烁的光标带来了对方新的讯息。
【一次比赛,一场赌局。】
【敢不敢应战...】
【我亲爱的朋友?】
……
方童倚靠在天桥栏杆上,望着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出神。不知不觉,她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这个异象应该是仙州岛目前已知最大的了吧?”她随口问了一句。
“嗯,没错。我们进来已经有五分钟了,定位仪还没有探知到边界。”林言正在随身电脑上记录异象的数据,包括边界距离、危险度、内景等。定位仪的外观是一根带有锥刺的8厘米金属圆棍,使用时将其钉在异象内的固定物体上,定位仪便可以发出探知波。当探知波接触到异象边界被反射回来,并被定位仪接收后,就可以得到异象具体规模的数据了。同时,定位仪既可以帮助异象部队员在发生意外时辨认方向,也可以自行采集到周边的环境数据。
“哎哟,麻烦。”方童叹了一句,“小屁孩事儿真多。”
林言不置可否地翘了下眉,没回应。又过了几秒,他把随身电脑收起来,说道:“好了,先去之前的出租房看看吧,说不定他会在那。”
“好。”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男孩在异象中的住宿对应点,不过可惜的是,开门的并非是身为“核心”的那个人,而是一对疑似“情侣”。
将无法沟通的住户应付过去后,林言和方童暂时陷入了困境。
方童捏着自己的衣领边角说道:“好吧,这也算意料之内……唉。”
林言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吟着拿出了随身电脑,一边查找着什么一边向公寓外走。由于这位优秀的“黑客”在攻击数据库时做了多重防护,在今天之前,异象部方面都没有调查到其本人的具体信息。在好不容易追到一点小尾巴之后不仅立刻组建了行动小组,而且还将追踪到的住房户主信息发送到每个组员的辅助仪上。
不过很显然,户主将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黑客将其租下来,并在此进行了一系列网络攻击。
方童跟上林言的脚步,问:“你在找什么?”
“一些关于户主的信息。”
“啊?”方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出了疑问:“找户主做什么,货不对版呀。”
林言一边通过自己的本地数据库进行检索,一边解释道:“找到房东之后可以直接通过他获得这里的租户信息——毕竟异象内的时间和空间都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归根结底只是‘核心’记忆与情感的映射。如果幸运的话,就可以在房东现居地址的‘对应点’中找到他。”
跟上思路的方童想了想,觉得蛮有道理,但很快又出现另一个疑问:“可如果房东也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清长相也听不懂他说的话,那怎么办?”
林言沉默了一下,说:“……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嘛,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嗯,你说得对。”
“不过话说回来,”方童看着林言手中的随身电脑,“你们辅助员的后备支援这么强的吗?”
“呃,还好吧……哦,找到了,房东还住在仙州市区。”
原本好奇的方童将探出一点的头缩了回去,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中透露出两个大字:可、怕。
很显然,只要需要,任何人在异象部辅助员面前都不会存在隐私。
所以……得罪谁都行,但是千万不能得罪一个辅助。方童默默地想。
秦卮兴致盎然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由自己引发的一场车祸。
少女在街道上的跑动严重影响了异象内原本的交通秩序。有一辆车最终因躲避不及,造成刹车失灵,侧翻着撞进了街边的服装店里。
碎裂的玻璃片向四周四散飞出,擦到地上又碎成更小的裂块,并最终缓慢地成为数据流溢散不见。而撞进店内的轿车,则已然严重变形,车头冒着黑烟,驾驶员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被圈在座位上,正努力向周围人群求救。
孩童的哭声从车后座处传来,像是母亲的角色牢牢地抱住了他们,避免其受到更多伤害。
喧闹声又一次响起,周围的“人们”有了下一步动作。有的人似乎拿出了手机联系了什么人,有的人则拿着手机似乎在进行拍摄,也有的人走到车辆附近,似乎想对车内的人施以援手。
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如果他们的形态不是如此怪异的话。
而且。
这里没有任何人对肇事的少女有所反应。
尽管许多“人”目睹了一切。
尽管她还在带着笑意看着这里。
这里的人们会对秦卮的行动有即时反应,但当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看向自己的杰作时,“人们”就好像将她彻底遗忘。
仿佛她是来自另一个时空不可触知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或者说在这些世界中——并没有留给外来者的位置。
它们会以固定的程序一遍遍地重演,直至外来者通过各种手段将其通关。
也就是说。
这是一场游戏。
一场大型、沉浸式,
虚拟游戏。
秦卮看着街道上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的人们,渐渐失去了当观众的兴趣。
他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协作得秩序井然,犹如没有灵魂的蚂蚁。
少女转过身,兴致缺缺地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她慢腾腾地走着,路人慢腾腾地回避。在此期间,分辨不清的言语不停地在耳边划过,就像微风划过湖面,带起细微的涟漪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忽然之间,有一道声音越过众多不知其意的噪声流入少女的耳中。这道声音并不优美、也不震耳,只是足够清晰,清楚到足以让少女产生一丝微不足道的亲切感。
“都说了让你在家待着,跟出来做什么。”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路边人行道处传来。
在男人面前,被柔声呵斥的中年女子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衣角,小声回应道:“不是霄明要回来嘛……我想给他做一顿好吃的。”女人柔和地笑着,面上带着慈爱。
女人的身体看起来很虚弱,脸色也并不健康,但站在阳光下时身上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
“就你这身子骨!”头发花白的男人皱着眉,声音也严厉了一些。
“哎呀哎呀……”女人抬起干瘦的手掌撒娇似的拍向自己丈夫的胸口,企图让他平静下来。男人脸上的皱纹抖了抖,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只是叹了口气,笑着搀起女人的手臂,带着她慢慢地向街对面走。
秦卮站在原地看了会,抬起脚步跟上前方的两人。
恩爱的中年夫妻走进一家超市,在蔬菜区精打细算地挑好了菜,又去买了两斤五花肉和一条鸡腿。看着男人手中半满的菜筐,夫妻俩似乎对预想中的晚餐感到了满意,于是便慢慢地向收银处走。途中经过零食区时,女人看着货架上的薯片,轻轻拽了一下男人的衣袖。
“嗯,怎么了?”男人停下来回头望她。
女人指了指包装精致的薯片,说:“给霄明买点零食,年轻人爱吃。”
“嗐,买什么零食啊,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买。”男人一口回绝了妻子的提议。
但妻子显然不肯就此罢休,她想了想,又说:“那,那我想吃,给我买。”她的表情有些俏皮、有些得意,吃准了丈夫对此无法拒绝。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头说不出来。最后,他妥协地瞟了妻子一眼,从货架上随便拿了一包大容量薯片丢进菜筐里,然后梗着脖子扭头将妻子拽走,似乎是怕她又说出想要吃什么东西的话来。
结过账后,妻子的神色十分欢喜,而丈夫也在妻子情绪的感染下,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在回途的路上,妻子明显有体力不支、甚至疼痛的表现,这时丈夫就会停下来,或是温柔地安抚她,或是与妻子一起坐到路边休息一阵。这样走走停停将近四十分钟,夫妻二人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丈夫看着菜筐里摆放位置发生变化的蔬菜与肉,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秦卮看着那位丈夫把自己的妻子送进卧室里去休息,然后拎着菜筐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饭。在客厅内只剩下秦卮一个人后,她便开始观察这里的室内环境。这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小房子,门框上有锈迹,墙面也斑驳发黄,采光并不算好,通风也不甚理想。如果不是自家老房子的话,租到这样糟糕的地方,并且还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
秦卮用手指轻轻划过窗台上的灰尘,看着指腹上的痕迹扯了下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落山,男人也将晚餐准备齐全,剩下的,就只有等他们口中的孩子——霄明,的到来。
卧室门打开,女人慢慢地走出来,虚弱的步子与之前相比并无不同。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女人原本柔顺浓密的齐肩卷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短而杂乱的斑驳白发。男人看到女人这幅样子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并且为她送来一杯温水。
夫妻二人柔声说着话,秦卮则顺着半开的卧室门溜进去,看到了床边的一顶棕色假发。秦卮的视线在其上停留两秒之后,转而看向别的地方。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木制相框,里面放着大小不同的五张照片,辨认过去,似乎是这家儿子不同年龄段的成长记录。从最初的婴儿期照片开始,到幼儿、少儿、少年、成年,同样的人在不同的年龄段,以不同的神情固定在父母的记忆中,用这种方式好好地保存下来。
该说不愧是奇迹吗,细节设置可真是优秀。
秦卮在卧室内绕了一圈,再从门口悄悄出去,走到客厅内与夫妻二人共处一室。
然而夫妻俩好像对陌生人的存在一无所知,只是自顾地做着自己的事。
“都这个时候了,霄明怎么还不来。”丈夫看了眼时钟,神情有些责备。
妻子柔和地按住丈夫的手背,安抚道:“哎呀,他忙嘛,再等等啊。”
像是要对女人的话有所回应,房门外适时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前一秒还从容的中年女子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她下意识地拍着沙发,却一时没能站起来:“哎呀、哎呀!我的头发,头发!”男人则是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一边大喊着“等一会儿”一边跑进卧室内拿出了妻子的假发,然后细致地为她戴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才走到门口,一边深呼吸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秦卮便也在这时躲入无人的卧室。
做好准备后,男人轻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比秦卮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看起来刚刚成年,脸上稚气未脱,比起成年人,更像一个大男孩。显然,他就是照片中那位被记录下成长的“霄明”。
男孩看到开门的一瞬间便扬起了开朗的笑脸,不等说话,就被父亲拉进了屋内。
“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父亲说话的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
男孩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后才说:“下班晚了点,不然我早到了。”
“哎呀,你人来就好了,买什么东西。”
听到母亲的话,男孩连忙否认,说:“这不是买的,都是工厂发的。发太多了我自己吃不完。”听到儿子的解释,母亲的脸上漾开浅浅的笑意。
父亲将儿子带回来的食物、补品等分类收拾好,便张罗着上菜吃晚饭。儿子也跟着父亲帮忙擦桌、端菜,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其乐融融。
秦卮听了会儿,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不过就是父母与儿子之间闲聊、互相汇报近况。
“我就说要去跳广场舞,你爸不让,气死我了。”母亲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多吵啊!你能受得了?你受得了,我受不了。”说着,父亲顺手给母亲夹上一块肉。
“哎呀,太腻了,我不吃……”
男孩笑着看父母之间的互动,觉得碗中的饭菜因而可口了不少。他咽下口中的米饭,想要抬头说点什么时,视线却忽然被饭桌后方出现的一道人影吸引。
秦卮已然走出卧室,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少女金棕的瞳孔好像发现猎物的野兽,一瞬不瞬地盯着饭桌上的男孩,令他不由自主感到胆寒。
“……爸、妈,她是谁?”他张了张嘴,略有迟疑地问道。
夫妻二人对儿子的提问感到有些困惑,他们对视一眼,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父亲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子,说:“什么谁,没人呐。”
秦卮发出一声哼笑,对男孩说:“他们‘看不见’我……不过现在可以了。”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夫妻二人的眼神有一瞬间迷蒙,之后看向秦卮的方向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男人站起来,对着秦棉惊呼了一句“你!”
他想起这个女孩曾在路上帮他们捡起散落的蔬菜,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别这么惊讶嘛,我又不吓人。”秦卮充满善意地笑着,说出一句貌似安抚的话。
而男孩却几乎在同时紧绷了身体。
“我有点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少女一边向前迈着脚步,一边说。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称作霄明的男子整个人莫名与秦卮拉开距离,紧接着在一阵空间扭曲中消失不见。
秦卮歪了下头,表情若有所思。
“这就跑了,不至于吧。”
她走到男孩消失的位置看了看,回头发现那夫妻二人面带恐惧地看着自己。
少女安静地与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随后勾起嘴角,露出状若狐狸的笑容。
白金的光芒在金棕色的瞳孔中流转,少女清丽且带有魔性的声音缓缓传入二人耳中。那道声音直刺入脑髓深处,带来异样的排斥感。然而在绝对的压制下,它还是像坚韧的丝线般,将来自她人的意志缝入受施者的大脑。
“你们没见过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可知的声音在颅骨中回响,最终融入躯干。他们好似从混沌中醒来,又好似只是发了下呆。
“哎,这小子走这么快,也不知道多呆一会儿。”
“哎呀,他很忙嘛……”
秦卮看着自己周围的景色不停地闪烁扭曲,最后凝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是一幢公司大楼的办公区,走廊内时不时会经过身着工作服的人影。
那位关底BOSS在遇到秦卮后下意识逃走,并且还将她丢进了新的场景中。只不过作为BOSS的他,通常只会与在自己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或想象产生联系,因此,这里说不定也会藏着一条有用的线索。
“呵,可真会为我着想,那就谢谢咯。”
秦卮背过手,开始扮演一个合格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