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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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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信闻言,身形猛地一滞。
杨奕嘴角浸着笑,即便如今满身落魄,依旧透着招摇,只见他似笑非笑地又道:“容家先祖曾在在先皇面前立下毒誓,容家世世代代为将,守护西泽一方平安,永不背叛,否则愿被那厉鬼锁魂,永世不得安宁。”
杨奕说着,微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容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就不怕那毒誓应了验,召来厉鬼邪祟吗?”
声落,本就寂寥的御花园偏角,更是静的落针可闻,偶有秋日还未落下的树叶借着寒风飘下,打着转,带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琬琰微微侧头,抬眸看了身旁人一眼,她敛了敛眉角,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一直未说话的容信手中银枪陡然出手。
快的甚至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只觉一道银光闪过,带着呼啸的寒风。
“噗”的一声,一片鲜红为凋敝的冬日添了几分别样的颜色。
炫目又迷眼。
“你……”杨奕原本狭长的眸子睁的老大,满眼的惊惧与不可思议。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还在闪着银光的枪头,滴滴鲜红晕延成片,沿着那枪身,缓缓流着。
冬日的光本不耀眼,却因打在那泛着寒光的银枪上,似抛了光的银镜,恰好映出他此刻的脸。
惊恐中带着错愕,惨白中透着死败,犹如他此刻的心一样。
他似被自己的脸吓到一般,慌乱地抬头,濒死的眼透着歇斯底里的恨意,“你……你……”
容信抿着唇,目光清冷,只见他大步上前,来到杨奕身前停下,觑着杨奕的眸子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只听他沉声嗔道:“我容家要守的是这天下的太平,不是你杨家的太平,还有,我容信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有没有厉鬼来锁我的命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命,我先要了。”
说完,他“噌”的一下,一把抽出插在杨奕胸口的银枪。
血流如注,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是连晃都没晃一下,直接跌了下去。
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容信径直转身,迎面正好撞见赶过来的高潼和周琦漴二人。
高潼瞥了地上人一眼,脸上神色未变,似看到了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他转而冲容信施礼,“将军,残党余孽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朝中诸位大臣都在前殿,您看下一步该如何?”
容信点了点头,“去前殿。”说完,他就要离开,却在转身的间隙看见叶琬琰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到了周琦漴手中。
他面露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叶琬琰径直走向了那个趴在地上,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人。
“琰儿你……”他微微蹙眉,不知道叶琬琰还要过去做甚。
叶琬琰蹲下身,看着趴在自己面前,早已没了往日风光与威仪的人,眸子依旧淡淡的,她道:“太子殿下,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吗?”
杨奕撑着最后一口气,嘴角的血滴满了前衣襟,他盯着叶琬琰,却没有说话。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漏算了一子。”也没指望杨奕能说什么,叶琬琰又道。
杨奕强撑着,微微支了支身,似乎想爬起来,可是奈何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尝试了几次,也没能起来分毫,他偏着头,不顾嘴角汩汩流出的血,明明气若游丝,眼底却依旧透着阴恻恻的狠厉,只听他道:“你……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他才猛然意识到,眼前之人,怕是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叶琬琰。
不止不是之前那个叶琬琰。
他筹谋二十六年,算计二十六年,算无遗策、精心布局,却没想到会败的如此彻底。
他算漏了一个人!
算漏了一个人!
他不相信,这个世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破了他的局,让他功亏一篑。
叶琬琰吗?他不信!
看着眼前之人早已没了之前的气定神闲,有的只是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叶琬琰低了低眼,嘴角轻轻抹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就着蹲着的姿势,她微微俯身,凑到杨奕耳边,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是……司~徒~炎。”
声落,只见杨奕原本还灰败死气的眸子陡然撑大。
带着从未有过的震惊与惶恐。
冬日的阳,打在面前人的身上,漾起层层光圈。他看见了,那原本容姿昳丽的脸,逐渐被另一张风华绝代又英气摄人的面庞取代,带着百年前的烽火狼烟,和永远无法磨灭的遗世独立。
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茫然的眼神闪过一道幽明,挂着血的嘴角艰难地往上翘了翘,说出的话,竟带着风卷残雪后的透彻。
“原来……是你!”
声落,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偶尔卷起的寒风,将几片刚刚落下的叶子推到地上人的手边,又一阵风扫过,那叶子翻了个身,落到那人的背上。
人,静悄悄的。叶子,也静悄悄的。除了叶片边缘剐蹭的点点血迹。
“琰儿!”见叶琬琰起身,容信一把将人拉到身边,“刚刚与他说了什么?”
他只看见叶琬琰凑到杨奕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却没听清,然后就见杨奕死了。
叶琬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好。”看出来叶琬琰不愿意多说,眼下又有太多事等着处理,所以容信也没多问,拉着叶琬琰往前殿走。
而落在后面的周琦漴,转身走到那个曾经一身荣耀,如今落寞如尘埃的人,俯身,将那人怀中抱着的玉玺拿了出来。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正准备跟上,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
那是叶琬琰刚刚给他的盒子。
他也不知是什么,然后,他下意识地打开。
一双处变不惊的眸子豁然变大……
承乾宫。
容信与叶琬琰及高潼和周琦漴到的时候,殿中早已聚满了人。
皆是朝中的大臣,文臣丢了帽,武将解了甲,都战战兢兢的挤到一处。因为他们周围,是手中持着兵器,严阵以待的层层兵士。
见容信几人过来,众人彼此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人群中有人喝道:“容将军,你起兵是为了让太子伏法,可如今太子已登基,你如今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这话喊的突然,一时间大殿安静的似能听见周围人的喘息之声。
而随着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有人出了声,“是啊!如今这大军围了业涞,不就是逼宫吗?”
“没想到号称忠心耿耿的容家,也有起兵造反的一天。”又有人附和道。
看着明明畏畏缩缩不敢直视他,又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的朝廷众臣,曾经他的同僚,容信眸子沉了又沉。
这样的场景,他早就预料到了,在他得知皇帝驾崩那一刻起。
没错,那人说的对,他原本打的旗号是为了惩治太子杨奕,可随着皇帝驾崩,杨奕登基,这个旗号就与逼宫造反并无二致。
可是他心里明白,他如此,目的无非为了那个人,那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所以虽明知会遇到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他也别无选择。
他不想逼宫造反,他也不想被人扣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正如那人说的,他们容家,世代忠烈,即便皇帝昏庸,也断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家族的荣耀。
“来人。”他突然出声,“去将几位皇子请来。”
他从不承认杨奕登基为帝,所以对杨奕那几位兄弟,还是以皇子相称。
不多时,杨家其他几个皇子便被带了进来。
一共六个,大的二十二,小的只有四岁。
一个个面色灰败,惊惧怯弱的比那些被重兵围在中间的大臣还不如。
有两个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容将军,你这是做甚?”有人问道。
“另扶新帝。”容信道。
“另扶新帝?”众人愕然。“难道你……可是……”
这起兵造反成功,自然就是登基称帝,还没听说谁起兵之后,自己不称帝,再扶持明明已经成为阶下囚的他人称帝的。
尤其这人,还是原本皇帝的亲兄弟。
且不说日后会不会羽翼丰满将他除去,就单说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难不成另扶持的人更贤能、更适合做皇帝?
众人再次看了一眼那几个完全没有半分皇家威仪的所谓皇子,下意识皱了皱眉。
“容将军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终于有人喊出了众人的疑惑。
容信早就猜到有人会这么说,他起兵是不得已的选择,若不是杨奕欺人太甚,抢了叶琬琰,哪怕让他解甲归田,他也是不在意的。
可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遂正要开口言明,却听见又有人喝道:“陛下呢?”
“死了。”还不待容信回话,一旁的周琦漴突然出声道。
杨奕已死,这本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即便如此,众人依旧神色骇然,似受惊一般。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原本立在一旁的周琦漴突然大步上前。
“先帝遗诏在此!”说话间,他高高举起手中金黄色卷轴。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什么遗诏?”
不理会众人疑惑,只见周琦漴将圣旨展开,看了殿中众人一眼,“见到圣旨,还不快跪?”
众人虽满脸惊愕,不过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迟疑过后,纷纷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杨奕下瞒朝臣,上欺君父,居心险恶、大逆不道。孤重病缠身,皆因其下毒所致,处心积虑,置孤于死地,孤被其蒙蔽多年,如今已无力回天,特留此遗诏,杀杨奕,除此奸佞之人,为西泽国新帝,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