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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周庄(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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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祀恹恹的双眼,瞟了一眼姬文菁的摇铃,只一眼,也没太看出来,但他对姬文菁倒是多看了两眼。
这小丫头有些本事,不是只会亢奋。
“我可以下来走。”梅祀有了精神,双手便抵在姬山鹤的琵琶骨,手上传来的温度时刻在提醒他和姬山鹤的距离有多近。
可是,并不是很暖和,说冰凉倒也不至于。
姬山鹤自然知道梅祀的意思,可他偏偏不听,还来了别的兴致,“我看先生杨柳腰,劲力不敌小暑的热风,你且将我当做杨柳旁的一座顽石。放心,我不占你便宜。”
姬文菁跟看鬼一样,他师父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腔调了?
文绉绉的酸味……
装,太装了。
她这个暑假还真是值,不仅发现他师父狂如飓风,装古人也是如此登峰造极。
绝,太绝了。
可惜,他们拢共三人,没一个可以帮她分担这种激情澎湃。说句憋死她,也不为过。
逞口舌之快,梅祀突然没那个兴趣了,他看夕阳西下,才意识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那种局居然还能脱离时间。
凡凡不见了……
“姬先生,你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吗?”梅祀突然问。
姬文菁将脸凑过去,以为是没看到她,便提醒道:“梅先生,你是说我吗?我就在这里呐!”
那一脸天真,像极了少根筋。
“去,说你了吗?别贴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姬山鹤要不是腾不出手,一掌肯定呼在姬文菁的娃娃脸上了。
梅祀就这么看着姬山鹤的后侧颜,等着姬山鹤的回答时却观察到这小子居然没有一滴汗水,而旁边姬文菁的头发都湿到打绺了。
姬山鹤不急着回答,反问道:“什么小女孩儿?”
“两个小辫,湿漉漉的耷拉在耳边,最大不过三四岁,全身有点肿胀,很白,有双虎头绣鞋,眼睛有点突兀,快掉出来的那种,整体上还是——嗯,可爱的。”
他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天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往日里,一个人的特征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多字,简直就是奇迹。
他自己都想给自己奖励一颗糖。
姬文菁在一旁没敢反驳,这能是可爱?这不就是落水鬼?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欺负谁呢!
偌大的山林近似荒芜不说,这里都没有一条溪流,淹死人的条件都没有,怎么可能出现水鬼?
她觉得梅先生可能不知道她师父的脾性,就等看戏了。
“哈哈哈,”姬山鹤轻声笑道:“是有些可爱,梅先生真会形容。”
如果不是刚相识两天,梅祀肯定选择掐死他。索性,姬山鹤走运,他上齿和下齿相碰,很用力,至于脸颊上的肌肉线条都很明显。
“她在哪里?”梅祀说。
姬山鹤偏要吊着梅祀的胃口,说:“不知道,你晚上出来吗?晚上兴许能看到。”
西边只剩下余晖,再过几刻,天地间便陷入沉睡。
“已经晚上了。”梅祀说。
姬山鹤低估了梅祀急切的心情,那个小女孩他确实看到了。准确来说,他不知道那是个小女孩。
他发现梅祀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一缕阴魂萦绕在梅祀身旁,保持着距离。因为时间紧迫,他没有过多关注,而是赶紧召梅祀的魂。
如若再晚几步,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敢预料。
姬来春说,人魂离体可以,一不可时间过长,二不可穿界。前者不难理解,后者的界是指生死两界,也是非生死界的一切领域。
姬山鹤不知道梅祀是哪种情况,只是看他唇间发白,心里没由来得紧了一下。正是那一下,让他庆幸,姬文菁非要跟出来的执着发挥了作用。
“我说的晚上,是指春宵一刻之时。现在尚早。”姬山鹤嘴角一弯,“不然,交换一下,我问一个问题,先生解答了,我就将我知道的告诉先生。”
卧槽,师父,你太会了!
姬文菁按着自己的拳头,耳朵估计比蝙蝠的还要灵敏。
“问。”
梅祀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如果问感受,他兴许回答不上来,但他真想找他老头儿师父理论一下,是不是看不得他安静,非要整出这么一号人物出来。
不过也是想想,人在天意,郎才女貌,歪瓜裂枣,自是早有注定。
或许是老天看不惯他吧。
“梅先生是在这里找什么?”姬山鹤直白道:“也不是非要知道,既然姬家的任务就是护着先生,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
下一句话前,他更是停下脚步,“还望梅先生不要隐瞒,仙人指点姬家,历代姬家人受恩受惠就是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仙者,向来怀抱大仁大义。”
字字郑重,最后更是道:“凡尘俗世交给姬家,姬山鹤愿为先生鞠躬尽瘁。”
梅祀心里猛地一颤,仙者,向来怀抱大仁大义,多么熟悉的话,如今却是一个凡胎来告诫他。他的心又一时五味杂陈。
片刻后,他便恢复正常,心道:大言不惭……
这次梅祀没有顾忌,食指和中指交叠,蓄力一弹,正好打在姬山鹤的右耳上,随意道:“姬山鹤,你太狂妄了,对得起你的名字。”
同时,也算是褒奖。
“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姬山鹤还就计较上了,说他狂的,梅祀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但只有梅祀的,格外受用。
罢了,这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梅祀看着姬山鹤那被自己打红的耳根,眉眼一抬,“一把扇子。”
“什么特征,怎么找?”姬山鹤追问。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就是这样?
“什么都没有。至于怎么找,忘了。”梅祀好脾气到了头,这天底下,能让他好言说到这种地步的人,还不存在,况且,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否则也不在这里了。
姬山鹤义尽至此,仍旧套不出话,挫败让他失笑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甩出去?”
信不信?
梅祀立马按住姬山鹤的肩,一个翻身,从姬山鹤头顶倒飞出去,一袭白衣便在落日余晖中飞舞,宛如云中飞鹤。
背后陡然空落,姬山鹤想挽留的手停在半空,翩若惊鸿的仙人之姿,再一次让他沉迷。
梅祀正巧落在近处歇脚亭的雷公柱旁,一副俾睨众生像,好似人间悲苦都不曾沾染。
“我的天哪,真的太绝了,我昨晚说了什么?我哪里配啊!”姬文菁简直看呆了,小声哀嚎了一句。
她疑惑,昨天那张嘴是不是自己成精了,但凡是个人,她也不能这么不自量力。
姬山鹤在姬文菁说话前就强迫自己回神,故作云淡风轻间,整了整褶皱的衣袖,对姬文菁说:“你的话,没人当真。”
方才的认真和真挚全然喂了狗,姬山鹤向前方大喊:“梅先生,怎么就是不给机会呢!”
梅祀连个正眼都没给,微微屈膝,飘然落地。
也正是落下的那一瞬,他从山下看到了一行来人,数量不多。距离大约还有一公里,本来就看不太清,但其中一位让梅祀起疑。
人群中,有一股黑金掺杂的气运。
金色乃至善,可飞升,而黑色则恰恰相反。
姬山鹤赶到梅祀面前的时候,梅祀已然坐在歇脚亭。
歇脚亭简陋质朴,柱子上全是刻痕,还有熊孩子写的“到此一游”,四排位列方正的长凳上也是凹凸不平,好在没有青苔。
“村民来了。”梅祀端坐,显然没有要走的意向。
姬山鹤二话不说,拉着梅祀就往树林走,嘴边也不忘提醒姬文菁跟着过来。
“我们先躲起来,等会儿跟你解释。”
梅祀看着姬山鹤的背影,认真起来倒也有个样子,只是变得太快,猜不出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如果硬要猜药的品种,估计不难,十之八|九都是毒药,剩下的十分之一便是毒药的半成品。
“师父,躲谁啊?这里都有你的仇家?”姬文菁步子不及两个男人,落在最后也不急。
她涉世不深,但操起心来面面俱到。
“小丫头片子,你从哪儿听来的?”姬山鹤随口问道。
这种没脑子的问题,姬山鹤居然有闲心回答,估计是影响到个人形象了。
姬文菁走在姬山鹤后边,但是并没遇到什么枝丫,更不会被什么不明荆棘刺到。她的手抵在黄鸭包旁,因为在看路,语速很慢,“每年来姬家园之前,我爸妈都会这么叮嘱,让我多注意点,收敛一点,说你要不是厉害,早被揍了,还说你走到哪儿都会有出现看不惯你的人。他们不放心嘛,还让我多照顾你点儿。”
姬山鹤还没反应,梅祀却给出四字评价:“慧眼识,嗯……”
这一嗯,姬山鹤反应大了。
“怎么,珠字烫嘴?还是幼时逃课没学完整?”
梅祀淡笑道:“你这头猪。”
他发现,有时候,姬山鹤讲话的方式和他有点像。
姬文菁跟听相声一样,指望这趟偷跑出来能够历练自己,提高修行,没想到是见习打嘴仗的实战。
最大的遗憾,就是身边没个可以讨论以后在多情景下去使用的伙伴。
姬山鹤手上使力,面上云淡风轻,“还真是慧眼。”
他看离歇脚亭有了一段距离,径自又说起来:“午夜十二点后,周庄会有一场祭祀。这些第一波来得人,有个祭司。周运说,他每年都会来,但是都会带一个面具。他身上有些秘密,我们不适合出现,至少,在明眼人眼里不行。”
而且,一个地方出现两派,很容易杠起来。
梅祀想起来,昨晚也只是周运和几个人在外面迎接。按照周运的重视程度,他们应该会搞一个迎宾会什么的,但是没有,原是因为还有来人。
他猜想,那位神秘的祭司就是有两种气运的人。
祭司……
梅祀瞳孔骤缩,此人身上背着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