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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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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傍晚的天气分明很凉爽,我却热得像住进了蒸锅,头顶不停地往外冒着蒸汽。
我能在上千人的体育馆内保持镇定,从容不迫地登上赛场。也能在带着审视的目光的教师面前礼貌微笑,如鱼得水地完成面试。
但我只是听到了学长们的玩笑话,就害羞得想要钻进地里去。
我对恋爱一无所知,喜欢究竟是何种心情也无法理解。每次面对天童学长,也只是觉得他的温柔和可靠让我很想依赖。倘若喜欢这种感情是真切存在的话,那我现在通红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不是天童亲口说出那个字眼,我大概直到毕业也发觉不了。好比生病时总会有种种迹象摆在你的眼前,但不收到那份白纸黑字的报告,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所患何病。
天童看起来很无奈,他让惊呆了的濑见松开手,然后向我走来。
他对我说:“走吧。”
啊,我真的很不喜欢被人窥见自己少见的样子,而天童总是看到状况不一般的我,就算这样,我也不反感他。
我跟在天童前辈的身后,希望柔和的晚风能带走一些脸上的温度。
天童看我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走着,问:“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啊,话说你的脚会不会不舒服?”
我摆摆头,天童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和我并肩走着。
我还有些不相信方才听见的话,怀疑是自己耳鸣听错,我问:
“前辈,你刚刚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天童回答道:“毫无疑问,当然,百分百是真的。”
“哪种喜欢,前后辈、朋友,还是……恋人?”
天童说:“总有人想把情感划分界限,我是不接受啦。总之我希望小经理你开开心心然后多找我玩的感情是完全真实的。”
我卯足了勇气问:“那你想和我交往吗?”
他笑了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当然愿意,你不愿意的话我也没关系。”
我向来都不在乎恋爱。但如果我和天童交往就能理所当然地亲近,可以更多更久地待在一起,那么我想和他交往。
我看着他的眼睛,大声说:
“那就跟我交往吧!”
天童高兴地说:“好——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小经理你的对象了,下次对我记得不要太冷淡。”
我伸出手,说:“跟我牵手。”
天童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牵起了我的手。
“唉,原来你是这种直球的类型吗。”
我理直气壮地说:“谈恋爱不都是从牵手开始吗?”
在这之前,我会有特别想牵天童手的时候,原以为是我朋友太少的缘故,其实我就是喜欢肢体接触,尤其是和天童觉的肢体接触。
牵手时掌心会黏糊糊的,手心手背都是汗,实在说不上是很舒服的体验,但我还是第一次牵喜欢的人的手,所以不愿放开。
走到车站分头处时,我又对天童说:“抱我一下。”
他看了眼周围的人群,问:“在这里吗?”
我说:“对,就这里,现在。”
天童顺从地弯下身子,搂住我的肩膀,我则踮起了脚尖。
现在,我和天童在人头涌动的车站里拥抱。
我算是理解那些仿佛有皮肤饥渴症,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情侣了。我对恋爱和性从不感兴趣,但我喜欢拥抱时那种合二为一的感觉。
出生前,我和母亲通过一根脐带血肉相连。出生后,我与家人通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联系。这都是基于血脉,是与生俱来不可摆脱的联系。但我现在居然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接触,感受到自己与曾经彼此陌生的人相联系,这种珍贵又可靠的联系比亲人的关照还要吸引人。
天童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边说:“明天见。”
我和天童从八月的一天开始交往了。
交往的第二天濑见还特地来找我想问问情况,但看到我和天童正在聊天便默默退下了,看他的眼神是已经意识到他昨天那番话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濑见走的时候还传来了狮音安慰他的笑声。
我与天童的关系在交往后没有多大改变,排球队的训练仍在继续,我们跟往常一样交流,有机会的话就一起吃饭,和部员们聊天开玩笑。我和天童的关系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是在训练结束回家的时候,其他人似乎是默认了天童会和我一起走,都早早离开。
天童时不时会来我家玩,我会和他窝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一起看新播的连续剧——单纯呆在一起看剧,其他什么也没做。
天童看了看指向九点的时钟,对我说:“有点晚了,我就先回去啦,下次再看。”
我默不作声地扯着他的衣袖,天童解释道:“我和一个人住的你不一样,要是被发现不回家休息不是住在哪个朋友家,而是窝在女朋友的床上,我有可能会被痛扁一顿,那样你也忍心吗?”
我想告诉他,就是因为我是一个人住,所以才会想让他留下来。但我说不出口,只能巴望着他这个GUESS MONSTER能知道我的心情了。
他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无奈道:“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狠心的家伙。”
“不喜欢你就不要和我交往啊。”我没好气地说,伸手关掉了卧室的灯。
黑暗中,我压低声音说:“话先说在前头,学长你不要动手动脚。”
天童说:“不是我自夸,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能像我这样跟女朋友躺在同一张床上看电视剧还无动于衷的可是屈指可数好吗。”
“所以我才喜欢你,感到自豪吧。”
空调嗡嗡嗡地响着,我将头埋在了天童的胸口。有了空调的冷气,我们俩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热得大汗淋漓。
天童将手指插在我湿润的发丝间,虽然房间里一片黑暗,但我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睛。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以前无论春夏秋冬,被窝里永远是冷的。”
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就像是入睡前的呓语。
“即便我盖着被子,也还是冷的。如果天童你不在的话,就是这样。”
我依靠着天童的胸膛,感受到心脏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规律地跳动。
“所以多留在我身边吧,只要在我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很感谢你的。”
天童靠在我的肩膀上,说:
“不用感谢也可以的。你最常对我说的话不是喜欢,而是感谢这一点真是很吓人啊。”
我只是觉得感谢更贴近我的真实想法而已,我觉得,友好的下一步就是喜欢,喜欢的极致就是感谢。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天童听我说话时的微笑,我就很想感谢他。
“空调会不会太冷了?”我问他。
天童说:“还好,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说到训练,他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我抱着天童的手臂,在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后,我才沉沉睡去。
“今天就不看电影了,我们来做点普通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吧。”
交往后的两个月,到了入秋的时候。天童坐在窗边吹着凉风,对我说。
虽然我清楚普通情侣腻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像我们不是看电视就是打游戏,会做更深入的事情。但天童这么直接地提出来,我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天童看见我下意识皱紧了眉头,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我们来聊聊彼此的事情,这不是情侣交流感情的方法吗?”
我平常与天童聊天聊得够久了,但我们很少谈到关于情感和未来之类的话题,我端坐在床边,问他:“那你想聊些什么呢?”
天童说:“比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我们经常聊天,走得也很近。”我不假思索地说。
天童被我的话噎住了,他两三步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手边,不敢置信地问:“难道就没有更深层次、更真情实感的理由吗?!
“就算你这样问我……”见他失落地垂下了头,我顿了一下。
觉察到自己很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一瞬间的事。用心回忆半晌,我大致能确定我的那个瞬间——
“天童前辈在大家眼里是个很奇怪的人,都说捉摸不透你在想什么,连五色都说有时候会很怕你。前辈你其实因为个性太独特,不是很受欢迎吧?”
天童看起来更伤心了,他小声说:“这种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伤人得可怕。”
我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寻找我的影子。
“像前辈你这种神叨叨的不讨喜的怪人,每次跟我说话时都会默默弯下身子,或者蹲在我身边,无论我说些什么你都愿意侧耳倾听,还会笑着看我。”
我放慢了呼吸,缓缓说道:
“我就觉得……啊……好喜欢。”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一瞬间,不起眼,但记忆深刻的瞬间。
我看着天童弯下腰,两手捂住了脸,他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色。
我感到莫名其妙,没想到这时候他倒是害羞起来了,我都没说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是你叫我说的,你也该张张嘴了吧,前辈。”
天童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后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放下了捂住脸的手,说:
“我第一次见到小经理,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排球比赛上。你在女生中算是发育比较晚的类型吧?”
我“嗯”了一声。“那时候我离一米七还差点距离。”我说,但我的身高在毕业后就突飞猛涨,至少比三年级时要高出了半个头多。
天童说:“跟你对决的都是大高个,在台下看你真是可怜得要命,而且你还是主攻手,看着就更可怜了。”
他回想起那副景象不禁笑出了声,被我横了一眼后讪讪地收起了笑容。
“第一局快结束的时候,你被对面的扣球狠狠打中了脸,跪在地上起不来。当时我就想‘啊,这下鼻血都要被打出来了’,没想到下一秒你就噌噌爬了起来,为了向队员展示你很有精神还原地跳了两下,结果鼻血还是流满了下巴,比你刚入部时被砸中的样子好不到哪去。”
天童的视线向我这投了过来,他说:“然后我就很喜欢你了!这就是一见钟情,开心吗?”
根本与浪漫不挨边,只有凄惨的一见钟情,我感觉自己被天童诓骗了,他说的话还不如我简单的三两句话有感情。我有点生气,这算哪门子一见钟情?
“就当作那时我被你的帅气蛊惑了吧,只擦了把脸就回到了场上,脸上带着血痕还发出了很厉害的扣球。你面对大家时会笑,私下里会偷偷哭,其实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这些都让我很难忘。”
天童故意贴近了我,在确认了我的表情后,他开心地说:
“这下你也脸红了,我们两个就扯平啦。”
我抵着天童的额头把他摁了回去,真情实感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煽情的环节是时候结束了,虽说如此,我也希望他能多讲一点关于我的话,这种矛盾感让我坐立难安。
天童用脸颊蹭了蹭我湿润的手掌心,他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把手抽开。
他忽然说:“明年三月,我就要毕业了。今年的春高会是我最后一场排球比赛。”
我愣了一秒,问:“最后一场?”
“对。”天童平静地说,“毕业后我不会再打排球了。”
他是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件事,我一下子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天童毕业之后不会从事和排球相关的工作,那么他准备做些什么,又会去哪里呢?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对我来说,不是在白鸟泽的话,排球也没什么意思了。”
啊,原来是这样。因为天童是个怪人,能接纳怪人的环境少之又少。
我第一反应是天童毕业后真的不会再碰排球了,心底有种面临改变的伤感。但想到天童并不讨厌排球,而是“迫不得已”放下了它,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了,热情依然存在,只是最适合的那段时间已经过了而已。
“好啊。”我笑了,“那你毕业之后要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天童头靠在我的腿上,他轻轻抚摸我的手背,眼睛半眯着,昏昏欲睡。
他哼了一下,说:
“当然了。”
我和天童交往、聊天、谈及未来的事情时,从未料到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仿佛上一秒还在炎夏大汗淋漓,下一秒就被逐渐靠近的寒冬逼得裹紧了外套。
有一种可能,是自我退出女子排球队后,时间流失在我的感官当中比曾经迅速了一百倍。失去了日复一日的练习、艰苦的训练,时间好像嫌弃起我的怠惰,故意加快了步伐不愿逗留。
只有在排球部忙碌,和与天童觉聊天时,我才觉得时间稍微慢了一点点,但依旧迅如流水。
春高开始了。
那天医务室天童与我说的话,和他握紧我的手,都历历如在眼前,切切似在耳边。
在四强比赛结束后,天童走到我的身边,他拍拍我的肩膀,问我,“怎么样,紧张吗?”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我说。
决赛第二天将在仙台市体育馆举行,全程直播。这次的对手居然不是与白鸟泽多次经历过决赛的青城西,而是销声匿迹多年的乌野高校,也许这会是这次决赛里最大的变数。
决赛前夜,鹫匠教练召集了全体成员,做决赛前最后一次总结。
鹫匠教练像往常一样强调了每个人需要注意的事情,如何发挥最大作用。“如果打不出好比赛,结束后所有人都加练一周。”他厉声道。
鹫匠教练环视了一圈,满意地看着球员们坚定的眼神,缓和了语气说:“你们就当作跟以往每一场胜利的比赛一样,好好面对吧。”
我站在教练的左后方默默地旁听着,感觉到众人视线聚焦点转向了我,我抬起头,吃惊地发现鹫匠教练正在看着我,我被吓出了冷汗。
鹫匠教练朝我扬了扬下巴。他和另一位经理都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可是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能说些什么呢,教练想让我对大家说什么话?
我胡思乱想着,脸颊开始升温。忽然我想起曾经我在五色失利的时候说过的话,我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那个……请加油吧,我相信你们。”
我不安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没有决赛前夜紧张焦灼的气氛,每个人表现得都很轻松。
“嗯。”牛岛点点头。
“交给我们吧。”
我有时候会想,究竟什么才算青春呢?
如果打入甲子园,在众人的欢呼下夺得桂冠便是极致的青春,那其他也经历了同样的努力,抱有相同的愿望,承受同等的压力,黯然离场的人们手握的便不是青春了吗?
而我两者都不是。
在被告知永远也不可能参加比赛的那一刻,我打心底觉得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还没开始就已结束,还未经历过辉煌就已凋谢,毫无征兆地,珍贵的事物轻飘飘地离去了。
直到后来,我再次感受到了青春的意义。即便失去的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但作为旁观者——有时也是参与者,我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快乐。
在学弟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在其他人拼尽全力磨破手肘救下球的时候,在我也被视为胜利的一员的时候。我体会到了,用尽最后一丝汗水,凭借对彼此的信任与依靠去夺得胜利,不论是参与还是旁观,就算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会激动得手舞足蹈。
近在咫尺的胜利总会让人心潮澎湃。
放手追逐者便是青春。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亲自参与比赛的场地,本以为在那之后不会再来了,即使再来也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观众。但我又来到了这里,还在为谁欢呼,就跟曾经一样。
我对鹫匠教练、对部员、对天童的感谢,怎么也表达不出口。我唯一能说的,只有我已经没有遗憾和后悔了。
排球落到了地上,哨声响起。
决赛结束了,白鸟泽败北。
看台上充斥着不敢置信的呼声,我下意识看向赛场下的天童觉,他也正朝我这看来,露出了一个像是无奈又释然的笑容。
我没有看冠军的颁奖仪式,早早就在大门口等候。十几分钟后,教练带领着疲惫不堪的球员们走出了大门。
天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抱歉啊。”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跟着他们坐上回校的大巴。大部分人在受到失败的冲击哭完过后便是自我怀疑,思索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比赛的失败,路上车内一片压抑,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正如我之前所说,白鸟泽的失败比胜利更为惊人,每个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这群优秀的球员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失利的阴影。
回到学校,教练就比赛进行总结,三年级生站在一边,我和其他一二年级生站在另一边。
不出几个月,面前这些曾经的球队主力就要毕业了,其中包括白鸟泽绝无仅有的王牌牛岛若利。球队需要新的血液,需要后继者继承白鸟泽的荣光。
牛岛可能是最后一次嘱托后辈们,今后该怎样走下去,站在我身旁的五色听到了牛岛将王牌的荣誉和支撑排球队的责任正式交给他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还有,你。”
牛岛转向了我。
我吓了一跳,“我、我吗?”
牛岛淡淡微笑着,他说:“之前没有机会开口,一直以来都很感谢。接下来也拜托你了。”
我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差点就跟五色一样流下眼泪。“感谢”两个字,我经常会说,却很少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
“你千万不要哭啊,要是你哭了工就真止不住了。”
天童拍着哭得一抖一抖的五色的后背,扭过头来对我说。
我还没哭呢!虽然想这么说,但我是真的想哭了。
胜利与否,我已经不在乎了。能否跟其他人一起站在赛场上,自己是否是值得信任和交付的人,才是我真正在意的。
训练结束后,我习惯性地去找天童,他也一如往常在等我。
忽然我想到,这种日常不久后就要结束了。
我说:“还有三个多月你就要毕业了吧。”
天童好像被我说中了痛点,他苦恼地说:“对啊,我还要想想就业的问题呢。”
我与天童相识的时间这样看其实才不到一年,四月我才正式认识他,八月我和他交往,到现在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还有三个月他就要毕业了。
日子过得好快。
“不过毕业之后……等等等等,你是在哭吗?!”
双眼被泪水沾湿,我无法控制地流下泪来,从喉咙最深处发出脆弱的哽咽。我竟然哭了。在看台上时没有哭,回来的路上没有哭,被牛岛感谢的时候没有哭,但与天童两个人独处的现在,我泪流满面。
天童慌张得手足无措,他抬起手又不敢靠近我,只能无力地尝试安慰我。
“我不会去离仙台很远的地方,就算有这个打算也会和你一起。而且啊,我工作了实际上意味着我能有更多时间陪你,我也会时不时回学校,给你带好吃的……
“我毕不毕业其实根本无所谓,因为我们已经不是需要通过‘球员和经理’保持联系的关系了。”
他说得没错,但我就是没由来地感到悲伤,要说毕业会改变什么,那就是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高中了。
“不是的。”我抽泣着说,“就算我们的关系不会改变,那种只存在于现在的感情也回不来了。”
“三个月后你毕业了,一年多后我也会毕业。那之后我们都再也遇不见一支像白鸟泽这样的球队了,我该为谁鼓掌喝彩、欢呼雀跃呢?你还会遇到愿意听你讲话,配合你的奇怪之处的人吗?我还能在训练结束后等你一起回家吗?我又该请谁吃西瓜呢,谁又会希望我这种人来鼓励他呢?”
说到最后,我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差点把还在排球馆里的部员们引过来。
“本来,小时候都是希望能够早点成年、离开学校的,我退队的时候也希望能发着呆,就这样把剩下的两年耗过去……事到如今我却希望能和你一起,在白鸟泽……在球队里多呆一会儿……”
我哭得喘不过气,蹲下身用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我现在哭得毫不顾忌脸面的样子肯定非常丢脸,自我退役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大哭流泪。
天童弯下腰,为了不让从球馆里出来的后辈们看到我哭的凄惨模样,他拿出毛巾盖在了我的头上。
“嗯,好好享受这段日子吧。”
天童说。
“虽然时间很短,但至少到白鸟泽来,还有认识你,是我人生截至目前做过最正确的事情。既然是开心的,就一起笑着笑着度过吧。”
天童笑着说,帮我擦掉滑到下巴上的眼泪。
我和天童在毕业后都没有再接触过排球。
我们都去做了想做的事情,在一起很久,也分开过很长时间。
只要生活永不停歇,日子也会不断改变。
变化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因为我们有着绝对不会后悔的过去,并且永存希望。
直至今日,在白鸟泽的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来得好晚啊。”
我拉着天童赶到了排球部的聚会,除了我们两个外其他人早已就座。牛岛挂断了刚拨通的电话,对我们说。
我喘着气,指了指天童,“这个人刚从巴黎飞回来,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抱歉。”
“先坐吧。”白布说。
我和天童坐了下来,当年的排球部员几乎都在这里,他们有的是职业排球选手,也有的做着和排球毫不相关的工作,跟天童与我一样。
但我们还能和高中时一样,彼此调笑着,坐在一起。好像回到了那个围坐在一块儿,吃着冰西瓜的夏日。
一切都改变了,好像也没有改变多少。
我的青春,没有任何遗憾。
天童觉·校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