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喜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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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Ivory单膝压着船舷坐板直起上半身，忽然看见商白翁身后的男生，脸上还没绽开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卡顿，紧接着她依旧笑盈盈的：“……Hi，小可爱。”
夏豫很低地“嗯”了一声。
Ivory若无其事地打完招呼，仿佛刚才自己没有见证过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一样。她拉开雨衣帽檐，谨慎又迅速地瞄了一眼立在最前方的自家队长，随即反应过来，勾眼朝右一瞪：“菩萨！”
“做嘛？”
“来开船。”
“哎呦喂老姐姐。”周炎八风不动，随手从商白翁垂在身侧的手里接过PVC板，板面横挡在额前，呲牙嘬着冷气：“您心疼海海也甭净可着我一人儿折腾呀。受累了您，找您身边儿那位爷开去。”
他懒洋洋一指，“人介不船开得好好儿的嘛。”
好你祖先个圣母玛利亚。
“……”瞪视目光收回的刹那一下子撞上商白翁凛肃得没有情绪的双眸，Ivory当即感到一股震慑直逼头皮，她弯腰捡起脱落的安全缆绳丢向周炎，睨着后者无知无觉的恣意模样，半晌突然勾起唇角无声威胁：“You are toast.”
周炎微微耸肩，摊开手：“……？”
对于他二人之间难以捉摸的涌动暗流，商白翁没有一丝分神，直接发问：“碧湖小区还有多少人没有撤离。”
Ivory不觉回神正色道：“不到一千。”
从很遥远的天幕角落轰过一阵闷雷，高耸参天的杨树“唰啦”作响，接连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然而自高处砸下来的还是水，却惊得树下路过的人纷纷躲闪着跑远了。
商白翁疾步走向救援艇，他锐利幽深的瞳眸在船上穿着救生衣的老老少少身上挨个扫过，接着抬头，对船上另一个身穿制服、一直背对着他们默默放绳的人下命令道：“小海，最多再跑四动。”
他拨开雨衣袖子，露出手腕上黑色的表盘：“等潜水泵到位以后由你和菩萨负责运送，尽快将地下停车场深处积水排至通风井，三小时内引流，再用泵组送往地面，铺设水带点位图在——”
周炎上前一步：“在车里，我待会儿去取。”
商白翁微微颔首：“沿AB区楼栋铺设，注意地下低水位积水。”
“明白。”
白色的缆绳丢在水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白，白翁。”
夏豫原本游离在他们谈话之外的思绪顿了顿，他循着从船上传来的这一道年轻声音，夏豫一眼就望见了被整整一玻璃钢艇的妇幼老少挡住了半个身形的人。
轰鸣的马达声稳健地缓步平息，身穿银灰色制服的队员缓慢地从船上站起来。
他一边捡起缆绳一边转过身——
夏豫先是看见一只圆鼓的“丸子”。
这人半披半扎着一头灰杏色的中长卷发，少见的发色几乎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夏豫，他的注意力从这位队员那用黑皮筋在后脑顶端扎出来的丸子头，落回他转身后露出的整张丰盈饱满的鹅蛋脸上。
夏豫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感到讶异，这种直白的讶异所引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觉得这人长得真好看。
“C区为在建别墅工地，AB撤完之后再去清查一遍。”商白翁特意又强调了一次。
“嗯。”船上的人点点头，夏豫看见他脖颈间搭了一条宝石蓝色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那丝绸的质地在昏暗的天光下如海水波荡，“菩，菩萨已经跟，跟我说，说过了，白翁你放，放心。”
“要用潜水泵，只靠大象自己的发电机恐怕撑不够流量。”周炎问道，“电力公司的人怎么说。”
商白翁：“专用电缆会尽快调过来。”他停顿一瞬，目光迥然如炬，“今晚之前。”
船上那个夏豫第一次见到的好看队员举起手：“我，我去交接。”
周炎：“还是我去吧，小海去检查他们铺水带。”
“行，行吧。”
夏豫隔着几米的距离，忍不住一次次将目光落在那个被其他人喊作“小海”的队员的面孔上，夏豫注意到了什么，随即探究的视线凝注在那人清晰的眉梢与上眼睑之间微微挑起的弧宽上，在心头升起惊艳的同时，也莫名萌生出一丝没有由来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或许是感觉到了夏豫好奇的凝视，对方侧头对夏豫报以友好一笑。
虽然彼此陌生，但看样子他似乎还是很礼貌地想跟夏豫打个招呼。
可是夏豫却看见他的嘴巴张了张，紧接着又闭上了，最后也只是很腼腆地对夏豫笑了笑，又转身继续忙着将船上的人运送下去。
“菩萨。”侧身与船头相对站立的商白翁眯起狭长的黑眸，被V型船底生生滗成两瓣的泥浪在他腿间翻腾出浓稠的波纹，片刻后他忽然开口，“你换Ivory，和小海继续摸排输送小区居民。”
Ivory正把一个抱小孩的女人从船上架下去，听见商白翁有条不紊地吩咐命令：“Ivory，继续跟进龙源区内各部门行动空白区，有出现管理缺位和错位情况随时报告。”
Ivory瞥了周炎一眼，立即点头：“是。”
周炎淌水走过去扶住船舷金属挂扣，把脱落的缆绳从中穿进去重新系牢，他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用商量的语气对商白翁道：“两个小区的居民最迟今天下午六点前就能全部转移出去。区内应急组安排的那些人，你刚才也瞧见了，专业度不够强，建个人工围堰，拉个电缆还可以，但小区地下空间供水泵组的转移和大口径水带的铺设，危险系数太高，我建议还是尽快和区里的消防支队对接。”
“消防接处警系统已经被打爆了。”商白翁一手扶在腰带，那双鹰隼般的眼仁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晃动着，这是极速洞察水情的表现，他的嗓音低沉，但在哗乱的雨帘中却清晰无比，“都指着消防和安保部，还要我们干什么。”
菩萨通身一振，“明白。”他做了个深呼吸，“这边完事之后，接下来去喜庄还是厂区。”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地名，无论哪个都让夏豫的心脏条件反射地快跳两下。
商白翁接过PVC板，“哗啦哗啦”往后翻了两页，雨水几乎顷刻间就把纸张打透了，他浑不在意，看了几秒，中指指节敲敲板面：“除了南水北调线，龙源区的主要河流都位于喜庄大桥附近，昨天桥下洪水已经超了警戒线，河岸堤防出现险情共计14处，目前已知最高洪峰水位79.5，洪峰流量613，龙源湖堤防人手不够，先去喜庄。”
周炎“哈”了一声，“大邮猜得真准。”
夏豫咽了咽嗓子：“你们要去喜庄？”
商白翁冷肃的面部线条微不可察地一绷，他别开视线，手上的白纸一收，缄声不吭。
“怎么，你熟悉喜庄？”周炎看夏豫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随口问道。
夏豫欲言又止，掌心不自觉攥拢了，就在这时，一只小灰脑袋“噗噜”从他手掌的虎口空隙里冒出来，亮晶晶的黑豆眼闪着水光——
“叽……”
“呦？嘛玩意儿？小家雀儿？”
周炎惊讶挑眉，回过身伸出一根手指挑逗起了战战兢兢的小家伙儿。
感受到掌心湿热的一团打起了哆嗦，夏豫用柔软的虎口轻轻托起它鹅黄的鸟喙，拇指缓慢梳理着它喙下毛糙细小的羽毛。
“哪儿来的？”周炎弹了弹小鸟头，又稀罕地搓了几下。
“捡的。”
正说着，被揉搓得急眼了的小灰雀一下子叨在周炎的指腹上，“叽！”
夏豫连忙拢起了拇指，他不好意思地朝周炎笑了笑，后者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忽然想到了什么，胳膊杵了杵身旁的男人：“说起来，商会的赵德发，白白你还有印象没？”
商白翁深邃的目光直直凝视着远处的水浪，面容冷酷地吐出一个字：“没。”
“啧，就专销黄芪和党参那家的老爷子，嘿，介老隔了绷子不爱跟人玩儿，就爱养鸟儿。一天到晚‘文百灵，武画眉’，也不知道他那一提溜铜丝腔子里养了个嘛宝贝。”
周炎兴味盎然道：“听说为了一堂明罐儿还特意跑到景德镇托人仿的定烧，青花十一皮球！甭看他介么大年纪了啊，兹要是跟他谈鸟，你猜恁么地？肩膀齐是弟兄，价压得比老爷子的棺材板子都薄，整得我诶，倍儿不好意思！”
商白翁终于忍不住皱眉：“说正事。”
“介有嘛的正事儿？嗯？哦哦对了——”周炎扭过头看夏豫，“你刚才说喜庄恁么了？”
夏豫眼角余光注视着沉吟不语的商白翁，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喜庄附近沙坑很多，平常在桥下‘窝鱼’的人不少，你……你们小心一些。”
“看来你对喜庄还挺熟悉的。”周炎搓搓下巴，又去看他手里的灰团子，“不错。”
几次见面下来，夏豫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人内外随性的反差感，以及他那口音转变堪比其下颌线还流畅的说话方式，夏豫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朋友经常去喜庄大桥下钓鱼——”
话说到一半，夏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顿，他不着痕迹地飞快瞄了商白翁一眼，紧接着倏而噤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哦？那挺巧了。”
周炎顺着他迅速抬起又落下的目光也瞧向一言不发的商队长，接话道：“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带个路。”他眼睛一转，开口的话却像是随意问的夏豫：“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
夏豫的确心有顾虑，他抿着干燥起皮的嘴唇一时间沉默不语，手里捧着再一次探出脑袋的小灰雀，后者眨着黑豆眼和周炎面面相觑，气氛莫名陷入一丝尴尬。
就在这时，夏豫隐隐感觉到那人居高临下的灼灼目光，然后听见商白翁那不带半点起伏的声音：“叫什么。”
周炎也看向他。
夏豫呼吸一滞，黑睫微垂堪堪遮掩了眼梢处一丝情绪的流露：“吉时语。”
周炎立刻接话道：“嚯这名儿。”
商白翁黑浓锋利的剑眉蹙起，他很认真地思忖了几秒，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眉心一松，甚至带上些许若有若无上挑的弧度，他紧盯着夏豫的头顶：“就是那个跟你小学初中都在同一个班的同学？”
夏豫猛地抬头：“你还记得？”
两个人的目光倏忽一撞，商白翁淡漠地挪开视线，夏豫听见他冷哼一声，“不记。”
对于商白翁冷淡的反应，夏豫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他也不想拖沓，对两个人简要说道：“吉……我朋友经常去喜庄大桥钓鱼，他家就在喜庄。”
夏豫想了想，“他对那一片非常熟悉，人也很义气，如果你们有需要……能力范围之内的话，我想他应该愿意帮忙的。”
周炎：“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夏豫说完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只好说：“我记得他手机号。”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商白翁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冷了。
就连夏豫手里的小灰雀似乎都察觉到外界环境压抑浮动的危险，屁股朝上埋进他掌心，唯唯弱弱地“啾”了一声，硬戳戳的尾羽茬从夏豫手指指缝里探出来，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距他们不远处，正在疏散船上住户的Ivory被驼海扯了扯袖子，后者靠近了小声问她：“白，白翁身后面那个人是，是谁呀。”
Ivory忙着统计人数，坚持连头都不肯回一下：“谁？你猜。”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喜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