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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烟花与烟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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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救我,007!
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很尖、穿透力很强。就算他知道这声音只是臆想而并非真实,沈忱仍然感到自己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地响着。
沈忱何尝不想去救他,可是他不记得了——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去。他只知道事后懊悔,捶胸顿足地谴责自己为什么要把一个半大孩子孤身一人置于危险之中。他们本应该共同面对的,可是他却让一个孩子自己去面对,而自己,却像个懦夫,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看着。
他曾经用自己不知道储物室那边的危险所以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或者是为了让孩子先脱离危险才这样做的,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他觉得自己越发得不可原谅了。先是让他的童年笼上阴影,现在又让他差点失去生命……他真是个禽兽。
所以沈忱觉得,他日后对江驰野所有的好,都是他赎罪的一部分。
时隔多年,那个声音仍然会在他梦中回响。
虽然,沈忱也曾经为这个庆幸过——江驰野大概从来没有记恨过自己。但是这种情愫很快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懊悔。他为什么没有把自己忘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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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该死的胖子打过架之后的事,江驰野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深沉,他大概是昏睡了很久。醒来的第一件事,无疑就是看看自家先生有没有事。
江驰野刚想扶着身边的栏杆坐起来,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按住了肩膀:“别动,你的伤需要静养。”
“先生?”江驰野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后就舒了心,放松下来乖乖地躺回到枕头上。“先生没受伤吧?”
“别管我了,还是看看你自己吧。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坐在床脚的人微笑着看着他,大有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气质。“一定是医院的床不舒服,放心,医生检查没事之后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了。”
“我的胳膊没断?”江驰野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手臂毫发未损,也一点都不疼了。他抬起手左看右看,满脸奇怪。
“只是脱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倒是更担心你的脑袋会不会有事。大夫说你因为摔那一下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我还为此担心了好久——怕你会不会就此变傻。”沈忱说着探过手来轻抚他额头上包扎好的伤口,满脸担忧。
“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三加三等于六……”江驰野一激灵,连忙开始喃喃自语地算着加减法。“没事,我还会算数。”
“怎么,这么怕自己傻了?怕什么啊,如果你傻了,我就养你一辈子。”沈忱无所谓似的一笑,勾了勾唇向满脸郑重其事的小孩瞥了一眼。“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哥哥身体不太好,可能没办法和你活得一样长。”
“先生你说什么呢!”小孩似乎是不开心了,脖子一扭却不小心带动了额头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收回去,这种话我可不爱听。”
“好了好了,我错了,咱们不说这个。”沈忱似乎被他的自虐式行为吓到了,连连摆手道。“小孩,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他忽然郑重起来,让江驰野有些不知所措了,慌慌张张地又想坐起来,可又被对方按回到枕头上。
“小孩,下次如果害怕——就喊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春日里柔柔拂过耳畔的风,和煦又轻盈。江驰野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夏天的橘子味汽水,微凉又清新。
于是世界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江驰野很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回答显得太没礼貌和伤人心,但是回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足够得体和合理。
“……行。”最后他只能草草地敷衍过去。“先生,你还记得《烟灰》吗?”江驰野开始佩服自己临时换话题的能力,自认为这个衔接务必圆润和流畅。
“记得啊,怎么了?”沈忱倒是没觉得有多尴尬,很自然地忽略了刚才的话题。“就是那部放映在咖啡馆里的电影?”
“没错。那天我回去之后又看了一遍,自己没多看懂些什么,但是我看到了一条很有哲理的弹幕。怎么说的来着……”江驰野摸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来看。“那条弹幕说:‘每个人都是烟灰。烟灰在变成灰烬之前是全世界最绚烂的存在。只是……终究逃脱不了被遗忘的命运。’”
世界再次归于寂静。
那么富有哲理和情感的话被自己念得干巴巴的,江驰野这次是真的有些尴尬了。更麻烦的是,这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这就是烟花与烟灰的道理嘛。你可以理解成——每个人在变成烟灰之前都是烟花,他们是人世间最绚烂的存在,只是永远难逃从烟花到灰烬的命运。大抵如此,这便是我的想法。”沈忱看着窗外的夜幕,似乎在喃喃自语着。
“但是也不一定。有些人,虽然从烟花变成了烟灰,但他仍然没有被人们、世界和时间遗忘。这样的人,他们在曾经是烟花的时候就已经足够绚烂,而且他们绚烂到直到失去光彩,也永远留在了人们心里。”
江驰野从来没想过自家先生在除了梳理案件的时候,在和自己唠嗑的时候居然也会说这么多的话。
“但是也不一直是这样。盛极必衰听过吗?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每个人都有逢时和不逢时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一个词叫‘月落星沉’——天将亮时,月亮落山,星光黯淡。就是这个道理。万物轮转,生生不息。”
“所以,烟花不一定是美的,烟灰也不一定是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