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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中

      这点事,忘就忘了。
      早几个月,烦啦脖子上挂着个小玩意。竹签子雕的小手枪,还带扳手的,顶个精致。
      后来等迷龙娶了老婆顺带这饶个大儿子,孟烦了琢磨着没啥可送的,就给了雷宝儿。
      这玩意挂是挂了挺多年,可怎么来的,实话说是忘了。
      有回死啦死啦看见雷宝儿手上拿着了,不错眼珠的盯了半天,直到孟烦了走过去蹲到他边上。
      “看什么呐?”
      “我看迷龙这大儿子……不是他的种。”
      “这还用的着您看呐?雷宝儿要是迷龙的种,我把龙爷的脑袋输给您都成。”
      蹲一快这么一打岔,就真给忘了。
      这是1943的禅达,该忘的都忘了,能记着的,除了打仗就是打仗。
      再说了,这么点子破事,忘也就忘了。

      北平.1928。

      那年岁不太平,可也没不太平到老北平们头上。
      于是老孟家的皮猴子照旧在街面上撒了欢的蹦哒,一刻都没闲着的时候。那年学生们不知道怎么的都上街游了行,漫天飞着花花绿绿的传单子。
      孟烦了叼着个铜勺子,跟胡同口蹲了半天也没见着内挑着单子卖芸豆饼的老爷子来了。等的倦了,就想着回家算了,可口袋里两个铜子那可真是烧的慌。于是就是不甘心回了家,他琢磨着,就两个大子儿到药房里不知道捣腾着个山楂丸不。
      这点小心思刚成了型,还没等小个子的孟烦了站起来,有个不甚干净的家伙就挨着边蹲下来。
      孟烦了这个不忿呦,他想,您算是砖塔胡同里哪一号啊?怎么就圈地圈的这么全乎呐?可回头一看,是一大人。
      要说大人也不贴谱,是一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可搁差几个月满12岁的孟烦了眼里,那就是一挺老大的大人了。
      大人手里攥着一花花绿绿的传单子,仔仔细细瞧一瞧,又偷眼看看孟烦了。一张嘴,那都不知道是五湖四海哪的味,硬说贴着点京腔,那也估摸着就是南城串子味。
      他说,小兄弟,认识字不?上面写着个啥?
      孟烦了看一眼,几个大字是国难当头,岂能坐视。
      唉,小兄弟,这几个字咱也能凑头凑尾的认了,底下的小字呐?
      1919暨1928,看中华,连绵惨案何时了。
      大人点点头,小心叠了张绿色传单揣到怀里去。脸色就不大好了,叹口气,说了句日子不好过喽。
      那话不是说给孟烦了的,可老孟家的皮猴子那是谁啊,独一份的机灵鬼。大人的话他懂是懂,可小小年纪也知道不能懂,不能懂才能天真烂漫过点消停日子。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大人拍一拍孟烦了的肩,说谢谢小兄弟,请你吃个馄饨。
      孟烦了小小年纪,却是有豪情的,当即把兜里两个大子儿也翻出来。不含糊,就着么多,你看着请。
      那是小孩装大人样,多数好笑的。
      可后来这事就不怎么好笑,他们在馄饨摊子上遇见了几个穿军装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到穿了身狗皮,话里也是南腔北调的厉害。尤其有个说话带着辣子味的格外出挑,本就是眉眼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坐下来叫碗面那声气都同老百姓不一个味。
      孟烦了是来吃馄饨的,跟内大人叨咕叨咕他们家孟老爷子说过的话,他说这都是住北兵马司的兵少爷,别瞧着几个人加起来也不算是个官,家家里的老爷子少说都是肩膀上扛花的。
      大人听了,就挤挤眼睛,眼瞅着冒出坏水来。
      他说你敢不敢给他贴个条,这个就送给你,绿色的花传单连着个竹签字做的小手枪给拍在桌上。逗小孩的玩意罢了,那么个小破东西可还真入不了他孟小爷的眼。可孟烦了那受的了这个激,说要干还就真干了。
      学生们举着标语,拿着传单吵吵着口号过路时候,孟烦了就猫了上去。
      贴了就跑,还顺带着吃了顿霸王馄饨。
      这事后来想起来有点亏,他吃了顿霸王馄饨,和着俩大子儿没给他换个山楂丸甜甜,到买了个竹子做的破玩意。
      说是破玩意,其实手艺也挺精致,就连着长命锁长孙佩一块堆挂在脖子上。
      再后来,孟烦了就忘了这么回事。
      长命锁十八岁从军时还回了孟老爷子手里头,孟烦了和他说您就当没生过我。
      长孙佩带着溃败了大半个中国,没到禅达之前,就换成了嘴里的口食。
      后来就剩下这么个竹子做的小手枪,不值钱,所以才能留住了。最后送给迷龙家的雷宝儿当个乐和。
      当年的事实在忘了,谁也想不起来。
      到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死啦死啦莫明其妙亲近起来,就跟早十年就认得似的。
      这得说是缘分,又不尽。
      死啦死啦有个大小事情,就爱死拉着孟烦了跟他一起顶缸。三五不时的冒一冒,一张嘴,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一百年不变的三米之内。幸好孟烦了总是能从他那七窍全开的脑袋瓜子里,倒腾出些千奇百怪不带重样的回话来活跃气氛。
      三米你妹!
      您慢点成不成,好歹我也是一瘸子啊。
      唉,就您这伪团座。
      唉呦我的团座大人,您这是急着投哪门子的胎啊?
      人人都知道孟烦了嘴巴损,到不知道其实死啦死啦也是一话唠。他一话唠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听得着的,因为死啦死啦的话唠通常都是以“烦啦啊”这样千篇一律一百年不变的打头开腔的。
      哦,对了,这时候,孟烦了又身兼了几职。这头衔念叨出来,恐怕比军区司令官的衔还长点。
      他是他的副官,勤务官,传令官,参谋官……以及其他什么什么什么的。
      一想起这茬来,孟烦了就活活只剩下个呸字,然后等有了下回,死啦死啦照旧还是得用的着他。
      孟烦了这人是正经有点文化的,要说个笔头子上的事整个炮灰团也就是阿译能和他说上句话。但他可真真是比阿译要得人缘得多,起码他和大字不识一个的不辣蛇屁股也能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和死啦死啦,也没的说,他们那以前得伪团座现在得真团座,天天就恨不得把孟烦了捆到他那裤腰带上能提拉着满世界跑了。
      后来孟烦了悟了,他发现他那团座大人和谁都隔着一层似的,就独独能和他亲热。唉唉,这可不是他小太爷的念想,这是死啦死啦那狗腿里吐出来的象…狗牙。
      人原话是那天孟烦了裹着被子爬在炮洞里补觉的时候说得,大白天的跟见了鬼似的蹭到旁边来,吹着气哼哼半天,叫孟烦了装睡的心都没了。睁开眼瞅一瞅,那晚上才刚跟着师座大人发过威然后摔了一嘴烂泥的死啦死啦,苦哈哈就蹲在床边上。于是往床里边挪一挪,给他的团座大人腾出半个屁股的地方来坐着,等着他的疯言疯语。
      死啦死啦从来没负过孟烦了的厚望,他那话说得,十足十的疯。
      他说烦啦啊,你爹娘的事我含糊过么?还不是把他老人家接回来了?咱们有这份亲热,你得跟我一起去。
      死不要脸如死啦死啦,多恶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亲热算什么。高兴起来你叫他抱着他们唐副师座亲个嘴,孟烦了看他都不带含糊的。
      这都哪个哪得事啊,我不想跟您亲成么。
      不成。
      别瞅这话说得很人模人样,那时候孟烦了真是就想着干脆接着棉被兜头把死啦死啦捂死算了。可琢磨了半天这前前后后的破事,最后孟烦了就说了个成字。
      他这辈子算是便宜卖给他了,怎么不能亲热。
      不但亲热而且亲热,真格的就是亲亲热热。
      亲热的活着潜过江去,半死不活的泅水回来。
      他手指头堵在打穿了膛的枪眼上的时候,迷迷糊糊说了句我要死啦。孟烦了这一句本来是想扯着嗓子喊的,可那时候就是没了力气。
      到是正忙活着在地图上抹抹画画的龙文章听见了,悄摸的凑过来,就在耳朵边上说。别死别死,挺着点,我马上带你回去啊。
      这死招魂的神棍子哟,孟烦了要还能动弹,说什么也得照着屁股狠狠来上一脚啊。
      神棍子什么胡话都敢说,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死啦死啦这根神棍说话一般都比较算数。
      这一回也不例外,他说带他回去,枪林弹雨的那条怒江,他们还就真真的回去了。
      这中间的道道,孟烦了是不知道的,就晓得再看见他的龙团座的时候,那人胳膊腿的缠了一世界的绷带。孟烦了瞅瞅他,心眼子里就活泛了,紧赶慢赶的颠到三米之内去。再仔细看看死啦死啦那张黑脸,噗哧一声就笑了。
      唉呦我的团座大人,您瞅瞅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就这么着叫化鸡似的您就打算打上师部去?
      死啦死啦阿呸呸呸了半天,说烦啦啊,你不叫化鸡,快去给我叫司机把车开来。
      唉,是勒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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