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味陷阱》陈年酒食

24、24.毕业作品

　　陈乐谨愣怔了一下。
　　宋礼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注视他的目光却很认真。他的手心微凉，轻轻地拽着自己的手，但陈乐谨却感觉无法挣脱。
　　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说请你帮我拍照，到现在还没让你看看我的画。”
　　陈乐谨就着两人相连的手把宋礼拽起身，他没松开，宋礼也就由他牵着来到了那间神秘兮兮的工作室。
　　门上挂着一幅很小的挂画，黄色的花朵后面若隐若现的房子，风和阳光变成了蓝色和金色的曲线，照拂着整个画面。
　　“这是我大一上课画的，特别有意思，出去的时候忘了带画纸，让别人匀给我了一点儿，所以就只有这么大。”
　　宋礼评价：“看上去很暖和。”
　　“对吧。”
　　陈乐谨推开门，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世界也同时向宋礼发出了邀请函。
　　宋礼一脚迈了进去。
　　与想象中不同，房间里归置的还算整洁，一边是办公桌，后面有一面小书柜，另一边摆着画架、石膏像和颜料。
　　很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区域完全是不同的风格。办公桌这边没什么摆件，东西少得可怜，画架这边就颇具艺术气息，一条沾满各种颜色的围裙被随意搭在椅子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陈乐谨也有点不好意思，说：“画画的话会弄得比较乱，虽然课业上做图更多，但我自己还是有时间就会画。”
　　“挺好呀，就是感觉有点新奇。”
　　“以前就听他们说你专业很强，我不懂，但现在感觉有机会了解一点点了。”
　　宋礼对他笑，陈乐谨捏了捏他的手，道：“那我以后多给你说。”
　　“好呀。”
　　他们走到画架前面，型号不一的架子靠墙摆着，有两个上面还有未完成的画，还有两个盖着布，陈乐谨和宋礼解释说是因为房间里的光线太好了，靠近窗户的他会找东西罩一下。
　　“我给你看我的毕业作品。”
　　他说着从墙角的一堆画板里拿出一幅边长60厘米左右的画。
　　宋礼吃了一惊，问：“是这个吗？”
　　“我以为是你放在画架上的呢。”他为自己的先入为主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乐谨突然有些紧张，着急地解释说：“我不是因为不重视它才放在旁边，是之前干了之后……”
　　“我知道。”
　　宋礼冲他点点头，他的眼睛有一种清澈的真诚，陈乐谨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要被看透。这个时候明明该慌张的，可他却觉察到了那目光里的安抚和鼓励。
　　他把画翻过来，横举在胸前展示给宋礼。
　　那是一幅并没有很艳丽的画，色彩不算单调却也说不上丰富，向画面内部延伸的路好像一道旋涡，吸引着宋礼慢慢走过去。
　　他很难表达自己的感觉。好像是蓝色的芦苇上停着一只金色的蜂鸟，蝴蝶的触角触碰了水面的流苏，风在墨色的河边将裙摆吹得猎猎作响，这是一个倒立行走的世界，宋礼看着脚底的云朵和头顶的大地，感觉流萤绕过他的四肢向道路深处狂奔。
　　宋礼不知道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但是对他来说，比起画幅中的内容，他更能感受到一种沉静和安全，这是作者对他传递的讯息。
　　“毕业展的主题是‘夜色’，不过这种主题一向是见仁见智，但凡画完就没有以偏题打回来的。”
　　陈乐谨把旁边架子上的画拿下来，把这幅放上去，走到宋礼旁边。
　　“我其实之前画了一版，但不太满意，所以才有你现在看到的这个。”
　　“我不知道别人的夜色是什么，可能是夜晚城市的灯火，可能是家中等待的灯，也可能是漫天的星星，或者孤独的内心世界，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的大概就是这样。”
　　这是一副顺水而下的流萤图，这是陈乐谨对他传递的讯息。
　　宋礼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沉静和平和的愉悦，陈乐谨没有用黑色，可他好像在无边的夜色里对自己说了很多窃窃的耳语。
　　“好像很温柔。”
　　宋礼开口说。
　　“很愉悦，很安静，心里很安静。”他想了下补充道，“也很……安全。”
　　他看向陈乐谨，笑着鼓励他：“虽然我不懂画，也说不太好，但是我很喜欢。”
　　“你很棒，陈老师。你很厉害。”
　　在他的目光里，陈乐谨的眼睛变得闪闪烁烁。他把椅子拉过来让宋礼坐下，自己则蹲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宋礼。
　　对方被他的阵仗弄得惊慌了一瞬。
　　但很快宋礼就反应过来，安稳地坐住。他第一次用这个视角看陈乐谨，对方看上去像个小男孩，好像有点担忧又好像有点期待。
　　他像个长辈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陈乐谨的头，问他：“你要对我说什么呢？”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和室友弄得挺难看。”
　　陈乐谨把他的手拉下来，可能是姿势不好支撑，他握住宋礼的手腕。
　　“原因无非是一些常见的口角，男孩子嘛，气头上说的话都不会好听。他说我当英雄上瘾，其实没那么多人需要我当救世主，因为一张破嘴在学校里到处树敌，又冷着脸摆架子……类似这种话吧。”
　　陈乐谨笑笑：“我也不是什么玻璃心，平时听到就随他们去了，再说人家也没说错。但可能到底是普通人吧，我那天还挺气的，寝室里也待不下去，就自己出来了。”
　　“是不是还挺幼稚？”
　　他问宋礼，宋礼捏捏他的手腕。
　　陈乐谨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会对面向自己的指责无动于衷，语言有伤害的力量，并且往往会戳中人心头的缝隙。
　　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安慰，所以只是示意他继续讲。
　　“然后就在学校里瞎逛。”
　　“正好是毕业季，到处都是展，我挨个往里面跑，全当是散心，还能吹空调。摄影社也有展。”陈乐谨对宋礼点点头，“就是你参加的那个，我也看了。”
　　“有个小展厅里，在个特别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张7寸照，我当时想怎么有人展出交这么小尺寸的照片，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摄影作品叫《春神》，是人物侧写，但拍摄的距离有点远，我也不知道该给它定义成风景照还是肖像照。”
　　“不过当时也没心思细想。”
　　他没卖关子，笑笑说：“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那张照片里的人是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但我自己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宋礼并不意外。
　　上次李谦说漏嘴后，他终于想起对陈乐谨微信头像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是他拍的照片，曾经还被翻出来看过好几次，不是别的，就是那副参加了摄影社毕业展的《春神》。
　　陈乐谨截得是他自己的后脑勺，应该是从展会上翻拍下来的，经过放大后根本看不出什么。别人只会当他是用了某张高逼格的抽象艺术素材，甚至连摄影师本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宋礼有几分心虚，心想还好他在陈乐谨坦白之前反应过来了。
　　“那张照片是你拍的，对不对？”
　　对方问他。
　　每张摄影作品旁边都有标注名称和作者日期，陈乐谨当然知道是他。这个问题着实多此一举，但宋礼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对，是我，是我一天早晨拍的。”
　　“那天有片叶子落在你肩膀上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