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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直到现在,我都没学会滑冰。
      有时候,远远看着冰面上的人们,就会想起那个冬天,想起和她牵着手在冰面上的样子,想起当时心底的欢喜。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1998年的最后画面,是班里的同学都跑去走读生华中原家过元旦包饺子。我们十几个男生睡在一面炕上,侧着身子才能躺得下,挤得透不过气来。
      也是在那次聚会之后,张更夫同学有了感情目标。
      据诗人描述,那天早晨他被尿憋醒,迷迷瞪瞪上厕所回来,发现炕上已无容身之地。他不得不穿衣洗脸,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等我们醒来。这时另一屋的米莉起了床,梳洗打扮完毕,开始忙活:熬粥、炒菜,还用昨天包饺子剩下的面团烙了几张大饼。诗人说,当他在锅边帮着烧火,看着蒸汽缭绕下米莉忙碌的身影,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仿佛灶台下熊熊燃烧的火焰,把他心里的某些东西点燃了。
      我们嘲笑诗人,不就多吃了张饼么。他说这饼可不普通,里面有一种好闻的烟火味道,让人着迷。我们嗤之以鼻,觉得是他烧火的时候烟把脑袋呛坏了。

      而我回首那一年,白祎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开了一扇窗。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以前不懂,觉得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怎么变得很低,直到遇到她,我才明了,原来喜欢的人,会在自己眼里变得光芒万丈,而自己不得不在耀眼的光亮里低下头来。
      那段日子,我的心里没有欲望,没有奢望,只有无穷无尽因她而来的心潮涌动。
      期盼着她的课,那是最幸福的45分钟。可以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她,不必闪躲,哪怕她看向我,我都可以直视着她的眼睛。
      期盼着和她每一次的不期而遇:走廊,食堂,操场,也许只是一个微笑,一声招呼,都会在心里莫名的欢喜。
      但那也是困惑的,我开始搞不懂自己,搞不懂内心中的自卑和自信在做着怎样的交易。越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好点,越总是突发奇怪的,难以理解的语言和行为。每一次有心或无意的交流都如一次考试,交卷之后反复的疑虑与估量,然后懊悔那些可能做错的试题。
      期待着每一次的相见,又在每一次相对的时候变成一个傻傻的人。是不是你,也有过和我相似的经历。

      北方的冬天,漫长得让人绝望。第一次觉得假期如此难熬,时间仿佛停止了般让人不知所措。只有心底的藤丝毫没有因为寒冷而停止生长,反而枝枝蔓蔓爬满心房。
      没有一株树把它引向天空,它把我的心缠绕的如茧壳般密不透风。
      某个阴冷的早晨,我终于透不过气来,登上了去往她所在城市的客车。

      天气阴沉,取暖锅炉排放的烟气压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散。所有的破败与无序因没有雪的覆盖都堆在明处。混乱,噪杂,污浊与古旧,一个被灰色颜料涂满的城市。可我的心底,这灰色却莫名的亲切和温暖,或许只是因为她在这里的缘故吧。
      “你好,请呼52620,电话是4002389,不用留言,谢谢!” 我裹着厚厚的棉大衣,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各式各样的公用电话前,我一遍一遍拨打着自己腰间的传呼机。其实,我只要看一眼电话机上标注的本机号码,就不用浪费昂贵的三毛钱。可我还是奢侈的拨打着号码,因为传呼机的每一次震动,都预示着我和她的距离或许又近了一步。
      我很聪明,用心中的那串数字去比对着每一个看到的电话号码,以此来确定她家所处的大致范围。我又是如此笨拙,不愿采用其他更为简单的方式去知道她住在哪里。
      有时候,某些东西享受其中很重要,我如此劝慰自己。

      城市不大,却有多条铁路贯穿其中。单洞,双洞,公交车上不停穿过的涵洞,是这个城市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从她不经意的描述中,我对她家的大致位置有所了解,否则我也不敢用这种无聊的方式去寻找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一路向南,已接近城市的边缘,天色渐暗,我有些灰心。哪怕真找到了她的家,我想我也没有勇气叩开门吧。
      而这样的方式,无非是在排解着思念罢了。
      眼前又是一个涵洞,我觉得这是最后的希望了。穿过涵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狭长如沟状、宽约几百米的小区。脚下的道路是地势最低的地方。道路两旁是一排排整齐划一、规整有序的老式住宅:红砖楼,四楼到顶。朝北的这面,可以看见一层层的外走廊。楼群再往两侧,是不高的山坡,一些平房零散地立在上面。
      走了几步,遇到一家小铺,看了眼公用电话上的那个号码,和心中的那串数字仅有两个不同了。如此可以断定,她的家就在附近。
      我站定,呼吸,眺望远方。发现道路延伸的前方,高耸山竟有些异样,那山的顶部并非如平时所见高低起伏,而是笔直的一条横线。一列火车吐着烟在直线上缓缓前行。如一条拉链,把天空和大地紧紧地锁在一起。如此奇特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我想象不出那条横线后面的景象,也想象不出横线这边她原本的生活。

      我慢慢地走着,试图寻找到她生活的痕迹。楼房里一条条外走廊,说不定是她儿时最喜欢玩耍的地方,斑驳红砖墙上模糊的涂鸦,也许其中有一幅画着她童年的梦想。
      年关将近,除了彳亍街头的我之外,路上的人们都在寒风里行色匆匆。我不敢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年底正是偷窃多发的时段,我怕被居委会大妈误解。可我又想看清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期望着能与她相遇。
      从午后到傍晚,脑海里设想的一万种相见场景一个都没出现。我不断练习的对白也终无用武之地。
      世界很小,也很大。

      天渐渐暗下来,我站在一棵白杨树旁。视线里已经模糊的楼房,一盏盏灯亮起来,昏黄而又温暖。
      刚才还阴沉不定的天空,开始飘起了淡淡轻轻的雪。它们一片一片旋转着落下,宛如舞台上身着白裙的少女,带着一种黯然的忧伤,沉默地舞动着。我伸出手,轻盈的身体落在掌心,化做一颗光润的小水滴。
      我忽然觉得她的家,就在我目光触及的地。,那寂寂沉宵中的一点光亮,像一颗静静的心,在给我指引着方向。
      我微笑,思念的藤蔓爬出心房,沿着身旁的白杨树蜿蜒而上,高大的树干直直地指向灰色的天空。每个枝干上都发出新绿的叶子。被紧紧缚着的心终于透过气来。

      1999年2月27日 星期六晴
      还有两天开学,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迫,匆匆赶回学校。
      正月里下了几场扬扬洒洒的大雪,因没人打扫,校园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地里只有几条踩出的小路四处延伸着。
      “这么早?”宿舍大爷从窗口探出头,惊讶道。
      “于老师过年好!”我心情愉悦,“实在呆不住了,早回来两天。”
      “回来的正好,”他也喜笑颜开,“有空下两盘。”
      “好嘞!”我爽快地回答。
      看来我是最早归队的了。

      推开宿舍门,满室阳光。
      和墙上的辽篮队员以及诸位美女们打个招呼,旋开饭缸儿的收音机,音乐在阳光里荡漾开来。擦桌子,拖地,把每个人卷好的被褥打开铺好,收拾一下摆放凌乱的物品。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忙碌中度过。某个期待,让心情不错,劳动也不再那么让人讨厌。
      寄养在商店里的“豆豆”被我接了回来。瓶子用毛巾裹得严严的,放在只有微热的暖气片上。它扭动着身体,欢快地游来游去,看来心情和我一样。
      我又跑到车棚下,却没看到猫咪的身影,连脚印都没有。应该是天太冷了,李老师把猫抱回了女生宿舍。
      我跑进跑出几次,期盼着能和她早点相遇,但希望还是变成了失望。

      百无聊赖,索性借了扫帚、铁锨和推雪铲来到操场。一整片无人打扰的洁白,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我小心地用铁锨开出一条小路,生怕自己的鲁莽吵醒了安静的世界。
      小路延伸向球场,到了那里,才是正式工作的开始。雪浪翻滚,冰花飞散,手中的雪铲像麦田里的收割机般把厚厚的雪推开。半个球场的雪都被推开之后,再用扫帚把球场上的残雪清扫干净,只一个劳动力来完成这项工作,倒也不算轻松,但享受其中,也就不觉得有多枯燥了。一个人,既和美丽的景色相伴,又安安静静,可以不受打扰地去想念,挺好。

      喘着粗气站在三分线前,扬手做出一个投篮的姿势,想象着篮球应声入网的样子。然后骄傲地转头看向场边的看台,仿佛那里坐满了热情的观众。如果有她坐在那里看着我,那情景,一定很美。
      心念一动,走到看台上,把上面的雪收集起来,堆高、压实做成雪胚,慢慢地开始雕琢。
      雪从雪胚上点点落下,一个撑着腮坐在看台上的雪人也渐渐有了模样,我精雕细琢着每一处细节,直到她一点点呈现出我希望的样子。

      “周涅!”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漫天飞雪般的思念,瞬间化作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进心底。每一片无精打采的叶子都叽叽喳喳地振作起来。眼前雪做的女孩,似乎也微笑着冲我眨了下眼睛。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慢慢地回过头。她刚走进球场,阳光清晰地勾勒出她的微笑。一款白色的齐膝羽绒大衣,一条红色艳丽的围巾,让人恍惚觉得,她就是雪的精灵。我看着她,一时语塞。
      “不认识了?”她问。
      我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笑。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的自己,表情一定非常傻。
      她反倒很自然,大大方方地打量了我一番,点评道:“胖了点。”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在干什么?”她翘了翘脚,目光转移到我的身后,我成了她和雪人之间的一道屏障。
      “闲着无聊,堆个雪人。”我内心忐忑,生怕她看出什么,不过还是向一旁移了移,身后的雪人完全露了出来。
      她目光专注,默不作声。我心里突突乱跳,真怕她从雪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片刻后,她说了一句:“不用担心你以后会饿死了。”
      这,算作很高的评价么?

      她的赞扬再加上几分调侃,让我放松下来。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果她能从雪人上看出什么,也只能说明她想象力太丰富,而不是我的雪人堆得有多像她。
      “我也来一个,和你比比看。”她跃跃欲试。
      “好啊,我帮你。”我把雪人旁边的雪收集到一起,希望着她的雪人能离我的近些。
      “怎么回来这么早?”一边拍着雪堆,她一边问我。
      “在家待不住了。”我把不用的雪清到一旁。
      “想打球了吧!”
      “有点儿,俩月没玩了。”我附和着她的说法。
      “都谁回来了?”
      “就我自己,没给他们打电话呢!”
      她塑得挺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了雏形。
      “怎么样,我堆的也不错吧?”又大致修了修,她站起身把手放到嘴边哈着气。
      我仔细辨别着她的作品:“今年不是兔年么,为什么整一头猪?”我疑惑地看着她的作品,认真地问道。
      “你才是猪呢,这是猫好不好。”她被我气得一乐,动手打了我一下。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手艺也太惨不忍睹了吧。
      “过年得吃多少东西,胖成猪样。”我挖苦道。
      我蹲下身,想了想,把那头胖得忘乎所以的猫做了大的修整,重新雕琢,渐渐变成一只秀丽雪白的小猫,盘着尾巴坐在雪人旁边。
      看了我的重新改造,她也不由点点头,喃喃道:“固有思维觉得雪堆的东西都得是胖胖的,还是这样的好看,刚才是有点不太形象。”
      “有点?简直差得离谱。”我哈哈大笑。
      她故作生气,面色一沉:“周涅,你还有正事没办吧?”
      我愣了愣,不知道“正事”二字从何说起。
      “给本老师拜年了么?” 她严肃地看着我,却有一丝得意在眼中流动。
      “啊!”我错愕不已,“不用了吧!”
      “什么不用,一天天没大没小的。”她不依不饶。
      “拜年不用给红包啊?”我反击。
      她一愣,嘴硬道:“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吃饭的时候再拜不晚。”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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