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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起风的第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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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两指捏着罐装饮料走回教室,随意拍在桌子上,发出噹的一声巨响。他自己习以为常,余光却看前面有个瘦削的身影僵了片刻,然后立马继续手上的动作。
蠢哦,不知道欲盖弥彰。
本已经扯开自己的椅子准备坐下去,忽然改了主意。
李与谭似乎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那是你的罚写,我不能替你抄。”
指尖扣在桌沿。
她一贯的认真语气,语速缓慢,倒平添了几分气势。
江逐甩甩头,几缕搭在眼前的墨发散开,漫不经心把桌子往前一踹,桌腿摩擦地板的刺耳滋啦声后,徐枰乐的课桌已经往前走了一排,连带着她前桌的桌子也晃了晃,桌洞里几个课本掉下来。
“知道我为什么被罚吗,小同学。”
李与谭葱白的纤指扣在桌沿一滞,发出咔哒声响。修剪整齐的指甲盈润饱满,透着淡淡的粉色,弯月牙儿明晰。
江逐转过头,直勾勾看着她。
她蹙眉,似乎在认真想理由。
“因为你扰乱课堂秩序。”李与谭说。
“不是哦。”
“是因为你哦。”
李与谭微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英语课上自己举动的滑稽。
“你自己笑出声的。”
“你先没让老子睡好。”
江逐两只脚交叠搭在前面的课桌上,一只手臂搭在她椅子上,整个上半身拧向她,深深地笑。
李与谭没听懂那句浑话,只是反驳:
“上课不该睡觉。”
江逐唇角勾笑。
李与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抄手里的卷子。
春光从窗前流泻。长睫轻颤,唇珠微翘,握笔握得很用力,写字极认真。
“又没睡你。”江逐漫不经心。
李与谭:“......”
笔握得更紧了,纸笔摩擦声唰唰。
“喂,”江逐突然凑过来附在她耳边低低叫了声。
热息扑在脖颈处,她忍不住耸肩,桌上的试卷被外力拉扯,她两手扑上去按住,下一秒手中的笔就被抽走。
手心空空的,凉风吹进去,耳边却有轻轻的笑声。
“哎呀!”她有些气恼,恶狠狠转过头。
入目是一双幽深狭长的眼,闪烁着笑意,清白的肌肤在阳光底下几乎薄透,似乎隐约能看见底下血管。两指之间还夹着她的笔。
他离得太近了,俊挺的鼻几乎蹭到她的脸颊。
她慌乱往后仰,被人扯住发绳,轻轻一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边的发辫就散开了,下意识捂住,就见他笑意更深,勾住另一边发绳尾端。
两条红绳在江逐细长的指尖处捻着。
李与谭乌浓的头发微乱,耳边蓬散,衬得脸色白皙透粉,只是水润的鹿眼里鞠了一捧慌乱。
“呀,写不写嘛?”
耍赖要糖果的小孩子似的,语气却是在诱哄别人。
“同学,请把头绳还我!”
江逐笑,眉眼轻佻,“写完就还你。”
无赖呀。
李与谭极少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即便在荷镇,也跟跟那些人划得泾渭分明。为数不多的交锋后,似乎没一个好结果。
她默默思忖了一下,咽回劝他的话。
语气放软,“同学,先把头绳还给我,学校不让披头散发。”
这好像是她最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甚至喘了喘。
“不要。”江逐眨眨眼,答得干脆。捏着两端红绳在指尖缠绕,睫毛遮出的小片阴影在墨眸下稍纵即逝。
有吵闹声传过来,几个跟江逐玩的好的男生在门外探头,厉海则插着兜走过来,满脸诡笑。
“调情呢哥哥。”厉海轻锤江逐的肩膀,“多大人了还扯人小姑娘头花。”
“滚哦。”江逐没接茬,语气带了些躁意,“闲得蛋疼就去替老子抄卷子。”
厉海懵了一下,“什么卷子?啊!邓丽的罚抄!”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不是有人替你抄......”
江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厉海吓了个激灵。
“卧槽逐哥你干嘛,突然站起来,吓死人了。”
啪嗒一声,李与谭身前桌面上多了条头绳。
江逐则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厉海盯着李与谭痴痴笑了声,
“新同学,什么时候给逐哥带草莓呀。”
李与谭一愣,没等回答就看见他也追出去,门口的男生也全都消失了。
课桌上,两道红绳被系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死结。李与谭试着解开,奈何江逐扯得极紧,她指甲都抠疼了也解不开,只能拿它当一个绳使扎个马尾辫。
徐枰乐拿水杯走过来,边走便四处张望,语气小心又忍不住雀跃,问:“江逐呢?江逐呢?走了吗?”
李与谭点头。
徐枰乐哦了一声,有点失落,坐到座位上才注意到李与谭的变化。
“哎,同桌,你换发型啦?”
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惊喜,拉着李与谭不住打量。
李与谭捂了捂脸,轻轻答:“嗯。”
徐枰乐不吝赞美,“好看死了呀!你以后都这么扎吧,不要再梳麻花辫了呗。不像我,蓄不起头发......”
发绳没有松紧性,头发扎高就有些松散,细碎的黑发四散,映得肌肤霜白,李与谭颅顶生得好看,这个发型比麻花辫更显优势。
徐枰乐摸了摸自己耳边短短的头发,有点失落。
“你也好看,真的,短发也好看。”李与谭放下笔,认真地对她说。
......
第四节课老师有事,临时换成自习课,李与谭推开作业,继续抄自己没抄完的那份卷子,打听过位置后往英语老师办公室走去。
办公楼似乎正在整体更新空调,楼梯间里堆了些纸箱和扶梯,正好把路堵了,有工人正在清理。李与谭捏着自己的卷在等在一旁。
两个女生抱着作业边走边聊:
“哎呀你们说今年运动会江逐会不会报名呀?”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不上,那高二文科班岂不是没救了。”
“也是,我好像亲眼看看他跑步呀,据说帅死了呀!去年那几张抓拍在贴吧好火的,甚至直接给二中贴吧涨了好几千粉丝,要知道咱们一届学生才一千多呀......”
“哎,生晚了一年,今年要把握住!我家有相机,到时候拿来使劲拍照,拍他个天昏地暗!”
“拍的好有什么用,咱们离得这么远,也就天天做梦了......你不知道,当年高三的学姐下来跟他表白,他一句话就噎回去了,说到底还是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啊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听说他们班新来个转学生,说话龟速,又土又怂,第一天见到江逐就给人跪下了,那场面......”
“她那么快就想追江逐?这招也太那个了吧......”
“哎,管用就行,不过我听说好像不怎么好使呢,那姑娘又害大佬被英语老师罚,我身边姐妹都在赌她还有几天被大佬欺负哭,哭一次才能长教训。”
“......”
楼道清出一小块,李与谭耳边自动过滤那些闲谈,立即往楼上走。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叫“进”后才推门进去。
这会儿已经到老师的下班时间,大部分老师已经离校,办公室就邓丽正在忙活手中的教案,没抬头。
李与谭走到她办公桌旁,轻轻说:“老师,我来交罚写。”
听着声音陌生,邓丽按了按眉心,语气有些不耐,“又一个来替江逐交作业的是吧?小姑娘家家的,有这时间学点什么不好,整天想着替别人抄罚写?我这办公室是动物园?”
李与谭急忙摆手,“不是......”差点憋出荷镇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邓丽没停笔,说:“不是什么不是,一个一个的,个个跑我这说江逐有事来不了,要替人家交作业,他小子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老师,我来交自己的罚写。”好不容易等邓丽说完,李与谭轻轻解释。
邓丽抬头,有些意外,看见李与谭低着头,脸色发红,有些局促地双手递着作业本,邓丽把作业本接过。
“咳,”她抬手捂嘴,“那个,不好意思啊同学,下午老师这儿有点情况,拖得现在都没下得了班,你不要记在心上。”
邓丽低头翻看作业本,看见上面字迹干净认真,字母写得跟用四线三格本规整出来的似的,做题痕迹也有,英语阅读全都标了原文出处,作文也写有题目分析。
少见罚写都这么认真的学生了,邓丽回忆了下,想起上午罚她的场景。
这姑娘做题正确率很高,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抄作业的学生,怎么上午一问就说不会做呢?
瞥了眼作业本封皮上的名字,邓丽问:“同学,我看你英语学得很好嘛,怎么上午回答问题的时候说自己不会呢?是有什么难处吗,跟老师说说。”
李与谭咬唇,声如蚊讷:“老师,我发音不标准。”
邓丽轻笑,似乎大概能理解她,拍拍她的胳膊,说:“这有什么,老师当年发音也不标准,又不影响你考试,以后大胆说,发音都是慢慢练起来的。”
离开时邓丽也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抽出文件夹一沓作业纸理了理。
李与谭瞥了眼。
是许多份罚写,内容和她的一样。
每一份,都署名:
江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