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栖野原》乔迹

5、起风的第五天

　　“呃、”徐枰乐噎了一下，“应该也没事吧。不就是迟了些，你就算不带，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说完看向同桌蓝衬衫的小姑娘，人家点点头，根本没往后看，抿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准备上下一节课。

　　徐枰乐耸了耸肩。

　　陈阳拉出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扯着嗓子骂：“草，那老李头烦死了，居然开始亲自抓迟到的，罚跑十圈，十圈啊！”

　　厉海有气无力附和，“累死爷了......”

　　王段淡淡瞥了两人一眼，“臭死了，别过来。”

　　陈阳：......
　　厉海：......

　　互相看了眼对方发红的脸庞，汗涔涔的额头脖颈，料想到身上的味道，依旧嘴硬道：“就你事多。”

　　“......”
　　“逐哥呢？”王段问。

　　厉海拿出桌洞里的半瓶矿泉水正准备往嘴里灌，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他昨晚通宵，肯定我俩晚，估计老李至少让他跑二十圈。”

　　“他能像你们两个憨批一样能乖乖被罚？”

　　陈阳：......
　　厉海：......
　　“草。”
　　“不能。”

　　话音未落，江逐从前门出现。

　　二中的春秋季校服有一套蓝白外套和外裤，还有一件白衬衫，不过为了整体协调，一般学生都会选择把衬衫穿在里面，外面穿校服外套，所以这个季节学校一般都是蓝白色的海洋。

　　江逐则是个特例。

　　白衬衫穿在外面，偶尔扣几颗扣子，有时干脆敞着，露出的黑T和脖子上戴的银饰。衣服松松垮垮，背个扁扁的斜挎包，双手插兜。

　　他只额头上有些薄汗，没有刚才那几个男生的狼狈。

　　见他回到座位上，陈阳立即回头问：“逐哥，你跑了几圈？”

　　厉海：“三圈？五圈？”

　　“跑什么？”江逐神色有点无辜，把书包甩到一旁，在桌洞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盒薄荷糖，晃荡几下倒出两颗塞到嘴里。

　　厉海难以置信，老李头守门守得那么严，经常翻|墙的地点也安了电网，江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陈阳思索了一下，“苏曼琪给你打掩护了？”

　　“滚哦，这点事老子都办不到？”

　　江逐皱眉，神色恹恹，狭长的冷眸往外一扫，厉海和陈阳立即识相地回自己座位。

　　王段隔着人提醒他，“下节课上英语，邓丽最近脾气很暴躁，逮谁骂谁。”

　　几个平时不太学习的男生闻言赶紧拿出课本。邓丽是英语组组长，人在更年期，脾气火爆，曾经不带脏字骂哭过一个男生，从此被叫了好久灭绝师太，然后她把那几个男生揪到办公室一个一个骂了一遍，年级给老师取外号的风气经此被整顿许多。

　　她几乎算是高二除了教导处老李头以外最可怕的老师。

　　江逐没听见似的，换一边趴下。

　　......

　　窗外春风和煦，桃红柳绿，窗内气氛有些压抑。

　　邓丽站在台上，拿起教棍猛敲讲台。

　　“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呀知不知道？这么低级的错误还要我一遍一遍去纠正？行，作业作业交不齐，问题问题答不清，被叫起来往那一杵，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们整天起早贪黑，上学上个什么劲？对得起自己吗？”

　　底下一排排都是低着的小脑袋，呼吸都紧滞着，生怕再惹到台上。

　　邓丽深呼吸，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扶额半分钟后，终于平静下来。

　　“好，我接着提问，接下来答不下来的直接把卷子抄两遍，我还不信了，我这三十多年的教龄还教不清这点东西。”

　　底下纷纷一瑟，哗啦啦翻书的声音四起，个个都紧张地在卷子和笔记上乱扫，一边看一边祈祷不要叫到自己。

　　李与谭尤其紧张，她英语笔试还行，但口语从小一塌糊涂。

　　上课前试了下，一小段对话磕磕绊绊得读两分钟，那还是在很放松的情况下，要是现在被点名，她可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回答老师的问题了。

　　浑身肌肉僵硬，捏着卷子的指尖发白，不住颤抖，连牙齿都在使劲，咬得太阳穴处绷着疼。

　　她真的很怕。

　　凳子被很不合时宜地踢了一下，李与谭浑身一颤。

　　刚才厉海趁邓丽低头，飞快戳了下还在趴着睡觉的江逐，毕竟邓丽点人从来不看那人是不是学习。

　　江逐眼都没睁，很自然地踹了脚左前方的椅子。

　　“我要睡觉，帮我看着老师。”

　　李与谭：......

　　秀气的眉头一皱，没忍住攥住手中的卷子，发出轻微折纸吱拉声。

　　这什么人啊......
　　霸道又没礼貌。

　　邓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见后排边上有个新面孔，对了眼手里没更新的名册。

　　“哎，那边那个是新同学吗？你来回答一下吧，先念你的答案。”

　　李与谭僵硬地起身，心脏咚咚咚跳，震得耳膜疼，浑身的气血都涌到脸上，脑袋里空空如也。

　　“B、D、C、E、F、G、A。”

　　眼睛跟着卷子上的字母，每一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生怕自己发音不标准。

　　江逐睡得发昏，抬头隐约看见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脊背绷得很直，又深深低着头，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她红的几乎滴血的下巴尖。

　　手指头都颤颤巍巍的拿不起卷子。
　　这点出息。

　　“很好，答案是正确的。”听到本堂课第一份全对的答案，邓丽很满意，终于露出笑容，鼓励她继续，“来，跟大家讲一讲你的思路。”

　　李与谭默了两秒。

　　周遭没有纸笔摩擦声，没有呼吸声，没有风声。

　　万物凝滞。

　　“老师、我、我不会。”她垂下眸子。

　　邓丽有些意外，“这，你都做对了还有什么不会的呀？怎么做的怎么讲就行。”

　　李与谭低头不语。

　　底下有些小小的骚动。

　　“行了，坐吧。”邓丽脸沉下来，“念在你是新同学，我也不罚你多了，卷子抄一遍，放学交上来。”

　　李与谭松了口气，认真回答：“谢谢老师。”

　　少见这样被罚还感谢老师的，厉海和王段相视偷笑。

　　旁边有人没忍住笑出声，低笑在静寂的教室回荡。

　　厉海僵硬转头，江逐薄唇边笑还没隐去，眼角挂着两分讥诮。

　　看来刚才笑出声的人就是他。

　　厉海回头对王段做了个口型：“浪死了。”

　　邓丽看见少年玩世不恭目无尊长的样子，脸色更黑。

　　“江逐，抄两遍，放学前亲自交给我。”

　　......

　　下午大课间做操结束后，徐枰乐挽着李与谭的胳膊，痴痴地笑，“同桌，你觉不觉得江逐好帅呀！不听话的时候尤其帅。”

　　李与谭想起几次与他交锋的场面，艰难点头，“哦。”

　　她不是想赞同，只是不想听徐枰乐继续跟她灌输江逐到底有多招人喜欢的理论。

　　身后嘈杂，依稀能听出有女生在议论江逐，打架、运动会、短跑之类的字眼，她拉着徐枰乐快步往教室方向走。

　　“哎呀，咱们去小商店吧同桌。”徐枰乐整个人向后仰，脑袋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探望。

　　见李与谭眨巴眼睛，满脸写着疑惑，她解释道：“江逐那群人这个时候都去小商店买水喝，咱们可以去偶遇一下，好多女生都守着呢，晚了就见不到了！哎呀，虽然我就坐在他前面，但是离得太近我不好意思看他，咱们就远远地，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有大帅比，这下该乖乖去了吧。

　　李与谭听完，丝毫没有迟疑，继续拉着人往教室走。

　　“走，我给你讲那道题。”

　　下课前徐枰乐问了道题，因为立马要跑出去做操就先搁置了下来，这会儿她哪还有做题的心思，一心想扑到小商店。

　　“哎呀，好同桌，你就陪我去嘛去嘛~”

　　“你自己去吧。”

　　李与谭撒开她，自己往前走。徐枰乐就想着有个伴才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没想到她这么坚定，往回望了望，一跺脚，还是跟上来。

　　做完操大课间还剩将近二十分钟，大部分人都不会立即回教室，都选择去趟食堂商店或者在操场走一走。教学楼里空空荡荡。

　　教室一个人都没有，徐枰乐从没回来这么早过，微微叹气，李与谭已经坐定，开始给她画题干。

　　李与谭声音又轻又慢，每一步都讲得很仔细，不厌其烦地听徐枰乐提出问题然后认真给出答案。

　　徐枰乐觉得自己似乎懂了，笑盈盈起身去接水，刚到后排就感觉身后多了个人。

　　“啊！”她小声惊叫。

　　江逐很不客气地坐在她的位置上，转过头来，耳边的碎钻闪闪发亮，高大挺俊的身形让她忍不住面红心跳。

　　她小心翼翼提醒，“同学，这是我的座位。”

　　细声比花娇，她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江逐抬起微倦的眸子，漫不经心对上她的视线，徐枰乐立马脸红。

　　“同学，你的座位能借我坐一下吗？”

　　“呃、嗯嗯！”

　　她拼命点头，脚步飘飘然出门接水，在饮水机前拼命捂自己发烫的脸颊，天，他刚才在请求她耶，怎么会有人声音那么苏！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轻响，热灼的光洒进教室，天蓝色的窗帘波纹摇曳。

　　江逐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手里多了瓶罐装汽水，食指扣在拉环处稍一使劲，嘁啦的气泡声溢出来。

　　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上下下，额前的黑发被甩开，露出清晰的深邃眉眼。

　　“卷子抄好了吗小同学？”

　　他歪着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