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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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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婚姻,大多初见不厌父母点头,便也就成了。往后是劫是缘,看似是全凭开盲盒的气运,实则早已注定了命运暗色的伏笔。
如若寄希望于婚恋嫁娶摆脱七零八碎的生活,只会跌落下更深的深渊。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她被束缚的人生,还不知到何年何月才得以觉醒。
最后一根稻草,是丈夫的家族携带着遗传性精神疾病的事实。
当然,这也必定不是他的坦诚相告。
陶思葭带着幼女,在早市里寻一些便宜的果蔬时,隐隐听到身后人的议论。她站在人来人往中,大脑像是历经了大爆炸之后的死寂,整个人是那般绝望。
等回过神来,她抱起孩子拼命地往医院跑,仿佛真正发了疯的那个人是她。一项,两项……她把所有能查的项目全部给孩子做了,又仔细、反复地询问医生以后是否会有发病的几率。
所幸,孩子很健康。
许是自己多心,将别人的话听岔了也不一定。她安慰着自己,定了定心神,带着孩子离开了医院。
没过多久,就听说夫家的侄子突然在学校病倒,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陶思葭关心地问及孩子的病情,对面那人却三缄其口,最后发烦似地说:“就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休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的疑心又起。
陶思葭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就去了医院。
妯娌相见,嫂子在空荡的病房走廊当着陶思葭的面崩溃大哭。
“我好恨啊……我恨死他们这一家人了……”
明明是那样健康活泼的孩子,怎么就会突然在课堂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就这么昏过去了呢?
“根据患者的情况和遗传病史,考虑癫痫病。”
嫂子懵了,她哆嗦地问着丈夫:“这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羊癫疯的,啊?”
没有应答。
见状,她的心凉了半截。
“对不起,是我。”男人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蹲了下去,“不只是我,爸,我弟,都有这个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一出口,嫂子就意识到了什么。由起初的不可置信,到悲哀,到凄凉,再到自嘲般地笑了。
“都这么多年没发病了,也就没有当回事。再说了遗传几率也就5%,不晓得为什么偏偏就遗传到了。”
嫂子闭了闭眼,强忍住想杀人的念头,不再和他说话,回了病房。
她看着熟睡的儿子,眉眼像极了她自己。他才13岁,个子长得快了,嘴角也开始长出青色的胡渣,他才刚刚进入青春期,未来的道路还很长久,为何会遭遇到如此的变故?
天意竟是如此蛮横不公。
所遇之人也竟是如此不淑。
一步错,步步错。
她甚至卑微地去想,就算未了结婚而选择隐瞒,那么孩子出生之后,为什么不及时做一个全身检查呢?像这样的病,越早确诊,越早干预,大概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形。
这一家人,竟就这样抱着还有95%的健康概率的侥幸心理自欺自着。
嚎哭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阿嫂,你会离开吗?”
陶思葭开口,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念头拿出来试探着夏日灿烂的阳光。
嫂子的回答是不会。
她看着陶思葭,说:“你和我不同。你年轻,有知识更有见识,离开了能有出路。像我这样的家庭主妇,这辈子也就只剩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了,我能照顾多少是多少吧。”
她选择认命。
加上大哥对她的愧疚之心,也就算是得过且过着将来的日子吧。
但是正如嫂子所说,她们二人的境遇是不一样的。
朵朵的爸爸跟他哥完全是两种心性。
皇帝爱长子,百姓偏幺儿。自小恃宠而骄,任性惯了,即使结婚生娃也改变不了什么。全家所有的过错、怨愤和不满,就毫无道理地落在了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小媳妇头上。
她从大嫂那里回来,天色已晚。
婆婆絮絮叨叨地埋怨陶思葭耽误了做晚饭,她也没有吭声,径直去了厨房做好了全家人的饭食。
和以往的委屈不解不同,陶思葭已经变得无所畏怨与惧,全程没有说话,就好似在酝酿着一种情绪,默默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导火索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饭桌上的婆婆再次提到二胎要生个男孩的事情。
“咱家必须再生一个,你看看你嫂子的肚子争气,头胎就是个男娃。你第一胎就算了,要是再怀个姑娘,就打掉再怀。”老太婆见她一脸漠然,直直地敲着筷子,“说你呢,没听见吗?”
“生什么生,再生个男孩,好继承你们家的羊癫疯吗?”
公婆一脸错愕。
公公颤抖着问:“什么羊癫疯,你在又胡说些什么?”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们一家,骗了大嫂,又骗了我。超超已经得病了,他做错了什么?大嫂又做错了什么?你们忍心再看到一个孙子经历这样的悲剧吗?然后再去欺骗别人家的好姑娘?生孩子,就那么重要吗?这种劣等基因,根本就没有继承下去的必要!”
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小儿媳此刻彻底愤怒了,她似乎是朝夕之间清醒了过来,不愿再为鱼肉。
“是不是程静和你说的?”眼见着婆婆又要迁怒于嫂子,陶思葭心里越来越凉,一个清晰的念头告诉自己——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令她更绝望的,是来自家人的不理解。父母反而劝她“家和万事兴” “人家想要儿子也是人之常情”,至于遗传病,也是“哪里来那么多不凑巧了呢”。
孩子的爸正在外地出差,听了他母亲的话很快就打电话过来。
陶思葭拒接。
结果下一秒,她听见父亲和他通话。陶思葭不用听就知道,又是他在家吵架动手后常用的一套“保证”说辞罢了。而自己的父亲的表态竟然是——“一定好好劝劝她”、“年轻人有些小吵小闹很正常”,以及允诺等他回来就让他接陶思葭回去。
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情绪再一次进入崩溃的阈值。
四岁的女儿紧紧靠着她,不哭也不闹。
陶思葭能感觉出她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心里更加心疼。谢天谢地,自己的女儿是个身体健康心智健全的孩子。
“朵朵,跟着妈妈一起去别的地方生活,好吗?”
“好。”
陶思葭以最快的速度离了婚,改了女儿的姓氏,摆脱了夫家,也不会再去娘家。她在小小的车站没有犹豫片刻,买了一张最快出发的车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列车驶离这片悲伤之地。
时值夏日,列车穿越过浓墨的城市与山野。她看向窗外的世界,会因为陌生而觉得辽阔,又会因为正在奔赴而觉得亲近。
“妈妈,你看,好多小鸟!”
陶思葭看着窗外,认得出那是一群鸽子。它们盘旋于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楼塔,塔顶上的五色彩旗随风飘摇,经久未息。
“要不要去那里生活?”
她犹豫着,这样问着自己。
“要!”
她看着身边的小人儿,露出了久违的、发自肺腑的笑容。
三十一年来忽然拥有冲破樊笼的念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想要做出什么决定,竟然是依靠着朵朵的鼓励。
她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
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她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就这样在芝山南站下了车。
对她们母女来说,芝南镇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是,平淡安稳也就足够了。
陶思葭凭着自己的热心勤快,不久就找到了工作,再慢慢与街头巷尾的邻居们熟络起来。
有时候,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她坐在晾着衣服的小院子里,看着小簇的鲜花和天上的云朵,就会想着,如果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度过就好了。
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的傀儡人生,终于终结。好在,为时不晚。
她是这样想着。
充满着感激去度过每一天,珍惜每一秒来自生命的馈赠。
然而,命运却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她的前夫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的踪迹。当她在芝南看到这个无耻之徒时,如若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还是自己放不下心,来了芝南后和父母联系了几次,一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被泄露了去向,她什么情感都没有了,当下便只剩下了恶心。
“就当曾经的小晓死了罢。”
陶思葭彻底与父母也断了关系。
从心底里。
那次他一个人来的芝南,先是跪地求饶,得到的不过是她的冷眼相看。男人当即恼羞成怒,拖拽着抬手就要打陶思葭。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不把我当个人看,也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她在心里冷嘲热讽着,第一次反手扇了这个男人一记耳光。
男人错愕地望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你给我滚。”她冷冷地说着,“我如今是不可能和你复婚的。你要再婚也好,打光棍也好,都与我不相干。”
他在众人的围观和推搡之下,那天一步一步恨恨地离开了芝南。
但是陶思葭知道,依照他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啊,这种人一旦被撕开伪善的脸皮,露出可憎的面目,就连装模作样都不肯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第二次闹得更是鸡飞狗跳。
陶思葭说到这里连连苦笑,不小心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万紫见状,慌忙去翻抽屉里的药。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都是些皮外伤。”思葭姐看着手忙脚乱的万紫,轻轻说,“今天啊,还是得谢谢闻老师。”
“闻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