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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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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小小坐着等了片刻,也没有见到祈云敛有回来的迹象。
她独自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侧躺下来后,窗口便正对着她的脸,皎月当头,却愈发让她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敖小小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道心口忽地一悸,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背上开始痛了。
破裂和撕扯的刺疼格外清晰和熟悉。
这是……褪鳞的感觉。
上仙界的月圆夜,竟然也会让她褪鳞。
“嗯……”
敖小小沉吟一声,不由裹紧被子,可一被哪怕再柔软的棉衾触碰,钻心的剧痛都会顺着皮肤在全身游走。
渐渐地,她整个人虚弱地瘫软,变回了龙崽模样。
略显颓势的鳞片边缘翘起,敖小小索性用牙咬住被子一角,慢慢拖拽开,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没了束缚,似乎能缓解一些疼痛,可片刻刚过,更为剧烈的刺扎感又卷土重来,更为汹涌。
“嗷呜——”
她再忍不住,昂着脑袋朝天叫道,本是用尽全力,可因为太过虚弱,这叫喊声更似喉咙中挤出来的呜咽。
好疼。
比在南海的任何一次都疼。
或许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中,或许是因为家人都不在,或许是因为被仙尊和云敛宫阙的人冷落,总之此时此刻,敖小小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正在随着夜的行进而缓慢流逝。
她不敢闭眼。
只要闭上眼睛,夜初那被抛弃的画面就不断从面前划过,触目惊心。
敖小小强撑起看了看窗外。
夜幕已从纯黑便为浩瀚深邃的蓝雾,月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淡。
天快要亮了。
她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弱小的身躯努力地蜷缩成更小的一个圆,肌肤相贴才会让她心跳稍许缓解,敖小小咬着的牙不住轻磨。
不一会儿,不断强烈的痛楚还是将她脆弱的防线击败,她的眼眶骤湿,滚下两行圆泪。
这一次她好像撑不过去了。
为什么还是不能化龙……
为什么独独是她……
若是她化了龙,今日就不必一个人灰溜溜地躲在激光山,她可以留在南海帮忙,可以和仙尊并肩作战,也就不会被抛下。
要是能化龙就好了。
能化龙就好了。
与千年来每一次褪鳞都不同,敖小小的心里突然升上来一股渴望,她渴望化龙,渴望从身体内迸发出的这股力量。
而就在此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变了。
“轰——”
骤然间,原本晴朗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
惨白的亮光足有树干那么粗壮,蛛网般密集的光束布满了整个夜幕。
继而,绵长而沉闷的雷声紧接而至,极光山的整个山体都随之颤动。
“轰隆隆——”
“轰——”
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将天照得透亮。
宫阙外下起了雨,大雨。
窗户被吹得大敞开,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间吱呀摇摆。
原本在外头迎着月色擦剑的明丹忽然回过神,收起剑,抓住旁边一个弟子便问:“这是哪位上仙在渡劫吗?”
这么多道雷劫,风雨交加,动静大到整个上仙界乃至下界都受到波及,必定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大人物,她居然一点也没听说。
“不知道啊,明丹师姐,还是快进去避避吧。”
“真是怪事。”
明丹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这雷一次比一次逼近云敛宫阙。
这被劈上一下,恐怕连仙根都要被斩断,她可不想重新回去再做一千年桂花树。
明丹背着剑匣往里跑,想到这里,突然摸了摸发间那根忘了拔出来的簪子,小巧的花瓣和桂叶依旧是那么熟悉的形状。
那人是怎么发现的呢。
连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个桂花精了。
从她来到上仙界第一天,看到那名红衣似火的女子开始,便羡慕和崇拜极了那出手如云,纵横天地的潇洒身姿,所以她也学着穿着干练,扎起马尾,日日认真修炼,希望终有一日自己也能成为那般傲骨。
可惜命运弄人,凤墟仙君在仙魔大战中仙骨尽断,不再能出云敛仙尊左右。
明丹心底却仍旧觉得除了她,无人与仙尊相配。
没想到有朝一日,仙尊竟娶了那个人。
明丹路过殿内水塘,不禁朝里望了一眼。
明黄色的小花在发髻间轻轻晃动,细小的水珠将绿叶淋湿,很是灵动,也衬得她皮肤更明亮,就连熬夜擦剑形成的眼底青黑都淡去许多。
好像……真的挺配的。
她一怔愣,却不愿意承认内心那一闪而过的喜悦的存在。
就在这时,宫阙的大门被一股劲气冲开。
“啪!”
碰撞声夹杂在雷声里,像一把锥子猛地砸下。
修长的白色身影裹挟着冷气径直而来。
“仙尊……”
明丹的招呼还没打完,祈云敛已经绕过她朝卧室走去,面色凝成寒霜,脚步匆忙。
“吱呀——”
房门被推开。
祈云敛刚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床上那缩成一团的白色幼崽,额头上的圆角发出耀眼的光,正欲要向外长出枝杈,浑身密集排布的鳞片不住轻颤,早已有了破碎的趋势。
他眉头深皱。
看来他判断得不错,如此惊雷,正是为敖小小化龙而生。
可……
祈云联的目光落在一旁保存她鳞片的柜子上。
玄鳞甲还未炼成,若此刻化龙,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他靠近,或许是人在最虚弱的时候五官六感都会变得格外灵敏,虚弱的敖小小还是感知到了,疲惫地睁开眼。
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宝石般的圆眼中瞳线乱震,眼泪决堤似的滴落下来。
“嗷呜——”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小龙。”祈云敛坐在床边,用手抚上敖小小的额头。
那里不再像从前一样是软绵绵的,而是有了棱角,有了皲裂的褶皱。
他向下抚去,每一瓣鳞片都似乎在叫嚣着破茧重生。
祈云敛能感觉得到,敖小小的身体烫得惊人,体内有一股莫大的灵气在乱窜。
“小龙,别怕。”
“渡气就不疼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后两指并拢,点在敖小小的眉心。
霎时,窗外的风伴随着湿意闯入,萦绕在男子双侧。
他如瀑的墨发被扬起,身子周围泛起淡淡的白光。
独属于他的灵力顺着指尖汩汩流入敖小小体内,如冰冷的泉水,汲取着她血液里攒动的热气,硬生生要将这一团火给浇灭。
敖小小对这股气息一点也不陌生。
那日在南海禁地,祈云敛也是这样帮她渡气的。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不像上次那样,灵力方入体不久,疼痛不减反增。
“嗷呜——”
真的好疼。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将祈云敛的灵力当做了入侵的异物,不断地反抗,意图将它排出。
越是这样,祈云敛的指尖就抵得越紧,灵力排山倒海,狂灌而入,不停地与敖小小体内的那股即将迸溅而出的力量相互对抗。
敖小小的眼珠震颤,瞳孔已缩成了一条线,喉咙里也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如同初生的小狗一般无助和失措。
男子的眼微眯,眼神冷漠得吓人,嘴唇紧抿在一起。
极冷与极热交汇在那个身体里,与褪鳞之痛一起折磨着虚弱不已的幼兽。
“嗷……”
敖小小张开嘴,只能吐出尖细的音节,眼皮也逐渐耷拉下来。
天际翻起了鱼肚白,夜似乎快要过去,可雷声却仍旧狂啸不止。
“轰——”
一道闪电骤然落在宫阙顶上,砸得瓦片四溅。
“小龙,想睡便睡吧。”祈云敛道。
敖小小听见他在说话,可她的耳朵好像被什么蒙住,只觉得这声音又近又远,怎么也听不真切。
她只觉得仙尊覆在眉心的手指变成了她与环境的唯一联系,所以她用力向他的方向挪动,想靠在他身上,或许就能缓解疼痛。
她好冷。
明明方才还觉得热,可祈云敛给她渡气后就一直觉得真的好冷。
男子似乎能听到她的心声似的,忽然用另一只手将她从床上托起,埋在他身前,然后轻抚着她的背。
敖小小虽然疼,但缺了一块的心口却被什么填满,她用脑袋拱了拱祈云敛的腰,却觉得他好像有片刻僵硬。
抵在她额头上的两指始终没放下。
跋扈的灵力在敖小小体内横冲直撞。
良久,雷声终于平息。
风和雨都停了。
“啵。”
幼兽的背部脱落下来一枚崭新的鳞片。
极光山最东边起了浓郁的云雾,与山峰上的雪浑然一体。
太阳升起,金黄色的晨光透过敞开的户牗照在鳞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祈云敛捡起鳞片收入玉珊瑚盒子里,然后回到床边揉了揉龙崽的脑袋。
敖小小知道褪鳞已经结束,身体不由自主地拉长,最后变成人形。
可这一次,疼痛却并没有随着掉落的鳞片消失。
她整张脸都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沁出的冷汗。
“好疼……”连说话的嗓音都变得无比嘶哑。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身体还是这么痛,甚至比褪鳞时更甚。
就连暖极的早晖都没办法捂热她的额头。
四肢冰冷到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