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落*

18、有恨无爱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时，我慢慢醒来，睁眼之际只觉得眼前一片迷惘，昨夜做了一个怪异无比的梦，梦里的人和物都是那般朦胧。

　　我眨巴眨巴眼，扶着床边坐了起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琢磨着：记得梦里处处是花叶，各式各样的花朵旺盛地开放在自己的身边，时不时有几只蝴蝶带着浓浓的花香从空中飞过……还有什么呢……我记得梦境中曾有一位长着白白长须的老爷爷在和我说话，可是到底说了什么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咚咚——”

　　正当我非常用功地去回想那个老爷爷和自己在梦中所说的那番话语时，房屋的木门再一次被人用力敲击起来，我蹙眉，赶紧披上衣服去开门，结果发现前来敲门的是给胤祯守房门的太监小路子。

　　我不禁怔神，他怎么来了？

　　“莲蕊姑娘，您快些和奴才走一趟吧。”小路子见我呆若木鸡地愣在门口，就急火火地说道。

　　“怎么了？德妃娘娘叫我么？”我纳闷地问去，心想德妃身边有毓霜和另外的两名女官侍候床寝，应该用不着我去吧。

　　“不是，是十四爷找您，您快着点吧，爷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小路子慌慌张张地说道，说完还示意我赶紧进去换衣服。

　　我听得一头雾水，关了门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底嘀咕：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胤祯就要找我的麻烦了？不是吧``````

　　不过看小路子那副汗流浃背的模样，会不会是胤祯昨晚被我说得受了刺激，然后病情加重，已经接近病危了？呃……诅咒别人死是不厚道的行为，还是算了吧 =_=

　　待我穿好衣服，正准备往胤祯的住处走的时候，小路子突然拉住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爷可吩咐了，让咱们都小声点儿，省得惊到其他人，等会儿再把娘娘给吵了过来。”

　　我呆呆地点点头，实在想不明白胤祯在搞什么鬼。

　　昨夜的一场春雨，将永和宫的花园彻底清洗了一遍，湿乎乎的石子路上还有花瓣贴在石面上，原本的花香味已被雨水的冲洗淡，空气中多了几分泥土的清香和雨珠升华之后的湿润感。

　　我用力地喘息，希望能将堵在胸口中的浊气呼出，然后让新鲜的空气灌入我的体内，让我在见到胤祯之前可以感到舒服一些，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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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的恍恍惚惚，我们终于赶到了胤祯临时的寝房，小路子停在了门外，而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病殃殃的十四阿哥躺在床 上难受的呻吟，然而入我眼目的却是一个斜靠在梨木榻上，端着酒杯的胤祯。

　　我不禁蹙了蹙眉，生病还饮酒，饮酒还派人找我，不累么？

　　我忍着心中的烦乱欠了欠身，双眼却木然地盯着地面，不去理会对面的胤祯。

　　谁知本在饮酒的胤祯听后却霍然站起，手中的酒杯随即落地，咣当一声碎成好几片。

　　我睁着大眼睛数着地上的碎片，心里暗暗揣测这位十四阿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一大早就带病发神经。

　　正当我想着，眼中陡然出现一双赤裸的脚，脚面上还带着几滴透明的液体，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溅落到地上的酒水。

　　我不由得皱眉，虽说现在是春天，可是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温度并不高。他这样光着脚，就不怕再度受凉发高烧么？

　　这一刻，我在心底无比邪恶地冷笑道：终于找到一个比我更爱自虐的人了，值得庆祝啊。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恶梦，梦到莲馨怀孕了。”胤祯轻声地说道，嘴里吐出浓烈的酒味。

　　我闭了闭眼，心脏过度用力地跳动导致整个人都在刹那间疲倦了下来，姐姐快要和胤禟成亲了，怀孕也是早晚的事情……

　　胤祯伸出手掌抬起了我的头，逼迫我与他对视，我轻咬着下唇，凝视着眼前这个沮丧又颓废的少年，心底升起一股悲凉。

　　人活着，就是为了用别人的事情来虐待自己的身心么？

　　胤祯可以为了姐姐而大病一场，也可以为了姐姐而不顾自己的形象，更可以为了姐姐和手足兄弟大动干戈……这一切，都是源于他爱姐姐却无法得到她，因此才心甘情愿地自我折磨，甚至自我摧残吧。

　　或许站在旁人的角度上去看胤祯这个人，我会说他真痴、真傻、真跌价……然而，当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时候，我又会觉得自己是他用来报复胤禟的一个利用品。

　　想到这儿，心底便泛出不可遏抑的笑意，只不过，越笑心越苦，越笑心越酸……

　　“莲蕊，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胤祯的手在我的脸颊之处慢慢摩挲，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的伸出的手扑了一个空，呆愕地悬在半空中。

　　“请恕奴婢愚昧，无法替主子解忧。”我垂着眼眸淡淡地说去，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去看胤祯的脸色，我想，他一定很生气，气得恨不得打死我吧？

　　然而，事情并未向我所想象中那样发展下去，胤祯没有发脾气，只是涩涩一笑，身子再度向我逼近。

　　“你怕我？”胤祯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又轻声说道：“上辈子你我是冤家么？爷在湖边捉弄鱼儿，你就给爷捣乱，掉进湖水里害得爷也跟着你一起呛水。”说到这儿，胤祯突然哼笑了一声，而我也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我”就是因为好管闲事才会才掉下水的呀``````唉，真是欠揍。

　　“如今倒好，爷喜欢你姐姐，你却要嫁给爷做侧福晋……”

　　“其实十四爷可以不娶奴婢的啊。”我急忙插嘴而道，抬眼注视着胤祯那漆黑的眸底，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胤祯的面色在短短几秒间便阴沉了下来，负手说道：“圣旨都下来了，岂能当作儿戏？”

　　我知道，从古至今都是君无戏言，康老爷子这个圣君更是无戏言。如今他膝下的两个宝贝儿子都开口请了婚，他老人家也已颇为爽快地大笔挥下：准了！

　　可一旦知道藏在这其中的隐情，他这个做皇阿玛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吧？估计到了那个时候他便会说：堂堂大清皇子，竟为儿女私情弄得遍体鳞伤，兄弟之间伤尽和气，这成何体统……来人啊，将那个妖孽拖出去！！于是，最终的结局就是无辜的小女子——偶——被康老爷子华丽丽的拉出午门“咔嚓”一下斩了。

　　唉，真是用上了那句流行语：人生是杯具 T_T

　　“我知道你喜欢九哥，我也知道九哥喜欢你……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能忍受九哥拥有了莲馨，然后再拥有你。或许是我自私吧，我宁愿让你服药不怀上九哥的孩子，宁愿留你在身旁一辈子却不去碰你，也不愿意看着你同莲馨一齐嫁给他……”

　　终于，胤祯紧蹙着双眉说出了一句在我听来还算是真心的话语。

　　我舔了舔嘴唇，抬起眼眸看向他，却被他那迫人的目光弄得有些恐惧 ——

　　从今往后，我就要和这样一个患了爱情失意证的人在一起生活下去么？

　　片刻的沉寂后，胤祯淡淡扫了我一眼说道：“莲蕊……对不起。”

　　我顿时愣住，原来他还会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啊，不容易……可是明知故犯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明明是道歉的话，转念之间却让我血液沸腾，恨不得上前掐住他的脖子骂个彻彻底底。

　　可惜的是，我的理智阻止了燃烧在我体内的愤怒，再大的问题，再深的怨恨，都不是武力可以解决掉的。

　　“没关系。”

　　于是，我用自己认为最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本不该说出的字。

　　“没关系？”胤祯听后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梢凝视着我，“当真没关系么？”

　　我咬唇，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容颜，泪水莫名地涌上眼底，怎么可能没关系……

　　正当我努力控制眼底越积越多的泪水时，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双冰冷的手。

　　我蓦然一证，便欲往后退步，岂料胤祯的反应比我要快得多，不容我躲闪，他便一把拦住我的腰，顺势将我拥入他的怀里。

　　我的身体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绷得紧紧的，正当我要出手推开他的时候，他却贴在我的耳畔低低说道：“莲蕊，你说这天底下有没有一种药，让人吃下便可以忘记过去……”

　　闻着他身上药与酒浑为一体的味道，我狠狠地咬紧了唇，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的那一瞬间，压抑在我心底的委屈和躁乱通通随着眼泪流出 ——

　　“胤祯，我恨你。”

　　最后那三个字，如千斤重，说出来的那一刻心中仿佛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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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眼神忧虑地望着一旁给胤祯诊脉的太医，等着他给出一个理由 —— 十四阿哥不是退热了么，怎么又发起高烧来了？！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了看德妃，又瞧了瞧昏睡中的胤祯，终是默默的替自己捏把汗。

　　今天早上与胤祯的一番对话，竟然可以让这个未来的大将军一下子旧病复发，我也真算是伟大了。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容易病呢？我也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呀，顶多就是在他晕倒之前来了一句“我恨你”，这也不至于让十四阿哥气急攻心继而陷入昏迷中高烧不退吧？

　　“莲蕊！”德妃猛地将目光转向我，绞着手中的丝帕说道：“听小路子说今早是你侍候十四爷起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地上还有碎了的酒杯？”

　　我见德妃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只得壮着胆子上前福身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今早得命前来侍候十四爷，结果进门的时候就见爷一个人坐在梨木榻上饮酒，没等奴婢劝阻，爷……爷就昏了过去。”

　　说完，我望了一眼脸孔苍白的胤祯后，便低下头等着德妃继续发飙。

　　果然，德妃将苗头转向为胤祯守房门的小路子身上，“小路子，是你给十四爷找来的酒吗？”

　　小路子原本发青的脸色在德妃怒问之下变得越发惨白，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娘娘饶命，奴才……奴才……”

　　“你这个奴才怎么这么糊涂呢？！十四爷的病还未痊愈，又怎能饮酒呢！？”德妃一气之下将攥在手中的帕子甩到地上，虽然是那般轻飘飘，但这屋子里的人都视它如刀刃，落到谁头上，谁就要少块肉。

　　“额娘……”

　　正在这时，躺在床 上的胤祯终于苏醒过来，虚弱地唤了一声德妃后就开始低低地咳嗽。

　　德妃一见胤祯醒了，赶紧丢下跪在地上的小路子急步走到床边，“祯儿，你总算是醒了！哦，胡太医，十四阿哥现在怎样？”

　　跪在床 边给胤祯诊脉的太医慢慢起身，躬着身子答道：“请娘娘放心，十四阿哥只是饮酒过量，再加上风寒在身，才会昏迷睡去，现在醒来，已无大碍了。”

　　“哦……那就好。”德妃听了太医的一番话后，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些温度，她转身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小路子，厉声说道：“十四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分！”

　　小路子呜呜咽咽地磕头谢恩，德妃轻轻地叹口气，转目看向我的瞬间，眼中竟然闪过几丝异常的光芒，我顿然一愣，随后想到二字：糟糕！

　　德妃挑眉，眉眼之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柔情，“莲蕊啊，幸亏你及时请了太医，小路子这个奴才心不够细，做事又不经过大脑，依我看，还是你留下照顾十四阿哥吧。”

　　我一听，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冤枉呀，我其实是害你家儿子的女人，不是拯救他的天使，呜呜。

　　“莲蕊……”

　　正当我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找个理由推辞掉这份艰巨的差事时，床 上的胤祯又嘶嘶哑哑地开口了，然而这一次，却唤出了我的名字。

　　我听后惊愕地望向胤祯，发现他此刻是蹙着眉头斜目看着我。

　　忽然之间，我觉得此时的他是在用眼神求我留下来，可是再一转念，我却又觉得这是一种错误的理解。

　　我的理智清楚地告诉我：胤祯其实想喊“莲馨”，可惜佳人不在，所以才选择了她的妹妹莲蕊，也就是我，留下来好填补一下他心中的那个空缺……

　　“这么定了，这几日你多费心，好好照料你的十四爷，听到了么？”德妃牵了牵唇角，目光在我的脸上徘徊，让我不得不赶紧低头谢恩。

　　德妃满意的“嗯”了一声之后，便转身对前来的太医道谢，然后便让小路子领着太医出去领赏，自己便坐到胤祯的身旁，嘘寒问暖好生怜惜。

　　我紧闭双唇，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地面，今后几日我都要无微不至地伺候这个十四阿哥，他要是有什么闪失，德妃定会将我五马分尸的。

　　其实德妃应该知道毓霜对胤祯的情意啊，怎么不叫她去伺候十四呢？

　　想到这儿，我才发觉自己一直没有再见到她……她是不是已经讨厌死我了？

　　无奈之余我收回寻觅的目光，恰巧这时侧躺在床 上的胤祯虚弱的对德妃说道：“额娘，儿子累了，您也去忙吧。”

　　德妃一听胤祯说累了，就连连点头，柔柔地说道：“你累了就赶快睡觉吧。”说着，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道：“莲蕊啊，你留在这里随时侍候着，知道么？”

　　我恭顺地点点头，“奴婢明白。”

　　德妃微微一笑，带着屋内的太监和宫女缓缓离去。

　　我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幽幽叹气，这女人怎么就如此不通情达理呢？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儿子，还硬是让我留下来受罪。

　　“莲蕊……”

　　胤祯的声音让我收回了思绪，我转身看向他，发现他正眉眼专注地凝视着我，“我刚才当着额娘的面叫你的名字，就是怕你不留下来……陪我。”

　　语落，我顿时愣在原地，他刚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