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落*

17、无法理解

　　德妃知道胤祯醒后便急忙叫人去传太医给他诊脉，毓霜虽然也高兴但眉眼间还是隐隐透出几丝失落，我想她的忧愁和不甘都是来源于那个名叫胤祯的家伙。

　　德妃因胤祯的苏醒而心情好转，她颇为温婉的准了我回房休息，我谢了恩后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从胤祯的房间出来我的脑袋就开始抽痛，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

　　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穿过后花园的月亮门，抬眼间看到火红的天际正飘着几朵厚厚的云彩，它们紧密地挨着彼此在夕阳的余晖下游荡在天边。

　　我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如果此刻胤禟在这里，他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共赏夕阳的美好，然后说着一些不着调的笑话来逗我开心……

　　我缓缓地垂目，处处夕阳红，唯少良人伴……

　　正欲迈步向花园深处走去，耳边即响一道清脆的女音 ——

　　“莲蕊，请留步。”

　　我闻声止步，回头时只见毓霜对我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我抿着唇等她走到我的身前，她上下打量我后便扬眉说道：“你照顾十四爷也是辛苦了，我自知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烦你……但是……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你的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微微一怔，转念间明白她的意思，道：“毓霜，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喜欢九爷还是十四爷？”上次胤祯落水的事情她就曾毫不遮掩地质问我，如今也不过是重复一次吧。

　　毓霜见我如此开门见山，也就没有含糊，“如果你喜欢九爷，为何不跟了他去？”

　　我坦然笑道：“我喜欢九爷，现在喜欢，日后也会喜欢，甚至这辈子都会一直喜欢下去。我现在不跟九爷去，只是因为今早十四爷开口向宜主子要我。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十四爷只是一时气我姐姐不领他的情而已，并非真的想要娶我，而且，我也不想嫁给他。”

　　我一口气将压在心口的话通通说完，不仅仅是说给毓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 我喜欢胤禟，哪怕他娶了姐姐，我还是会一直喜欢下去。

　　然而，没等毓霜做出任何答复，月亮门后便传来了一个甚是熟悉的声音 ——

　　“此话当真？”

　　我和毓霜同时一愣，失神的瞬间脑袋里却已轰隆一声空成一片，只见月亮门后慢慢地走出一个人影，几秒钟过后那人的相貌便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

　　胤禟，你的出场好粉红，伴着夕阳毫不吝啬洒下的柔光，踏着落在地上还未晒干的雨珠，听着我那一番掏心掏肺的独白……

　　毓霜比我反应快，她身子一福便稳稳地说道：“九爷吉祥，奴婢这就告退。”

　　斜靠在月亮门旁的胤禟挥挥手，示意毓霜快些退下，然后目光便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望着他浮在唇边的笑意，有些难为情的别开视线，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又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可就是不知脸颊之处为何会感到微微的发烫呢……嗯，我可能被十四传上了风寒症继而发起低烧了``````

　　正当我为自己的脸红而寻找借口的时候，不远处的胤禟突然低低地笑了，我赶紧转过身子，不愿看到他那得意的样子，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这副娇羞窘态。

　　这时，一阵携着花香的清风从我的耳边吹过，暖风袭过之后肩头上便多了一双温柔的大手。

　　我低着头背对着他，满心都是柔软和欢喜。

　　“你是来探望你的十四弟么？他现在没事儿了，人也清醒许多。德主子正在他的房间里照料他，你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呢？”

　　我轻轻地靠在胤禟的身上，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酒香，忍不住微微蹙眉，从古至今男人都是借酒消愁。

　　“等等再过去……”耳畔传来一阵炙热的呼吸，我的脸颊愈热，可容不得我躲闪，便听他低声问道：“刚才守门的那个小太监告诉我你往后花园这边走，我就急忙追了过来，没想到竟会听到一番如此暖心的话，看来爷没有白疼你。” 说完，他伸出手臂将我紧紧地环在怀里，

　　我咬着下唇，努力克制住越发烫辣的双颊，然而贴在身后的胤禟又轻柔地俯在我的耳边说道：“不想看见我么？”

　　我含笑摇摇头，“不想。”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又继续问道：“可我想看看你，一天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得心慌……乖，转过脸来，让爷看看好不好？”

　　他的指尖抚过我耳旁的碎发，随后又划到了我的脸颊，我忍着笑意答去，“不好。”

　　“哦对了……爷差点忘了，口是心非是你的强项。”我依旧垂着眼眸，但却能感到他落在我的脸颊处的目光，浓浓的笑意慢慢地浮上唇边。

　　胤禟终是低低笑出了声，松开了环在我的腰间的手臂，我刚要喘口气只见他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蕊儿……”

　　一声柔柔的低唤，让我顿时心软，忍不住抬头眼帘看向身前的这个男人，然而这一看，心便紧紧地揪起 ——

　　那双诱人的凤眸中尽是红丝，我蓦然失色，喃喃地开口，“胤禟，你……唔——”

　　未容我说完，他的唇已经覆了下来，辗转在唇齿间的缠绵，丝丝入心，融化了封在心底的柔情，我用心地享受着他舌尖的温柔，和那淡淡的酒甜……

　　“蕊儿……我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

　　胤禟的声音轻柔而低沉，蕴着浓情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扯唇微笑，从未想到一句情话，可系两世情缘。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而，事情并非我所想象的那番简单，胤禟走后不久毓霜便匆忙赶到我的房间，我披头散发的从床 上跳下地给她开门，结果她见我这身慵懒的打扮立刻蹙眉说道：“唉，你还有心睡觉啊？德主子让我来传你去正殿，宜妃娘娘也在呢！你快这点吧！”

　　我一听宜妃二字，心里就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急忙拉住面色焦急的毓霜问道：“那九爷在么？”

　　毓霜连连摇头，四处瞧了瞧，便拉我进屋，“我听给十四爷守房门的小路子说，九爷刚才去探望十四爷，可是俩人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就吵了起来，后来九爷一甩袖子就要走人，可凑巧的是四爷刚从上书房回来，和九爷撞了正面儿。小路子说只看到四爷和九爷小声说了些什么，结果九爷一气之下再一次返回十四爷的房间和十四爷打了起来……唉，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事，你快点穿衣服吧，小心两位娘娘等急了把气都撒在你的身上！”

　　我听得糊里糊涂，但眼下也没有时间容我细细思考，只好拿起宫服三下两下地穿上，对着镜子飞速地梳理了一下头发后，就跟着毓霜一路奔向永和宫的正殿。

　　此时的天空早已没有夕阳相衬，雨后的清风带着几丝冰凉从我的背后吹过，长廊的檐边上早已挂上了盏盏宫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随着夜幕的降临越发的明显。

　　就在我们快要赶到正殿的时候，一个身穿墨绿色宫服的女子突然从一旁的假山蹿了出来，她的出现把我和毓霜都吓了一跳。

　　“完颜莲蕊，这是宜妃娘娘让奴婢交给你的。”

　　那女子面色生冷地看着我，没有理会站在我身旁的毓霜，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和一个小巧精致的包囊，递给我的同时又叮嘱道：“娘娘说了，让你想明之后再答话，不要不识大体。”

　　我听后顿然愣住，旁边的毓霜更是惊愕万分地看着那女子。

　　在我接过那女子手中的信物时，我的心脏莫名地颤抖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胤禟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宜妃，如今只能看宜妃的态度了，不过从那女子说话的口吻来看，结局很有可能会是悲大过喜……

　　我低下头看着捏在指尖的纸条，心中的惧意迅速扩散而开，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去揭开宣判的谜底……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永和宫的正殿内已是灯火通明，德妃和宜妃各自坐在殿内的上座，两人都是艳妆娇姿，眉眼间透着同样的高贵。

　　毓霜将我领到殿内，便独自走到德妃的身后，她微微抿着樱桃嘴，修长的眉毛也轻轻地蹙起，我淡然地望了她一眼，便跪身给正前方的德、宜二妃请安。

　　“奴婢请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贵安。”

　　“起来吧。”

　　说话的是宜妃，毕竟我是她宫内的女官，德妃却只是含笑望了一眼宜妃没有说话。

　　我谢恩后轻然地起身，顺势扫了一眼坐在前方的二位主子，发现德妃的神色温和柔婉，而一旁的宜妃却是目光尖锐地盯着我看来看去。

　　我和她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后，我便淡然地垂下眼眸，却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脑中随即浮现出那张纸条上的字 ——

　　特赐痛子散，九爷亦是此意。

　　如此简单的一行字，却如锐箭一般射穿我的心脏。

　　痛子散，一种可以让受孕的女人在五日内流掉体内存留的精脉，就同现代的紧急避孕药效果一样药物……

　　我想，赐给我痛子散应该是宜妃自己的意思而并非胤禟的本意吧……

　　可是，就算不是胤禟的本意，我又能怎样呢？

　　和宜妃对抗到底，死也不吃药么？

　　“莲蕊呀，皇上今儿可下旨了，准了十四阿哥娶你的折子。”

　　德妃终于开口了，我静静地听着，然而心脏早已随着她那温柔的话音狠狠地坠入谷底。

　　“是呀莲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呢，我这个做主子的都替你高兴。”宜妃的声音万分甜美，入我耳中却已化为苦汁，滴滴钻心。

　　“莲蕊，你愿不愿意呢？”宜妃刚说完，德妃又开口了。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一股辛酸触动了我的泪腺，眼底的干涩随着泪水的增加而渐渐消失，我吸了吸鼻子，我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吧？

　　或许，我可以用死来做最后的反抗，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的我并不想就这样死去……

　　活着，还是会有希望，对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离开正殿，我不顾长廊间掌灯的太监那惊讶的眼神，一个人飞快地跑回房间，回身关门的一刹那，泪水便疯狂地涌出眼眶，像是失控的红潮，滚滚流落。

　　那包痛子散还藏在我的袖口里，刚才还担心奔跑的时候会不小心甩出袖口弄丢了，然而当我摸到那丝软的包囊时，又莫名想要开门扔掉它……

　　矛盾啊，怎么做都将会是一种矛盾。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手紧攥，指甲在不经意间掐进了手背，痛得我不禁咬住下唇，却不能用这股钻心的疼痛来帮助自己暂时忘记德妃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语 ——

　　“既然你也愿意，那么即日起，你便留在我这儿永和宫内任职吧，等到临近吉日的时候，你再回府打理喜事也不迟。”

　　一切已成定局了么？

　　谁又知道呢……

　　我想，德妃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和胤禟之间的事情，也许她只是认为胤禟对我有情，而我对他有意，仅此而已。

　　因此宜妃才叫人给我送来痛子散，让我和胤禟的一切都结束在这包草药中，然后各自面对新的感情，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我掏出袖口中的那个精致的包囊，垂目之际终是决然一笑 ——

　　很明显，宜妃已经摆明了她的立场，即使在知道胤禟已经宠幸过我后，她也毫不含糊的让我死心。

　　我闭目苦笑，最后一滴泪水从我的眼中滑落。

　　宜妃难道还不知道么？让我死心真的很容易……只要胤禟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了，我便立刻死心。

　　“咚咚——”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木然地转过头，望着紧闭的木门，脑中蓦地一片空白 ——

　　不知来者是对我怨恨交加的毓霜，还是宜妃派来监视我吃药的人，又或者……是那个来救我的男人。

　　然而开门的瞬间，我的心再次跌入谷底，站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前世的良人，爱新觉罗胤祯。

　　胤祯怔怔地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虽幽深却清澈似水，拉直的唇角不带任何情绪，整个人和经历过千百次折磨后而看透红尘的出家人有一拼……

　　如果问我穿越之后有什么发现，那么我定会回答此世的胤祯眼睛变亮了，神色变淡了，没有了前世那般隐隐若现的凶残样，却多了几分忧愁在眉间，遮遮掩掩，若隐若现……

　　胤祯望着我，目光微微发直，半晌，他低低地问道：“你……当真愿意？”

　　我听后蓦然一怔，还未回过神色，只见胤祯别开视线，道：“额娘刚才都告诉了，她说你愿意做我的侧福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得我心头微窒，愿不愿意他应该比德妃更清楚吧。

　　前世的嫡福晋，今生的侧福晋，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么？换掉一身大红色的衣装后，我还是一无所有，不是么？

　　“如果你认为这次的婚事是额娘的意思，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奏折是我写的，只不过是额娘代我呈送到皇阿玛那里。”

　　胤祯神色自若地靠在门框上，一声闷笑后又道：“九哥还为此事和我打了一架，结果被宜额娘轰出了宫去……你说，他都有莲馨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拥有你呢？”

　　话音未落，我的泪水刹那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胤祯的容颜，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闭目间，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托住我的脸，我一惊，便欲望后退去。

　　谁知这只冷如寒霜的手却牢牢的捏住我的下巴，不容我动弹，只好站在原地任由眼泪滚滚而落。

　　“你哭……是因为他么？还是因为爷要娶你？”

　　胤祯冷漠的声音蹿入我的耳中，我哽咽着睁大眼睛，试图阻止泪水的涌溢，缓缓开口道：“十四爷并不喜欢奴婢，为何要娶奴婢回府呢？”

　　胤祯听后，嘴角微抬，良久才慢悠悠地说道：“九哥也不喜欢莲馨啊！他又为何能娶莲馨回府呢？”语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夜风微凉，透衣而过之时我终是鼓起勇气伸出手撇开了胤祯捏在我下巴上的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答道：“但至少姐姐从心底爱着九爷……”

　　一语未毕，胤祯的没有温度的手再次落在了我的下巴之上，这一次，他明显加大了指间的力度，像是在对我发泄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咬唇，忍住下巴上的疼痛，淡然地看着胤祯。

　　胤祯嘴角抽搐了几下，此时的目光似湖水一般的幽深，让人看不到底。

　　片刻僵持后，他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淡然地说道：“你……记得把药吃了……”

　　我屏息凝视着他脸上的那抹风清云淡，心脏怦怦乱跳，他果然已经知道我同胤禟之间的关系……可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让我吃药，请旨赐婚……

　　这一刻，我开始肯定此世的自己不过是在走前世的旧路，就算日后胤祯可以心平气和面对我，他在心中难免会去恨我 ——

　　就如前世那样，因为太爱姐姐，所以不顾一切地恨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胤祯悄然无声地离去之后，我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手中的痛子散，心底空空荡荡，就如这间空空的房间一样，没有任何温暖，也没有丝毫安全感。

　　胤禟曾说他想用孩子来牵住我们的爱情，可是他忘记了，爱情不是用任何东西便可以牵住的，当它从我们身旁高高飞起的那一瞬间起，彼此的理智便被它搅得一片混乱，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有些问题并非像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将手放在胸口，喃喃自问自己是否已后悔那夜与胤禟的肌肤之交，此问一出，指间便感到心跳的加速，脑中也在第一时间浮现出胤禟那俊美的容颜，和挂在嘴角处那有些宠溺的笑容。

　　想着他脸上的笑，我不禁缓缓地弯起唇角，从未奢望我们的爱情会天长地久，但却曾刻意要求过自己曾经拥有他的真心和真意……

　　唉，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好在心底还藏有几丝胤禟留下温暖可以让我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悄悄回味。

　　一边想着一边撕开手中小小的包裹，那些黑色粒团呈现在眼前时，我终是淡淡一笑，在心底自言道：胤禟，我爱你。

　　语毕，我闭目一口饮下这味道颇为苦辣的草药，睁眼之际，却听到窗外早已是落雨纷纷。

　　今夜，难免又要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