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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未来之于王先生 ...

  •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没有完全照亮林黛川,医院的袋鼠标志发着虚弱的灯光,值班护士拍了拍罗彩的肩膀,小声地示意,罗彩枕着僵硬的手臂,沉默地跟在护士身后。

      今天的罗先生又是第一个到医院。

      因为王月西的病情,原本每天都可探视预约的通道关闭,罗彩即便来,也无法见到他。

      但是有一天一位值班护士借着即将换班的时间,到楼下透气,发现了蹲在角落的罗彩。

      王月西在她们小姑娘之中很有名,因为看他生病,人长得实在是说不出形容的这般,惊讶无言下,只能是普通人都克制不住可惜,这些星点的怜弱,护士们对罗彩也觉得可惜了起来。

      风雨无阻每天都来的罗先生,促使了护士好心,只要早上从楼上窗户看到他,一位护士就会提早把人放进来,在和医生报备的情况下,允许罗彩坐在医院大厅稍后休息。

      罗先生的第一句会问:“昨天他怎么样了。”

      护士了然于心地回答:“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再稳定点,罗先生就能重新开始探视王先生了。”

      她们总是会说些好话。

      但是这证明王月西确实渐渐好了起来,假设越来越坏,护士也不会每天这么好心让他进来坐着,否则他的脸就是一种指责,她们会愧疚,不愿去和罗彩谈起王月西。

      直面一种坏情况,需要无数的勇气。

      第一次生怕被安慰的罗彩追问着问了很多关于王月西的状态,得到的回答都是他现在很好。

      但是这种病会好吗?

      怎么样才算是好呢?

      阅读了多少资料,还是不能理解的罗彩疲惫地望着沾着水汽的鞋子。

      医生见到他,说了声罗先生。罗彩立马站起来,跟在医生身后。医生说待会带您去个地方。

      “但是现在需要您回家休息。”

      “什么地方?”罗彩皱着眉。

      医生叹口气:“罗先生,您脸色很不好,需要回家休息睡一下。”

      “我总是做梦。”然后睡不着,睡不着他就下床,模仿王月西坐在窗前的样子,他有时偶尔夜里迷糊醒来,看见王月西对着窗户外发呆。于是好几夜失眠的罗彩,也学着王月西,可是除了一床热闹的星星,和马路边垂首发呆的路灯——虽然有光,但也足够使得人寂寞,对着光火可望而不可即——但是罗彩在夜里什么都没感觉到,王月西的心思消失在黑夜里。不懂啊。罗彩寂寞地想。

      罗彩只能听着医生的话,先回家等着,走到楼层前台,他问认识的护士,王月西吃饭了吗?

      护士说吃了。今天吃了小一碗。

      罗彩说好。

      这样很好。

      他出了医院,拎着袋子,顺道去看了看一直空着的店铺,如果一切顺利,这里将会挤满各式各样的木制架子,散发着温暖的木松味,后厨飘逸出的糖果甜味一下充盈店内的的整个空气中,架子上透明的玻璃罐和各式彩色的糖果变成一道影子,在太阳和月亮的目光下,糖果变成了仙子,玻璃罐变成了城堡。

      玻璃罐子必须得换掉。

      王月西或许会打破它们自杀。

      罗彩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脏难受,那天的王月西是不是一样难受到想要自杀呢?

      天暗了,罗彩在外边游荡,走走停停,最远走到了林黛川的游乐园,据说是几年前搬来这的有钱人出资兴建,游乐园老板的爱人来自一座有很多灯的城市,所以有了独特的点灯亮起的设计,短暂的4小时光照结束后,依次点起的宝石盒里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一跃成为林黛川最亮的地方。

      医生在罗彩站在游乐园门口发呆的时候打来了电话,那时他的思维正在围绕着王月西,一个电话仿佛扫帚将他片片的想法聚拢了起来。

      罗彩一路奔着跑到公交站,后背一股黏汗,到了医院的时候,黏汗冷飕飕的犹如一张不透气的油纸贴在背上,看到医生在门口站着挥手的时候,罗彩的呼吸都变紧了。

      “跟我来。”医生向罗彩点头。

      在医院后边一栋楼,是康复楼,很多需要时间来恢复机体的病人会在康复楼日复一日的复检。

      罗彩跟着医生来到一楼由金属密码大门隔离的走道。

      “罗先生,你看。”

      医生站在一间到处是宽敞玻璃和亮光的房间外:“那是王先生。”

      王月西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微微垂着眼睛打瞌睡,医生说他中午刚吃过药,过段时间会让他涌上睡意。

      “现在加大了药量,可能要睡个一段时间才行。”

      罗彩往前趴在玻璃上,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王月西,隔水而望的水仙被打上霜,这些流光四溢的暖灯常常围绕着王月西打转——真可怜。仿佛快要死了一般。

      “他平时除了睡觉,还做什么事?”

      医生思考了一会,平淡地如实告知他:“王先生通常会在早上8点醒来,我的意思是,8点有太阳,多晒点阳光对他有益处。然后吃早饭,早饭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吃完饭就是每天的问诊,中午是王先生吃药的时间,下午大概这类的病人都会来这里打发时间,王先生会因为副作用瞌睡一段时间,大约一两个小时。王先生不太和周围的病人说话,他喜欢坐在那,看着外面。时间结束后,就是晚饭……”

      “罗先生。”医生停顿,笑着问:“听着挺无聊的是吗?”

      罗彩低着头,王月西已经彻底昏睡过去,软绵绵地滑倒在地,罗彩啊了一声习惯想叫他,很快房间内就有护工把王月西扶到了另一边躺着,用灰色暗淡的厚毯子给他盖上。

      “这个就是王先生的现状。”

      无论有多少的天,无论有多少人嚷嚷着不够用,但是王月西的时间也仅剩下一条简单的直线,未来上已经写满了无数个循环“醒来——吃药——睡觉——发呆”,他将面对越来越多重复而压抑的循环,眼见着生命的薄度,直到某一天病症减轻以至于消失。

      “罗先生,王先生现在面对的就是个很艰难的现实和未来。”

      罗彩听着,光想想就要窒息了,发病会渐渐拖垮王月西的身体,会侵蚀记忆,到时有些很简单的事都无法顺畅地完成,而王月西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苛责和完美将一天如一天地在八音盒上旋转奏乐,然后有一天突然修不好了。

      完美之于人将其逼上绝路,绝路之于人越趋于完美。

      年轻人的脸上显露出苍白的仓惶和虚弱的无错,乞求医生可以有个完美的医术,医生出声告诫罗彩:“王先生需要改变对自己的看法。罗先生,你也同样,以前你是怎么看待他的,今后就得一一改变过来。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去要求他、责备他,但也无需过多的同情,王先生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比如呢?”

      “从他出生至今学会的那些,出门、穿衣服、交谈、工作、付账单。”

      “听上去王月西还有未来。可是医生……”罗彩红着眼睛,认真地询问医生,“假如,假如王月西想要更大的未来呢?想要做回原来的事呢?想要尝试更多新的事呢?他该怎么办?我能帮他什么?”

      罗彩迷茫地说自己帮不了他,对王月西复杂而摇摆不定的感情一天都没增减,已经完全是团死物,好像王月西在医院里艰难地接受治疗,使自己变成正常人,而罗彩则是接受一种全新的活法和未来,踩着到处是“X”的地图兴致勃勃地冒险。

      “我该回去了。”罗彩逃避地低下头,谈话的时候,王月西似乎突然醒了,护工在和他说话,他一边点着头,一边似有所感望向了他们的位置。

      “王先生在看什么呢?”

      “没……人。”王月西抿着唇。

      罗彩捂脸蹲着,过会小声地对医生说对不起。

      医生带着他离开了康复楼,一路送到门口。

      “如果他有什么变化,请医生您联络我。”

      往常医生答应几句就会放他走你,这次反而叫住罗彩,严肃地问他:“罗先生,我告诉了您这么多话,您想好了吗?”

      他想说自己想好了,或者是没想好,就这样坚定地说出来,但是看着医生年老却睿智精神的眼神,罗彩越发觉得心里溺弱疲惫和矮小。

      “对不起。”

      罗彩继续道歉,他听到医生一阵轻不可闻的叹气:“如果罗先生将来确定不会再管王先生,那么可以帮忙联系下王先生的双亲。亦或是朋友。”

      “嗯……”实际上王月西没有告诉过罗彩有关于父母朋友的事,王月西只说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明星,外面有很多人讨厌他。

      会一辈子都会讨厌你的那种?

      一辈子都会恨我吧?

      你干了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王月西撑着下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的眼睛里藏着一些不值得的事。

      罗彩说那就算了,我也不感兴趣。

      左右不过是什么黑料绯闻。他不感兴趣地想。

      罗彩无精打采地想着事,再次路过空着的糖果店,黑洞洞地长着一张巨大的嘴,未来摇摇晃晃不平稳,仿佛赶他走又挽留他。

      最终他在梦里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座桥上,周围密集的黑暗,远处银色的反光吸引着罗彩,他快步走过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河水上漂浮着透明、温暖、淡蓝色的泡沫,远行般随着波流潺潺远去。

      王月西说他不该来这。

      那我应该去哪?

      总之不该来这就对了。

      王月西伸手搭在罗彩的手腕上,冰冷的体温令人不适。

      “你为什么在这?”罗彩发现和他说话的人是在医院的王月西,开口问他,“医生说你好了吗?可以出院了?”

      咦?

      罗彩说完,觉得王月西像湿掉的水墨,“王月西?”

      王月西暧昧地笑,说:“没呢。”

      声音越来越轻柔地说我还没从医院出来。但是我也必须要走了。

      罗彩出神地望着王月西柔软美丽的脸庞,突然听到河水上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声,当他被吸引望过去再回头,王月西已经消失了。

      他怅然若失地趴在桥上往下看,随后慢悠悠地醒转,梦里那种飘忽而至又翩然远去的命运,把人变得苍老,罗彩昏听着耳边急促的来电铃声,一时明白不出这是什么声音。

      但是当他凭着记忆接听后,才意识到现在是多么现代的时候,那头护士用着欢快地声音告诉罗彩,王月西突然清醒了过来,现在医生正在给他做评估。如果顺利,今天就能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罗先生,您可以下午来接王先生,或者再商量在医院观察几天再回家。”

      罗彩听到王月西好了,心里喜忧参半,他说好,却觉得梦里越发真实,不是不想去见,偶尔心头上孤单,都盼着王月西,但是这次回来的王月西是不是像桥底下那些泡沫变出来的?

      到了下午,罗彩坐在地板上说自己可能会晚点来。有一些事情。

      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下班前人到。

      “我知道。我来的。”罗彩答应护士,随后坐在地板上发了会呆,他再次注意到家里的壁炉,意识到王月西回来会很冷,罗彩穿上外套,出门给王月西找外面卖木柴的店。

      罗彩坐了很长的一条公交线,下车时捂着手跺着脚,小跑几步跑到人家店里,老板热情地给他介绍不同的木头,老板说现在的人家里有壁炉的已经很少了,少说住在这也有几代了。

      他听着老板说以前店里生意最兴旺的事,“老板没想过转行吗?”

      “诶呀,我都做了一辈子了,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

      “需要用到壁炉的越来越少,也不会放弃吗?”

      老板说是啊。

      “那你要哪种?自己用吗?”

      罗彩缓缓打量着每一块木头,蹲下身摸着木头上粗糙的外皮,“不是的,给家里人用,他怕冷。”

      怕冷好。老板乐呵地给罗彩介绍。

      过了会罗彩手机响了,是医院的来电,罗彩认为是医院那里等急了,于是接通了就主动说自己在外面买东西,待会就来。

      “不是的罗先生!王先生自己离开了医院,说自己不用人来接,想回家去了。罗先生,或许您赶紧回去看看,王先生是不是回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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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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