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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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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寻愣愣地回过头,只看到顾南衣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直直盯着落染看,过了一会便伸手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而落染也是愣在原地,看了看东寻,又看了看涉归,最终还是看向了顾南衣。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无奈。
“你……你是落染?”你了好半天,顾南衣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落染不知此时该不该承认,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望向涉归。
“你自己决定吧。”涉归轻启朱唇,无声朝落染说了一句话,随后便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笑了笑便走了。
东寻立马在身后跟上。
落染求助无门,欲哭无泪。
可顾南衣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涉归与东寻的离去,他的眼睛一直都胶着在落染身上。
“你真的是落染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已经隐约带了点哭腔。
其实在姑姑如戈那儿修养的时候,她身为花形只记得有个人在等着自己,等到她来了竹屋之中化成人形,从前那些记忆也慢慢恢复。
这段时日里,她其实无比想要与顾南衣说上一句话,与他再像从前那般吟诗作赋,弹琴起舞,可是她每日只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维持人形,她担心剩下那些时辰里,顾南衣该怎么熬呢?
所以她等呀等呀,想着等到自己能长时间维持人形时再去见他,也不用时时忍受别离的痛苦。
可看着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的顾南衣,她却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决定了。
或许,眼前这个人与自己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刻,只要这世间能早些到来,承担什么后果,或许都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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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微风不燥,洛阳城的百花巷中,有一家花坊刚刚开张,客人们都听说这家店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品种,于是络绎前来。
不算大的门店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人们,那人比花娇的老板娘,正站在店里耐心为每一个人解答问题,若有人想要买花,她便引着那人到后院去挑选,就算是只逛一逛的顾客,她也不会教他们空手而归,必定会送上一株花。
那些花各不相同,就算平日里最常见的一种,不知为何在这家花坊中也显得娇艳欲滴。
等到午后时分,人群才渐渐少了些。
如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与几个小花奴将后院花房简单整理了一番,便让她们都先回到花房中歇息一阵。
话音刚落,几个小花奴原本站立的地方便只剩下几片花瓣,而她们则是欢声笑语地化作青烟,躲到原型中去了。
如戈修为高深吧,不需如她们一般要借助原型休养,便只是歪在花坊门口,随手摆弄一些花。
而此时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正追赶着一只作恶多端的花妖,那花妖邪魅异常,最善化形,他已经追了他好些天了,方才好不容易识破她的妖术,找到她的真身,却一不小心被她虚晃了一招。
他心中暗道自己大意,提剑御风而行便要追上去,眼看那花妖进了洛阳城,他不敢行事太过招摇,只好收起太合剑,步行于城中各小巷之中。
忽然,他在微风中嗅到一股好闻的花香,清而不腻,幽香阵阵,他一下子便与那花妖联系起来。
于是循着这阵味道,他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歪在门口低头弄花的如戈。
“终于让我找到了!这次任你如何变化,我都不会上当了!”
道士提剑便往如戈面前冲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些困乏的如戈直到太合剑的剑尖已经快触到她脸庞时才反应过来。
心下一紧,登时念咒施法,让自己的身形化作片片花瓣,往后滑动了许多,直到入了花坊内里才停了下来。
而自始至终,她连头都没有抬。
“妖法又长进了?”
道士见她身法流畅全然不似先前,心中虽有疑惑,但来不及多想,立马将手中长剑甩出。
如戈经过这一遭也回过神来,抬手在身前设下了一道看不见的光幕,将来势汹汹地太合剑阻挡在外。
这人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被如戈这一拦,道士也不似先前急躁,等到冷静下来才发现,这女子身上的妖气,似乎与先前那花妖有些不同。
那花妖擅自吸人精气,周身妖气浑浊无比,无非是用漫天的花香遮掩而已。
而面前这人,周身虽是妖气,却难得醇正清厚,应当是正经修炼而成。
更奇怪的是,这股妖气总让他有种莫名熟悉之感。
如戈本就只为自保,看那道士已经住了手,便将太合剑用法力又送回到他身边,这才从花坊内里走出来。
巷子里温润的阳光照耀到她清秀如花的面庞上,那道士看到这张脸只觉得呼吸一滞,而她眉宇之间萦绕的淡淡哀愁,也叫他莫名心痛。
“你……”他呆愣了一番,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失礼节,立马将长剑收起,朝如戈抱拳道,“在下商伯扬,无意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你是个修道之人,除妖卫道本是分内之事,我非尔族类,你想要诛杀……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戈上下打量了商伯扬一眼,“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动武的,我倒是很少见。”
商伯扬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如戈语气中的不满,想到自己险些错杀了人,心中更是愧疚不安:“姑娘说得是,是在下莽撞了。只是在下方才在追一只作恶的花妖,见姑娘也身在花丛之中,还以为……哦!在下绝不是将姑娘与那作恶的花妖混为一谈,只是……”
商伯扬低着头,焦灼得想着该用什么言语来辩解,更加不敢抬头去看如戈的眼睛。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如戈的嘴角却噙着一股说不清地笑意,好像见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很是喜欢。
“我既也是妖,自然与道长要捉的妖没什么分别。反正在你们修道之人眼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也!”一听这话,商伯扬却登时反驳道,一反方才支支吾吾不会说话的样子,“在下跟随师父在乾元山修行数十年,自然知晓妖也分善恶,正如同人也有好坏,若是有顺应天道勤于修炼的妖类,只要未曾害过人,那便该留下他们的性命。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商伯扬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些,才发现面前这人似笑非笑。
他脸上一阵绯红,立马又低下头去。
真奇怪,明明她就只是站在那里,怎么他倒好像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似在蛊惑人心。
“道长真是这么想的?”
如戈笑着又走上前两步,在先前歪着的门口继续坐下,裙摆轻飘飘的覆在了商伯扬的鞋面之上。
一瞬之间,他好像觉得脚面有灼热之感传来,吓得他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退到了门口的石阶之下。
可退了几步的他却忽然发现,他只要轻轻抬一抬眼睛,便几乎能与坐在那儿的如戈目光相对!
如戈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商伯扬莽撞无措的样子,等了许久,见他一直不说话,她才歪着头问道:“道长?你心中当真是这么想的?”
“啊……啊?”
商伯扬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神游天外,对上如戈隐含笑意的一双眼睛,登时觉得羞愧到无地自容。
“姑娘……说什么?”
如戈轻轻一笑,声音柔婉道:“我是问,道长是否真这般觉得,妖也有好坏,也分善恶?”
“自然!”商伯扬的脸上还带有一些红晕,但一说到这个却敢直视起如戈的眼睛,“我瞧姑娘周身并无恶气,想来是勤勉修行,因此就算姑娘是妖,我也不会轻易痛下杀手。可姑娘今日若是跟那只逃窜的花妖一般作恶多端,我也不会与姑娘闲话许多了。”
“呀,对了,花妖!”
说到花妖,商伯扬才想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立马原地看了一圈,并未察觉到那花妖的一丝半点踪迹。
“糟糕,又让她给跑了!”
他悔恨地握拳,暗怪自己心志不定,竟被一位样貌出众的姑娘迷了心窍。等日后回到乾元山,定要再好好修行一番!
“给你。”
“这是……”
商伯扬看着对面女子递过来的一朵茶花,心中生出了一些其他念头:人人都说以花定情,难道……
“方才我亦察觉到有一丝同类气息,你拿着这朵茶花,若是再遇到那个花妖,这花便会告诉你她的方向。”
明白是自己想多了的商伯扬有一丝尴尬,他低着头接过那朵红色茶花,细细打量一番,才发现红色花蕊之中还有一丝淡红色,看起来并不显眼,却好像美人泪一般惹人疼爱。
这朵茶花娇艳欲滴,枝叶繁茂,他并不了解各种花品,却在心中认为这花配得上倾城之说。
“真是一品炫目的名花呀。”
“这可不是什么名花,不过是……生长于山野之间的无名之花罢了。”面前倚着门框的女子轻声笑道,“道长喜欢茶花吗?”
“喜欢。”乾元山上其实并不常见茶花,但自从他幼时随师父下山时见过这品花木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从前还想过要在我所住的屋后种上一大片茶花,只不过忙于修炼,山上又不适宜种植,便作罢了。”
如戈歪头一笑:“哦?真想不到,道长与茶花……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这话固然好看,只是就这样被人采摘下来,不知是否过几天便会枯萎,当真可惜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如戈莞尔一笑,“在道长找到那花妖之前,这花不会枯萎,找到那花妖之后,只需随手将它放置在草木之中,让它回归尘土便可。”
听她这么说,商伯扬才放心许多:“既如此,那边多谢姑娘了。”
等到他离开那个巷子很远了之后,他的心还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直想着他离开时,那位姑娘笑着注视他的样子。
倚门回首,倚门等待,他似乎对这个画面很是熟悉,就好像……看了好几世一般。
而闲适地低头弄花的如戈,在商伯扬转身离开之时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专注到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