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踏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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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依旧在缓缓行驶着。我不禁有些焦躁，正待探出头去看行到了何处，却感到车厢微微一震，撩开车帘望去，方知马车已停了下来。
我自车上轻轻跳下，凝目望去，眼前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庄园。它不似四阿哥府的庄重大气，却于朴素淡雅中略带些清冷气息。
门前站着的貌似管家模样的人已快步迎了上来，恭谨地道：“爷，屋子都已收拾好了，请您移步。”胤禛也不多言，点点头，当先举步进了门。
踏上早已被清扫干净的石径小路，我禁不住好奇地四处观望。很难想象，这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竟颇有乡村田园风格，艳而不媚，清而不寒。绕过一座假山石障前，竟听见淙淙的流水声，大讶，走近细观，才发现一股股细流从石缝中缓缓流出，复又跌入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这么冷的天，水竟能不结冰？”我奇怪地问。
“因水下有地热，水温较高，故能流动如常。”那管家模样的人恭声答道。
温泉？看来这遭没白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温泉是什么模样，只那千古流传的诗篇却早有耳闻：春寒御赐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沿小径左转又行了一箭之地，眼前豁然开朗，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众多梅树傲然挺立，竟都开了花，远远观去状如飞雪。
梅林中心筑有一亭，拾几而上，入内，暖气扑面而来，凝目一观，始觉四周竟有玻璃隔风。亭内甚是宽敞，各种用具一应俱全，中间摆放的炭盆烧得正旺，予人极度舒适之感。
我暗叹一声，转头透过玻璃去看梅林，可惜玻璃上付着一层厚厚的水蒸气，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玻璃。从西洋人那里得来的。”胤禛不知何时立于我身后缓缓道。“哦。”我答应一声。或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以前在他人口里听说过，好像是透明的。”玻璃这种东西在十七世纪或许是件稀罕物，在二十一世纪却根本不值一提，每家每户都有，没有什么可惊奇的。
“这是我在城外的庄子。这里的梅花要比别处开得早些。”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却有些好笑，明明是想邀请别人，却偏偏不明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样想着，我的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笑什么？”他看着我，表情认真。
我忙摆摆手，“没什么，梅林看起来确实很漂亮。我是在想若能采集些花瓣上的雪水泡茶，味道定然不错。”
他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四阿哥见过红袖坊的白姑娘么？”我终是忍不住好奇。
“见过。”他回答地干脆。
我反倒愣住了。我以为他会说没有，我以为他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可我错了。这个世界上最难猜的莫过于人心。就像往往在你自以为看透一个人的时候，实际上却什么也没看透。
我突然觉得心里涩涩的。
也许是心中的偶像轰然崩塌的原因吧，我自我解嘲道。
走近玻璃窗前，伸手大力将水蒸汽抹去一大片，外面的梅林开始清晰起来，但也仅仅只是视野中的一小片，而且片刻就又模糊起来。
“你看，有玻璃也不完全是好的，里面是暖和了，却无法欣赏眼前的美景。”我的话语里尽是遗憾，还有一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他眉峰微蹙，“无妨。观赏梅花本就需要身临其间，这亭子只是作休憩之用。二者本就不冲突。”
是么？
胸中开始涌出一股烦闷之气。步出亭子。本已停止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我抬起脚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梅林深处慢慢行去。
吸入肺叶中的是冷冽的空气，传入耳中的是簌簌地雪落声。地上的雪层没至脚踝，行走起来微有不便，我的步子却越来越快，几近小跑，一棵棵枝桠舒展的梅树被抛在身后。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看是否能在数到一百之前走出这片梅林。若能，就回头去问他为什么去见白小姐；如果不能，就就此走掉，以后就当……就当他只是四阿哥，我只是林清越。
这是一个人的博弈。在后来看来当时的行为无疑是一种轻率的可爱 ，可当时就只剩下一种无畏的，茫然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下这场赌注。但也许，在没有任何主意之前，这会是个好办法。
不管了。我摒弃脑中众多纷杂思绪，迈步飞奔，同时心里默数，“三十九，四十……，六十七，六十八……”纵然气息已经不顺，我还是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
“我不要输，我不能输！”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冒出这八个字。
“八十九，九十，九十一……”看到梅林的边缘，心中不禁一喜，大步迈了出去。
“嘭”地一声，我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双手撑地，急于起身，却不禁“咝”地一声吸口凉气。
慢慢翻开右掌，只见右掌手掌心被掩埋在雪里的梅树枯枝划出了一道大拇指长短的口子，伤口处开始快速地渗出血珠。
心中叹一口气，有些着恼，已经数到一百了，可是我还没有走出去。如果没有跌倒，也许可以走出去，只是已经无从知道了，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从来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此时伤口连个包扎的东西都没有，心里很是沮丧，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一股大力扶着我的左臂将我拉了起来。我抬头，是胤禛。
他皱着眉，看着我掌心的伤口，自怀中掏出方青色镶白边的真丝手帕，一言不发地轻轻抬起我的右掌，替我包扎。
他低着头，神色严肃，两条好看的眉微微皱在一起。我看着他，不由一阵恍惚，任由他包扎。那一刻，他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被刻意地放慢了十几倍。我只觉被他大掌捧着的那只手微微汗湿。
“我……”我正想解释，却见他已抬起了头，冷着脸叱道：“你发什么疯？！”我既感委屈，又一阵火大，也硬梆梆地顶回去“我发不发疯关你什么事？”
他气咻咻地一把扯住我的左臂就向外走，我越挣扎他就越用力，手臂传来的痛感让我不禁怀疑，刚才种种是否只是一场梦。
“你放手！”我急道。
他充耳不闻，一味往前走。我气急，未多想张口便朝他的手背咬去。我能感觉到牙齿深深地陷进肉里去，他却依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未有丝毫放松。
直到将我拉入一间房内，他才松开了手，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便拂袖而去。
齿间仍留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我闭目躺倒在床上。
不过片刻，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进来，利落地替我上了药，又重新包扎了一番。她收拾停当后，拿着那方沾了血污的丝帕问道：“小姐，这丝帕怎么处理？”“扔了吧！”她犹豫了下，躬身答是。
“等等。算了，还是先放这儿吧。”我突然改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戌时了。”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外面天已经擦黑。我正想着去跟胤禛告辞，却听那丫鬟道：“爷吩咐小姐今夜就先在这住下。您的右手切记不可沾水。您若是有什么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奴婢一声，奴婢就在外边侯着。”说罢，将那丝帕置于桌上，替我燃了几盏灯，方才退了出去。
刚才一则怒气未消，二则光线太暗并没有仔细看这间屋子，现在打量起来却发现这间屋子收拾得颇为雅致，书桌，书架，砚台，笔架，甚至梅瓶，每件物品都被摆放在它最为合适的地方，浑然天成。
书架上摆满了书，我随意地抽出几本来看 ，却发现都是一些诗，词，志怪，传奇之类的书。不禁奇怪，这书架上竟没有四书五经？难道说这原本是童龄稚子的住处？可又不像啊，连个百家姓三字经都没有。
看着床幔上的流苏，怎么看也怎么像女孩子的闺房，难道这是胤禛某个小老婆的住处 ？恩，定然是了，我在心里暗暗揣测道。看这程度，看这布置，应该还挺受宠。我算是鸠占鹊巢了，明天定要好好打听打听这位宠妾的名字，住了人家的屋子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毕竟不好是吧！
我胡思乱想着，猛然抬起头看见墙上的黑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影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经这一吓，心底的恐惧就像是不小心滴到纸上的墨汁，开始慢慢扩散，总感觉自己背后有个人在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想起了聊斋……
最后忍无可忍，无奈大声道：“来人！”
那丫鬟很快进来了，她疑惑地看着我，等着我吩咐。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我们来聊聊天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踏雪（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