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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入虎穴,红线锁离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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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翘”的目光依次扫过这几个獠人,在那个大个子的脸上也未作停留,然后才不急不慌地说道:“想住进水君庙,要奉上香火钱,这个想必你们都知道吧?”
见獠人阴沉着脸,并不打算回答,“翘翘”便继续说道:“可水君庙总共就那么一点地方,想进去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所以嘛,这香火钱也要跟着涨上一涨。”
獠人依旧不言不语。银子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也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即便如此,地方也是不够住呀。更何况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天干物燥,疠气横生,难免不会滋生出疾疫,这也是不得不防呀。”她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以呢,那些个地保,里正就禀明官府,打算对水君庙里的人彻底筛查一番。将那些个老弱不堪的,身患顽疾的,还有缺胳膊少腿的,统统清除出去。给外面身强体健的腾出些地方。顺便也把那些偷偷溜进来又交不出银子的穷鬼,也都赶走。最后再统一征收香火钱,每人五十两。”
“翘翘”还在兀自说着,可她早已注意到,就在她说道“缺胳膊少腿”的时候,那三个獠人就齐齐变了颜色。而那个大个子獠人,虽然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但看见同伴开始神色凝重地交换眼神,也立刻拧起眉毛凑了上去。
“如此一来,势必引起很多流民的不满。不过此事可大可小,如果火候得当,倒是可以做些文章。几位大人若是有兴趣,奴家就想法子去添上一把火。怎么样?”“翘翘”说完正事,便将话锋一转,再次回到挑动流民闹事上面去。她只想把这个假消息丢出去,让獠人自行揣测,并不想让他们怀疑到她知晓水君庙内那个人的动向。
眼见那三个獠人神色愈发紧张,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大个子獠人干脆把手一挥,冲着“翘翘”命令道:“你,去水君庙,请香!”
他只是按照“翘翘”的安排行事,至于为什么去请香,想必“翘翘”清楚,那三个獠人也清楚,他自己却不必清楚。
那三个獠人听了这话,便不再争论,想必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翘翘”十分痛快地答应道:“没问题。老规矩,你们准备酒肉,奴家先休息一下,天亮后就去替几位大人请香。” 说完就干脆倚着墙席地而坐。
大个子獠人上前两步,将双臂抱在胸前,做出一副看紧“翘翘”的模样,然后又冲另外三个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就照“翘翘”说的,去准备酒肉。
等那三人离开,屋内就剩了他和“翘翘”两人。他紧张地盯着“翘翘”,有意咳了一声。可“翘翘”却干脆阖上双眼,一语不发,只是安静地打坐。大个子獠人便也不敢张口,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苏阔此刻正在盘算等下到了水君庙,要如何试探那个跛子。如果确定他就是那个獠人头领,又要如何将他抓住。苏阔要抓活的,他觉得此人活着对祝修来说应该更有用处。
一想到祝修,苏阔的心绪不免小小地悸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守着那个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壳子,一定是绷着脸,想离开却又不能离开。想到这些,苏阔情不自禁勾起了唇角。
他抬起左手轻轻握了握“翘翘”右边的手腕,那里也有一道红线,证明翘翘的魂魄一切安好。
而此时的将军府内,祝修也是一夜无眠。
他斜靠在软塌上,盯着窗外隐隐泛白的天空,指尖揉捏着一颗粗糙的红色绒线小球。这是七夕那一日,在水君庙内苏阔丢给他的,说是替他去去晦气,后来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苏阔的话在神像跟前应验了,自那以后祝修就觉得诸事顺意,再无晦气。可苏阔却是厄运连连,仿佛晦气都去了他的身上。
然而最让祝修无法释怀的是,每每要将苏阔护在身边,可结果往往却是愈发令他置身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就像那道红线,看得见,摸得到,却留不住。
天亮以后,苏阔又要再去水君庙,自己却又一次无法在他身边。
其实对于那个獠人,祝修早已不放在心上。可看到苏阔那么想帮自己,那么热切地想要替他抓住那个獠人,他无法拒绝。就像他答应过苏阔等着他回来,就一定要等他回来。
天终于亮了,“翘翘”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踢了踢脚边鼾声如雷的大个子獠人。
“獠人”一下子惊醒,慌忙爬起身,四下看了看,见“翘翘”朝门口使了个眼色,便揉了揉眼睛,押着“翘翘”出了门。
门外早已准备好酒肉,装进一只小巧的提篮,由一个獠人交给“翘翘”。
临走前,大个子獠人还不忘恶狠狠叮嘱道:“快去快回,不许耍花样!”
“翘翘”只嗯了一声,便挎着竹篮出发了。
等到出了松柏巷,又拐过两条巷子,“翘翘”这才停下脚步,掀开竹篮的盖子朝里面瞧了瞧。里头装着一只小酒壶,一块上好的酱牛肉,还有两只小酒盅。
“翘翘”将竹篮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又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一阵浓浓的酒香冲入鼻中。这几样东西都没什么特别,只剩那块牛肉,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东西,却又不能割开查看。
收拾起竹篮,重新挎在手臂上,“翘翘”继续朝水君庙走去。才转过巷子口,就发现前面一个人影甚是眼熟。
“逢吉?”苏阔不禁有些奇怪,一大早的,这个小东西守在这巷子口做什么?
逢吉见一个妖娆的陌生女子迎面走来,目光朝他这边一扫,脚步未停,径直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睁着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目送着这女子走远,两道浓眉蹙了蹙,觉得自己应该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守在原地。
待到“翘翘”赶到水君庙,大殿前早已是人声如沸。又过了一个长夜,人群从沉寂中苏醒,吃过早饭,彼此间互相打着招呼,交换着各自打听到的新鲜消息。
而大殿内已是烟雾缭绕,早有信徒奉上今晨第一炷香,继续着求告,祈求平安,祈求这漂泊动荡的日子早些结束。
“翘翘”摇曳着腰肢,辗转从人群中穿过,来到大殿的神像跟前。她先朝着那尊可笑的神像拜了拜,又挥了挥手,驱散眼前飘渺的烟雾,很快便发现了坐在神像旁不远处的一个跛子。
“翘翘”的细眉轻轻挑了挑,心道这人还真是寒酸啊,也真亏他藏得住。
就见那跛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头脏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好像从来就没洗过。他团坐在地上,膝上盖着一块破毯子,遮住了那一双消失的小腿。
不过看他的上半身,倒像个身形高大的人,只是此时佝偻着脊背,一副萎靡不振的形态,叫人不愿多看一眼。
“翘翘”收回目光,迈步来到那跛子对面,蹲下身子,将提篮搁在脚边,娇声唤道:“老哥?”
这是苏阔事前向翘翘打听过的。翘翘只说那跛子叫人看不出年纪,觉得应该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便随口叫他老哥。
跛子循声抬起头,一对异常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就好像对视着一片泥沼,叫人怀疑那双眼眸究竟还能看清什么。
“老哥,请香,老规矩。”“翘翘”说着朝前推了推那只竹篮。
跛子伸手拿过竹篮,打开瞧了一眼,像是对里面的东西满意,这才回身,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只木匣,递了过来。
“翘翘”接过木匣也不打开,只等着跛子将酒肉逐一取出,摆在面前的一块破布上面,又将空竹篮递还给她,这才将木匣放入竹篮,盖上盖子。
苏阔正打算试探这跛子的来历,不料他却主动开口说道:“姑娘,难得今天时候早,有酒有肉,可否陪老哥喝上一杯?”
苏阔忽然明白了那两只酒盅的用意,索性很痛快地答应道:“那就多谢老哥了,刚好奴家还不曾吃饭呢。”
见那跛子端起酒壶准备替她斟酒,“翘翘”连忙开口道:“哎呀,奴家讨了便宜,自当替老哥斟酒才是。”说着一只手接过酒壶,另一只手纤纤细指搭上跛子的手腕,缓缓将他的手推开。
“翘翘”一边替他斟酒,一边笑容嫣嫣地问道:“今日老哥兴致这样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跛子抿了一口酒,这才缓缓开口道:“喜事还是祸事,就要看姑娘如何决断了。”
“翘翘”转了转眼珠,不解道:“老哥这话从何说起?关奴家什么事?”
跛子却不回答,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舔了舔嘴唇,夸赞道:“真是好酒啊!只可惜这是送别之酒,却再无重逢之酒了。”
“翘翘”愈发不解,问道:“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跛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反问道:“姑娘来这水君庙是求消灾,还是求发财?”
“翘翘”看着他说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自然是求平安了。”
跛子呵呵一笑说道:“老哥我走南闯北,也算阅人无数,只看姑娘的面相,怕是难保平安啊。最后说不定,还要落得和你那兄弟同样的下场。”
“翘翘”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她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跛子闭起眼睛,悠悠地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说完又睁开双眼,却再不见那对浑浊的瞳仁,只有两道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闪着寒光,箭一般直射过来。
“翘翘”顿时惊得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可苏阔此时却难抑心中的狂喜,“就是他!”
与此同时,“苏阔”听见脚步声传来,便熟练地卷起了袖管,露出右手的手腕,只待祝修再一次来验看。
果然,祝修看到那道红线依然清晰地印在手腕上,这才略微舒展了眉心,转头离开了。
而在距离水君庙不远处的一间茶楼内,陶寤正悠然地啜着香茶,饶有兴致地朝水君庙里眺望着。
这时茶楼的店小二见他的茶杯空了,便殷勤地跑来替他满上,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客官,小店的茶水您可还满意?”
陶寤笑了笑说道:“好茶,好茶!这是重逢之茶,别有一番滋味。”
小二听了个稀里糊涂,不过只要客人称赞是好茶,想必是很满意吧。于是又赔着笑脸,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