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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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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走后,房内只余沈廷炤一个人守着。
烛花细微的噼啪声衬得屋子里寂静得吓人,榻上的陆幼宁仍安静躺着,她落水受寒,至今仍高烧不退,额上虽搭了条湿帕子,苍白的面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荀令鹤说,只能等她醒来,若是三日内醒不来,人可能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了。
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除了等别无他法。
沈廷炤想起,以往总是陆幼宁在等着他。
等他下朝归来,等他一同吃饭,如今她就这样地躺在榻上,倒是换了他来等她了。从前他总想着公务要紧,以后日子还长,等他们成婚后,总有大把时间作伴。
他的心底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点点悔意。
但没关系,等她醒来,总还有机会再弥补。
……
陆幼宁做了一场梦。
那梦里只有漫长的黑暗,她被囚禁于此,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像高楼暗处打开的小窗,她借此呆呆看着世人的脸。日复一日的绝望麻木,让她忘了自己是谁,直至再度感觉到有温暖的阳光覆在眼睑上。
最后,她嗅到了熟悉清冽的柏叶香。
陆幼宁慢慢睁开了眼。
熹微的晨光中,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睡在枕侧的沈廷炤。
他坐在床边为她守夜,许是困倦到了极致,整个人伏在她身旁睡着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唇边冒出了淡青的胡茬,眼下也有冷青色阴影,哪怕在梦里整个人的眉头也紧蹙着,攒成一座眉峰。
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人,此时换了心境再看,却觉得有些陌生。
陆幼宁默然心想,她还是个傻子时,从未见过仪容端整的沈大人这幅模样。
她下意识抬手,做了以往一直想做的动作,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手指轻抚过的地方,那紧皱的眉峰果然舒展开来。
见他不再皱眉,陆幼宁正打算轻手轻脚地起来,忽觉头皮一紧,低头一看,却发现原来她的发不知何时与沈廷炤的头发系在一处。
沈廷炤的头发比她的稍硬些,浓黑有光泽,仿若这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从前她还心智蒙昧时,纵然再想亲近他,可总觉得看不穿这人的心思。
而如今,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她怔怔地看着,余光瞥到沉睡中的人眼睫微动,似乎是要醒来。
赶在对方睁开眼前,陆幼宁下意识飞快地躺了回去,假装自己仍在昏睡中。
沈廷炤被头皮细微的拉扯感惊醒,起身后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她,发现她人还在昏迷中,随后去拆开结在一起的头发。
他不像昔日的小傻子那样死心眼,将头发一股股地系扣在一起,解开倒也方便。
待将最后一股头发解开后,陆幼宁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身上,修长冰凉的手指抬起轻抚她的脸侧,仿佛在仔细端详她沉睡时的模样。
最后,沈廷炤抽开了手,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来人端着水盆绞了毛巾,来到榻边正准备给陆幼宁擦拭时,赫然发现她已睁开眼,惊喜道:“姑娘,您醒了?”
青黛下意识要去扶,对方却轻推开她的手。
她的动作虽慢,却舒缓优雅,一个人慢慢倚坐起身。
青黛迟钝的大脑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面上的表情从原来的喜出望外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嘴唇颤抖,直至终于听到榻上的人轻声道:“青黛,是我。”
就连说话的语调也与往日不同了,如水沉珠玉般柔和,平静从容。
青黛猛地抽噎了一下,本来想说什么,可一张口整个人就下意识往对方扑过去,不住地流泪呜咽道:“姑娘,姑娘……您怎么才醒啊……”
陆幼宁轻拍她的背,像是在哄自己的小妹妹一样轻叹:“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出事那年,青黛还只是个满脸青涩的小丫鬟,如今却已梳上妇人的发髻。这中间发生的种种,她虽不能尽数记起,却能想到青黛因她受过的苦楚。
青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担忧一股脑发泄出来后,终于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以前的事您都记起来了?”
陆幼宁微微笑道:“还有一些要慢慢想,不过至少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主仆二人慢慢说起了当年的事。
青黛把自陆幼宁倒下后陆家接连发生的变故都告诉了她,期间断断续续地又哭了几次。原本她都以为自己要忘了,可回忆起当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时,才发现自己还是会难过。
陆幼宁始终很安静地听着,偶尔安慰她时才会出声。
说至一半,青黛一拍脑袋:“瞧我都糊涂了,还没告诉大人您醒来了。您不知道,这次出事后大人一直守在您的身边寸步不离,刚被人叫走您就醒了。”
其实陆幼宁早已看到了那个守在床边的人。
只是她至今不知该如何以如今的身份面对他,故而只能选择假装昏迷。
而沈大人……他也同样如此。
陆幼宁怔怔道:“不用了,大人他……暂时应该不会见我了。”
……
沈廷炤去了宫里。
六安眼看他在屋里守了三天三夜,正担忧他家大人这样一直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却突然听说他要进宫,整个人顿时一凛,忙让人备车。
他刚一进时,延平帝被吓了一跳。
三日不见,萦绕在沈廷炤周身那股冷厉的气场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阴沉,显然他的怒意未散,这趟进宫来是就是要个说法的。
果然,沈廷炤没有坐,只站着定定地看他:“三日前,臣离宫时陛下说自会给我一个交待,如今事情已水落石出,人是否可以交给臣了。
延平帝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的人,等看到沈廷炤平静面容下遮不住的憔悴,到底还是昔日的亲近之情占了上风,忍不住心生动摇。
想来那位陆姑娘必定是先生心爱之人,纵然不是,对方也对他极为重要,所以他才会这样方寸大乱。
若是周姊姊出事,他也一定会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
延平帝迟疑道:“先生,涉事的宫人早已熬不住刑死了,此事就这样算了吧。至于李氏姐妹,她们袖手旁观,虽令人齿冷,但到底罪不至死。”
当日沈廷炤接到密报后不久,他也看过了口供,早已知道陆幼宁落水一事,李兰慧姐妹难辞其咎。她们本来还想按照事先对好的说辞狡辩,然而怀庆太子妃的旧人早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见无法逃脱,她们只能沉默认罪。
可延平帝还是决定要保下这两个弱女子的性命。
且不提李兰慧怀有身孕,她这三日留在宫中担惊受怕,据说有滑胎之相;而李兰茵不过是中途出来追上自己的堂姐,恰巧目睹了这一幕,整个人吓到不敢声张,充其量只是个从犯,虽然行为可恶,但要这样要了她的性命,似乎也有点过了。
“张褚愿替夫人代为受刑,还有李尚书也承认教女无方,以后会严加约束,只求保住她们二人一条性命。”
延平帝鼓起勇气道:“先生,她们都已认错,等陆姑娘醒后让她们亲自登门道歉,罚她们禁足一年,抄女戒悔过也好,别的处罚也罢,饶她们一命吧。”
沈廷炤闭了闭眼,道:“好,很好。”
他要那二人的性命,其实无需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来宫里这一趟,不过要延平帝一个态度,也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三日的功夫都没能让这蠢材想明白这件事,他会换另一种方式,让少年皇帝好好想清楚!
直至走到宫城外,沈廷炤仍旧余怒未消。
六安喜气洋洋迎上来道:“大人,您可出来了,府里传信说姑娘醒了,人已经大好了。”
见沈廷炤面色冷硬如冰,眉间隐着怒火,非但没有动容,垂在身侧的手反而紧紧攥成拳。
六安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顿时噤声不敢再提。
沈廷炤其实早就知道陆幼宁醒了。
早在他离开那间屋子之前,瞬息之间,他就已经知道了发生在陆幼宁身上的一切。
当时他的手落在她的颈侧,感受着温热皮肤下的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
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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