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彼岸（YF）》芥末子

20、 第二十章

　　不二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他跟着杏回了她的故里。这只是在海边上很小的一座村庄，不管男女老少都以打渔为生。住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海边绚丽的怡人风景，一阵一阵的全是鱼腥味，差点熏得不二晕死过去。还好他不二周助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变得坚强了，挺拔了，不屈不挠了。就算再艰苦他也只能咬着嘴皮子过下去。只是这里，似乎离幸村的城镇太远了。
　　第一次出海捕鱼不二便相当倒霉地遇上暴风雨。摇曳的小船漂啊荡啊，却始终柔韧地浮在海面上。一同出海的渔夫一把将不二按倒在船上，面朝下。涌进船里的海水就冲进不二的鼻子，呛得他比死还难受。
　　就在杏以为不二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不二却像小草般顽强地坐着船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平安得很。
　　全村人上至快死的无牙老人下至还没断奶的小孩儿都以为不二是杏千里迢迢从镇里找回来成亲的少爷。只是不二不说，杏就也不解释了。不二从来都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上如此安分守已的日子，天气颇为晴朗的时候变和村子里其他人一同出海，日落以前收海。回来时，杏便已做好了饭菜，温度刚好。
　　日子过得久了，越是如夫妻般安稳不二便觉得越是该离开这里。于是不二在某个夜里向杏告别之后，离开了村子。找了个师傅，依依不舍地变卖了幸村给他的一块翡翠，在半山腰上修了间小木屋，就着门前的池塘种起了白莲养起了鱼。
　　从此不二隔三差五便步行十里到镇上，背个竹篓子卖鱼。只是刚到了镇上鱼却已经死了，有时遇上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鱼，到了镇上还能再动两下，却还是买不了什么好价钱。不二便用布包在竹篓外面再抹上厚厚的一层蜡再套个大一点的竹篓，往里装上水鱼便也不会死。虽然挣得钱是多了一些，只是不二的双肩却勒出了薄薄一层茧。
　　没过多久，杏也来这里找了一家酒馆做厨子，有时闲了便到山上来给不二做饭。照她说，一个姑娘家出不了海捕鱼，还不如道镇上做工。
　　一年后，不二挣了些小钱，便将当初修屋子剩下的银两拿着一起去找那间玉石店要赎回翡翠。可是老板却告诉他，一个月前那块翡翠便被人买走了。不二兀自笑笑，离开了店铺。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两年。整日对着清清淡淡的莲花，连他自己也渐渐变得清清淡淡。
　　而就在不二对着莲花过了两年之后，幸村终于找到这里。
　　这个时节莲花开得正盛，在一片宽广的绿色山林间显得格外扎眼。
　　不二摇着折扇，站在莲池边上，清风淡雅地静静笑着。一池的莲花，就好似那年他初到幸村府时，幸村带他去看的景致。那时的幸村说，不二，初见你时，我便想到了这醉人花，淡淡的，与世不染。那时的幸村却也说过，不二周助便是他幸村精市生生世世劫，渡不了，也不想渡，只盼能生生世世都这般相守。
　　可是那已然皱纹满面却打死不承认自己是个太婆的龙崎堇却说，入世之前会喝下一碗叫做孟婆熬的汤，所以他不二周助忘了究竟与幸村相守了多少世，又有多少世是能够在一起相守到老的。正如这一世，阴错阳来到了幸村身边，却终归是要离开的。原来那日幸村的小表妹说得是不错的，这世上只有强娶的媳妇，没有硬牵的红线。他不二周助终于看开了。
　　莲池边边上的不二，看得幸村有些发紧，这么些年不见，不二竟有些清冷。那日当他幸村精市放了不二周助离开，他就该明白，总有一日他会翻山越岭心急如焚地把他找回来。不二回过头来，见了幸村稍稍一愣，便又立刻笑得仿若那天边悬挂的明月。四眼相望，却也只是笑着，那眼中的温柔视线，就汇了多少情话不语。岁月早已磨去了不二太多锐利的东西，沉淀下来的，便只剩温婉的性子，不急不慢。
　　不二走到幸村面前笑道：“好久不见，你过得可还好？”
　　幸村道：“不管我过得好不好，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二转回头继续看着莲池：“你不该来找我。”
　　幸村拥了不二入怀：“我已经找到可以证明你清白的人了，跟我回去吧。”
　　不二没动，却道：“我已经习惯了住在这里，不会再跟你回去了。等我有一天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我就会去找龙崎，让他送我回家。”
　　幸村蹙了眉：“你还想着要回去？”
　　“那里才是我不二周助应该存在的地方。”不二挣扎开幸村的怀，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你和不二小姐也该有孩子了吧。取名字了吗？”
　　幸村刚想张嘴说不是，却见杏端了饭菜从屋里走出来唤不二吃饭了。幸村仔细看了看着木屋，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幸村问道：“不二，你成亲了？”
　　不二笑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吧，不过这可没有幸村府的饭菜丰富。”
　　幸村想走，却更想留下来，于是跟着不二一起坐到了饭桌上。不二只给幸村和杏介绍了他们彼此的姓名，至于身份却是只字未提。幸村看着杏给不二添饭夹菜，只是一言不发埋头吃饭。不二抬眼忧伤地看了看幸村，往嘴里送了一口饭。
　　吃过饭后，杏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便又回到镇上干活。幸村和不二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望着池水沉默不语。
　　还是不二先说的话：“如果你日后觉得无聊想解解闷就过来坐坐。”
　　“只是坐坐？”
　　“如果你想喝茶我也没意见，只是我这里没茶，你得自己带。”
　　“你明知道我指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见不二似乎并不想接他的话，于是幸村又道：“刚才问我问过杏了，你们并没有成亲，她只是偶尔会来帮你做饭。”
　　不二笑笑：“我并没有说我已经和她成亲了。”
　　“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去我也就不勉强你，只是日后我来找你的时候，希望你别躲着不见我。”
　　“我为什么要躲着不见你？我是欠你银子还是烧了你铺子？”
　　幸村听得一怔，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点都没变。”
　　“那只是对你。”
　　幸村挑眉笑道：“不二公子还真是直白。没错，你是没欠我银子也没烧我铺子，但你却害得我为了找你经历了太多事，又辛辛苦苦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折腾了三年。”
　　不二白了幸村一眼：“关我屁事。”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就算我跟你回去了，老夫人会同意吗？全镇的人民百姓又怎样看待我？也许过段时间又会出现新的事端，我又要再一次迫不得已走人。算我怕了，幸村。”
　　“不二，是我欠了你。”
　　“我该去镇上卖鱼了，你回去吧。”不二边说边站起来进屋拿了鱼篓和网子，全当站在一旁的幸村是空气。
　　幸村在原地杵了良久，牵了马假装已经离开，其实却是躲在大树后面看着不二用网子在水里捞鱼，有时捞起的是小鱼不二便又放了回去，捞了好几次才捞到脚掌那么大的鱼。不二又回屋拿了大木勺子跪在地上往背篓一勺一勺的舀水，水差不多能把十多条鱼全都没着了，才又将勺子拿回屋，背着鱼篓下山。
　　幸村看着只觉得鼻子酸了，渐渐红了眼又流出泪来。幸村只留够了回家的盘缠，便将剩下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撕下一小块衣摆包着银子，给不二放在了木屋的桌上，才牵了拴在树上的马骑着回到很远之外的幸村府。只是幸村拿银子放银子的时候都被过路的砍柴人不小心看见了，待到幸村走后便偷偷溜进不二的屋子拿走了银两。不二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被吹落到地上的布片，他以为是杏给他做衣裳剩下的不要了，便捡起来扔进土灶里做了柴火。
　　自从幸村打定主意开始寻找不二，老夫人便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幸村这三年来的一举一动老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就连幸村为了找不二被人骗往深山里险些丢了性命，她都是知道的。
　　而最初幸村只是让仁王沿着城镇扩大范围找，可是没过多久他便慌了，非得自己亲自骑了马去找，还画了不二的像见人便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又立刻赶回来。如是这般奔波了不知多少回，丸井心疼大哥实在看不下去便亲自去物色能帮着管理家事的副管家。后来经人推荐便用了从临镇来的木手永四郎做副管家。幸村犹豫再三却还是将家业交给切原丸井来打点，柳生和木手来协助他们。
　　只是未过一年，木手便吞掉了幸村家三分之二的财产。柳生虽然早已察觉出端倪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却又从来都未曾抓住他的把柄，直到木手带着幸村府的财产一夜之间远走高飞后，幸村府上上下下的人才惊觉过来。一时之间讨债的围在大门口日守夜守，只要大门微开便一拥而上。幸村府剩下的那些财产全是货物，由于亏空的消息不胫而走得太快，原本合作的商家也不敢再冒然买下这些存货，幸村家便面临着快断粮的危险。
　　远在几百里以外的幸村在茶坊稍作休息时听得邻桌人说起此事，才恍然大悟自己信错了人，调转马头往回跑。跑到幸村府的时候，讨债的人一见幸村回来便蜂拥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好在仁王聪明事先料到会这样，便和幸村在进城之前就互换了衣裳，幸村才借机溜进了幸村府。讨债的人见不是幸村，便也只好放开仁王，连呼三声中计了。夜深时，仁王才从墙上翻了进去。
　　经历这一次，府中有些个图利的下人便背着包袱投奔了其他府邸，老夫人又气血攻心，病了。丸井跪在老夫人床前自觉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幸村家，便趁所有人都睡了才在自己房里吊了根麻绳自缢。还好切原半夜起床小解，途经丸井房外瞥见房里有影子晃来荡去，起先让他以为见了鬼吓得摔了一跤，可仔细看后才发现还有根麻绳的影子在晃荡，这才冲了进去救下丸井。老夫人为此哭了一夜，又哭得晕了过去。
　　不多久，不二老爷便找上门来说道可以帮助幸村家度过这一难，但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幸村必须娶不二小姐，以保她的名节。
　　看着家中日益衰败，幸村把这一切的责任都归于自己，若不是他当初急着找不二没有好好审度木手的为人，如今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为了能让母亲弟弟们能振作起来，于是幸村答应了不二老爷的要求。只是幸村在心底念了不知都少遍不二对不起。
　　终于顺顺利利成亲之后，不二老爷这才拿出一把笔银两帮助幸村重建家业。多亏幸村家在生意人里名声不错，而今又和不二家联手，发展起来自然是比较快。只是这一过，便又是一年多。住着原来的房子，闲暇下来幸村便会想起不二，每每想起都觉得欠了他太多。这两年里，他也一定受了不少苦。
　　此后幸村便借着外出洽谈生意四处寻找不二的下落，好几次他都到了不二最先做工的那家酒楼客栈里，吃着新菜品红色金刚弹。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老板拿着不二的画像看了看，告诉幸村不二曾在这里做工，但很久以前便走了。
　　后来幸村又打听到不二去了某府做了家丁，只是没做多久便偷了东西关进大牢。幸村找到县老爷，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才问得有位姑娘就走了不二，如今早已不在这里。幸村猜到那姑娘应该就是杏，只是他没想到，不二竟会受这样的苦，在狱中的日子还不知是如何过的。
　　终于辗转了辗转，幸村见到了不二，恨不得马上带他回家。可是不二竟拒绝了。只是不二说的话提醒了他，若是不二跟他回去就算事情得到澄清也许还是会受苦。如今的幸村府，已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