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11、韶光淑色(一)

　　一顿午饭吃的几个人俱是心事重重，魏宜对这个一直打探自己的夫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她言辞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令魏宜很不舒服，魏宜只能低头吃饭，静静地听着两位夫人说话。
　　丁夫人对魏宜的态度很是满意，她果然没有看错魏宜，想必魏宜已经知道她是平章之母，但魏宜言谈间并没有谄媚讨好，也没有竭力奉承，而是以平常态度视之，这令丁夫人对这个既年轻又沉得住气的姑娘刮目相看。
　　“县君，我听说你是小时候到侯府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看你这么瘦，得多补补，你们年轻姑娘就是不懂事，能吃才是福，别瘦的都没福了”
　　魏宜看着言笑晏晏的张氏，慢慢开口道“夫人当然有福，那就夫人多吃点，福气可别跑了”
　　张氏心中郁闷，她抖抖自己肚子上的肉，胖才是高门妇人的标准，一个个像她们跟麻杆似的，就是为奴做妾的命。
　　魏宜心中好笑，她怎么也想不到丁平章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随即又有点淡淡的失落。
　　吃完午饭，张氏还赖着不走，丁夫人实在不知道还要跟她说什么，魏宜心里清楚张氏的目的绝不是丁夫人，看着丁夫人疲惫地脸色，说道“夫人去休息吧，我陪郡公夫人到园子里走一走”
　　张氏欣喜不已，她终于可以单独跟魏宜说两句话了，“是啊是吧，我知姐姐午后必定休息，就让县君陪我去逛一逛园子吧”
　　丁夫人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庇护魏宜，有些事总还要自己面对的，就点头答应了。
　　张氏和魏宜在园中闲逛，“你看这路边的叫不出来名的小花小草都发芽了，不过就是野花野草罢了，还值得侯府费心养着，依我看啊，花匠不称职，应该全都拔掉，让那正儿八经的好花长着”
　　她满意的看着魏宜的脸色终于变了，继续“当然野花野草还是有用处的，看惯了那名贵品种，突然看见这种新鲜样子的，还是挺感兴趣的，图个新鲜罢了”
　　魏宜半晌没说话，过了会淡淡的说“夫人的想法，宜儿不敢苟同，野花野草逢春就生，虽然它们没有艳丽的外表，也没有高贵的品种，这不还是该长就长，该败就败嘛，我看啊，凡人的想法是影响不到它们的”
　　张氏紧紧盯着魏宜，心想这小妮儿还挺厉害的，罢了，既然她已听懂，那自己也就大度点，不与她计较了，不然有失自己的身份。
　　魏宜送走了张氏，终于支撑不住了，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难受的不想说话，急得婢女团团转。
　　又过了几日，丁夫人一直没有看见过魏宜，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觉得自己做的太着急了，以至于没有考虑周全。
　　李兆年也听说了舅母来的这件事，说实话他喜欢平章这个表弟，但他却不太喜欢舅父舅母，舅父这几日一直在公事上与自己过不去，舅母又来敲打魏宜，他知道舅母这个人，当初母亲成为世子夫人后她是家里的常客，而母亲远走雍城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舅母登门了，他大概也明白了。
　　李兆年晚上陪母亲用饭后，听母亲自责地说了缘由，“母亲做错了这件事，原本想将两个好孩子凑在一起，看他们彼此也有意，但却忘了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如果他们成婚，夹在彼此家人之间，那再好的感情日久天长也就磋磨没了”
　　魏宜想了几天，晚上做好决定来找丁夫人，在屋外恰好听到丁夫人与李兆年讲话，她停住了脚步。
　　“你舅母自恃丁家高门，对旁人百般挑剔，唯恐辱了门第，这些年虽然没见过她，却不想本性难移，若是我强行做主让宜儿嫁过去，你舅舅必不好推辞，但是日子是自己过的，宜儿肯定会受委屈的，我只盼她自己能想清楚啊”丁夫人慨叹道。
　　魏宜站在门口，仿佛石化了一般，她内心翻涌，片刻后她下定了决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夫人放心，二兄放心，宜儿虽知家世零落，但宜儿并没有因此而自轻自贱，更不会因为他人言语而一蹶不振，请你们放心”
　　丁夫人和李兆年本看见她进来而大惊，随后又听到她如此说，尤其是丁夫人更是喜悦无比，“好孩子，是他们分不清楚鱼目和珍珠，世人往往只囿于门户之见，而难发现真心可贵，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不是你的，你能看清楚这点，我就放心了”
　　李兆年也很高兴，记得他小时候刚见到魏宜时，她还只是跟在魏巍身边一个怯懦的小丫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自信且有见识，他感到心情舒畅，一下子不烦恼了。
　　“宜儿，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李兆年说道。
　　此后一段日子里，魏宜都平淡处之，也不刻意避忌丁平章，偶尔在丁夫人院中碰到，她温和有礼的打招呼，与对待其他人并无两样。
　　她内心不是没有波澜，她也曾怀揣着少女心思，但是在现实的摧残下，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冰霜击败了。
　　丁平章也听闻问了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从没有那么恼怒过，他疾言厉色的质问她“是你去侯府说的，对不对”，张氏从没有见过温和的儿子生那么大的气，她嘴里遮遮掩掩，眉目间躲躲藏藏，丁平章看着这样的母亲，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一日，风和日丽，魏宜带着小丫鬟从书阁出来，她觉得只有书本才能慰藉于她，看书的时候不会去想诸多的烦心事，她们刚走到岔路口，正准备去书房找李兆年一道用饭，就碰见了等待已久的丁平章。
　　丁平章这一次有备而来，他不会再被魏宜的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丁郎君，又来看夫人吗”魏宜淡笑着说。
　　丁平章看她不由自主挺直的腰板，心想她也不是完全云淡风轻嘛。
　　“宜儿，几日不见，怎对我如此生疏”
　　“郎君慎言，我与郎君不过泛泛之交，哪能称得上交情匪浅呢”
　　丁平章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宜儿，我母亲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先不要灰心丧气嘛”
　　“郡公夫人一心为了郎君着想，况且郡公夫人确实也什么都不曾说我，何谈一个交代，况且我与郎君又没有婚约嫁娶盟约，实在谈不上灰心丧气”
　　“你非得与我端着架子讲话嘛，我能说的能做的，难道你此前都没看在眼里吗？”
　　“此前的事情，是魏宜的过错，丁郎君与二兄兄弟情深，时常照顾于我，我领会错了郎君的意思，还望郎君不要往心里去”
　　丁平章气的不知道要如何说，因为她总能四两拨千斤的弹回来，魏宜看着他挫败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别的。
　　“丁郎君，你还不明白吗？你我之间的事情本不由你我，有些事情人力难及，就莫要强求”
　　“话我言尽于此，还望郎君以后莫要如此唐突，在侯府中堵我，被有心人看见，对你我都不好”
　　“魏宜人单力薄，不及丁氏家大业大，唯一爱惜只有声名而已，还望郎君怜悯”
　　丁平章总算听懂了她的意思，她不但已经不在留恋过往，还劝他莫要纠缠，他有苦难言，心灰意冷的连礼节都不愿意应付，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魏宜也没心情再去用饭了，她回到了卧房中，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丫鬟小栀看着她“县君明明心有不舍，还非得说出那伤人的话，我看那丁郎君都失魂落魄了，怪可怜的”
　　魏宜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丫鬟，开口道“他并不是我的良人，他与两位兄长都不一样，他生来富贵，享受着丁家给予他一切的尊荣，即使有一时的叛逆心理，但也抵不过家中的压力，他一直明白他离不开他的家，所以对于我，也不会尽全力去跟他父母争取，现在不过是一个跟父母闹腾的孩子耍脾气而已。”
　　小栀半懂不懂地看着魏宜，不明白她家姑娘为何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她也再不敢多言，遂问道“那县君现在饿了吗？要不要吃点糕点”
　　小栀一说话，魏宜确实感觉肚子饿了，她一下子站起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我要吃饭”
　　小栀惊愕地看着她家姑娘，一时无法适应她的情绪转换之快，她心里想真是不知如何说她家姑娘了。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荆州因为雍地来的一封信也炸开了锅，尤其是刺史府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妇人们，她们有的惊愕不已，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咬牙切齿，一幕幕大戏正在府中轮番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