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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三日月又遇到了讨厌的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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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战之日转瞬即至。
黑与红的浪潮在大地上碰撞,阴阳术与式神的法术碰撞着。顺着山峦涌动的是战争的洪流。
此乃妖怪与人类搏杀之战。
为了完成对大江山的攻打,源氏一族特意派遣四组九九八十一位阴阳师,组成了东南西北四象大阵。灵力涌动间压制着妖怪们的行动,极是棘手。酒吞童子站在山岗上眺望一阵,他派茨木童子作为正面冲锋的将领,膝丸主动请命对上了源赖光。而酒吞童子坐镇中央,三日月则领下了暗中破坏对方大阵的命令。
为了方便,他轻兵简装上阵,毕竟所要前往的是阴阳师的驻地,与其带着碍手碍脚的家伙,倒不如自己独自前往,况且他也并非孤身一人。
【你还真是越来越傲慢了,明明原来不会用这么锋利的话来形容别人的。】
“没办法,大概是因为浊气的影响吧。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不妙的地方,记得提醒我,鹤丸。”
【那是当然的。】
太刀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日月微微一笑,悄无声息藏匿了行踪,借着夜色向前。太刀的夜间侦查数值不高,历经一天的搏杀,双方都在打扫战场。他花了不少功夫躲开巡逻的视线,警示作用的阴阳术则被用从晴明那里得来的术法避开。毕竟是白狐之子,晴明看起来甚至更加亲近妖怪一些,为了让战争快点结束,并没有吝啬为友人提供术法。
行至大阵地带,他愈发小心翼翼。火光从账营中露出来,守夜的士兵有序严密地巡逻视察,值班的阴阳师也没有松懈。三日月观察一阵,按照鹤丸的提醒从防备最少的地带入侵——应该说变成灵体多少还是有些好处的吗,他的眼神可比三日月在夜里好多了。三日月站在一座营帐后,他注视着空气中央地面上用朱砂描绘的巨大符文以及周围的结局,这个角度还不够他将茨木童子给他的阴魂石扔进去彻底破坏法阵。
或许该说一句人不可貌相,整个大江山最善术法的竟然是看起来最为好战的酒吞童子。三日月从袖中摸出那颗黑色石头,按照对方的话,只要将其放在阵眼处就会将大阵破坏。该怎么才能靠过去呢——怎么想都很为难啊——如果是与本丸的同僚们一起作战,大可以在别处引发骚动,再由短刀送过去。可这里只有他一刃,所以也只能用那种方法了。
太刀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他腰间的鹤丸微微一晃,青年急切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来:【喂喂,你别冲动啊,三日月,真的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魔鬼啊啊啊啊——!!】
不带停顿的夺命连环劝由于对方的一个突然加速而拖出了惨叫般的破音,说什么他最不靠谱,现在最不靠谱的应该是三日月才对!太刀一个箭步直直冲入法阵之中,反应激烈的法阵被他抛出的咒符抵消。在被保护的几个呼吸期间,太刀以右脚为重心,旋身抽刀顺势收下看守者的性命。
黑发太刀神色淡淡,一系列动作入行云流水,屈指将阴魂石投入阵法中。四象大阵融合阴阳五行与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位神兽的守护,象征清正神圣之气,被茨木童子从黄泉提炼出的阴气一激,阵眼处放置的凤羽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骤然化出一只浑然浴火的金红凤凰,转瞬散作无数火光消失在原地。
三日月步伐不停,他粗略一扫,就连已经入眠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不少人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手持武器急匆匆向这边赶过来。
【南边人最少,快突围!】
“我知道了。”
三日月脚尖点地,极快向南进发。时间紧迫不能为他人牵绊住脚步,他能躲就躲,躲不过了就致力于一击让对方动弹不得,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纵使他不断加速,无奈敌人太多,仍形成了包围之势。三日月抬眼望向黑压压的人群与为首的阴阳师么么,他们义愤填膺,杀气腾腾。四象大阵何其重要,如果有了闪失,回头定要被源氏责骂。若是怪罪下来,他们谁都担当不起。
“抓住这家伙,他能够躲开阴阳术的勘测,对大阵下手,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秘密!”
作为头目的中年男子低吼一声,他乃源氏旁支,这才能作为管理者被分配到这里。如今出了问题,一想到之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他就不禁两股战战。
而这都是因为眼前的家伙。他瞪着那张俊美的面容,心下大恨。三日月回以一个轻松的微笑。他不太明白对方多余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作为刀剑,站在战场上的刹那,他就明白了对方是敌人。
——只要是敌人。
无论是女人,孩童还是老人,刀剑都必须为主人斩杀殆尽。这里没有他的主人,但所有阻碍他完成愿望之人,皆该铲除。
于是太刀毫不犹豫地挥下了刀。
......
【三日月?三日月!】
【醒醒,三日月!】
【三日月!快醒过来!】
“......”
潺潺流淌于视野之中的,是比鲜血还要滚烫的赤红。虚幻的身影闪动着,熟悉而又陌生,就像是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让三日月不由自主向那边看去。
但回响在耳边的熟悉声音终究让他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在身体恢复正常之前,三日月先于思考低声应了一声,他还没有搞清状况,鹤丸见他清醒过来,当下松了口气,急急道:“快往西南走,回去的路被他们挡住了。”
三日月应了声,身体自发地向西南挪去。他的太阳穴很痛,手腕有些发麻,更令人在意的是从背后传来的酸痛感。简直是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爬出来一样,太刀深深吸了一口气,尽是鲜血的刺鼻味道。
他们避开人群走了一阵,终于暂且到了安全的地方。三日月靠在树后坐了下来,他发了会儿呆,鹤丸看得皱眉:【发什么呆,三日月,快包扎伤口。】
“嗯...?我受伤了吗。”三日月这才回过神来,他笑着道了声谢,用刀割破衣服简易包扎了一下手臂与腰部的伤口,神色淡漠自然,仿佛没有感觉到痛苦。鹤丸总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三日月,刚刚你就像是杀疯了一样,无论怎么叫你都不回答。”
“只是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如果不是你叫住我的话,我可能已经走过去了吧。这么说来还要多谢你了鹤丸,”
【喂喂,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感觉好像是我把你从勾魂使手里把你的性命抢过来一样。虽然朱雀大阵已经被破坏了,还有三座,该怎么办?】
“怎么办?”
【要破坏那个大阵的话需要将阴魂石扔进阵眼里,借助黄泉的力量污染依凭物,进而破坏阵法。但我我们现在没办法回大江山,拿不到阴魂石的话,也就没办法破坏大阵了。】
“没问题的。”三日月调整呼吸,运用阴气愈合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鹤丸有些困惑,太刀见状温声解释道:“阴魂石污染依凭物依靠的是污浊的气息,也就是说,只要注入足够强盛的阴气,就算没有阴魂石,阵法也会被销毁。”
【你不会是想...】
“啊。”太刀举起手来,修长五指在空中摊开,白皙皮肤包裹骨骼与血肉,每一寸都充斥着极强的杀意与阴冷至极的阴气。他垂下眼睫,血色的月在眸中盈盈闪动,神色仍旧淡淡:“污浊之物——在这里,不正有一个吗。”
【你疯了吗,越是运用阴气就越会与其融为一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彻底暗堕的!】
鹤丸意料之中的反应极大,三日月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刀鞘,好声好气道:“但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如果不想造成更多杀戮的话,果然还是早点结束这种僵持局面比较好,对吧。”
【这不是你这么做的理由,三日月,你是被阴气影响了。】
“没错,正是这样我才会如此急切。如果不在被彻底吞没之前得到八岐大蛇的鳞片,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没有意义了吧。”
【......】
鹤丸沉默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给我听好了,一定、一定、一定要活着回去,我会和你一起。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也会折断在那里。那样的话你迄今为止做的一切都不会有意义,懂了吗,三日月。】
“嗨、嗨。”
三日月笑起来,多少驱散了身上缠绕的阴气。他仰头看向头顶的夜空,那璀璨透明的星子浩荡汇聚于苍穹之上。真是美丽啊。他坐在树下想着,就这样安静地等到朝露初结,又至弦月初升。付丧神站起身来,淋漓伤口已被阴气修复,就连破损的衣服都重新完整无缺。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白虎大阵赶去。想必今日定是一个覆满血色的夜晚吧。
而当他在明显增加了人手的营地外站定,望着密密麻麻的巡逻队,太刀忍不住叹了口气。几刻钟后,遍体鳞伤的付丧神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提着本体闯进了大阵中。他的血滴落在阵眼中的虎型白玉上,威武圣洁的白虎虚影浮现于空中,它仰头嘶吼一声,兀自化为光点散尽。付丧神转过头,耳边响起鹤丸的声音。
【西边人最少,准备突围。】
“了解。”
他说着,便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太刀。
浑身浴血的黑发武士,他眼中的血色弦月犹如鲜血凝结一般,让所有与之对视的人都不由心生怯意。他的模样与平安京中那位【暗月的阴阳师】如出一辙,气质却截然不同。只要见过两个人,就会不由自主觉得这两位一定是双生子。
毕竟无论那位阴阳师的手法多么粗暴,却总是温文有礼,风度翩翩,更与晴明公交往密切。而在深夜独身前来敌营破坏大阵的这位,活生生就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他不畏疼痛,不怕受伤,无论前一天被砍了多少刀,第二晚亦能毫发无损地归来。战士们私下称呼他为恶鬼,仅仅三日,人类进攻军就军心大乱。四座大阵被破坏得仅剩一个青龙大阵,这也是最为重要的大阵,更有源氏家主亲自坐镇。他将大阵拆分为数个部分迁挪进屋内,务必要将此人一网打尽。
“这下那个怪物一定跳不掉了!”
阴阳师与将士们欣喜异常,但这一天,素来独行独往的黑发恶鬼却带了另一个来。那人一身武士打扮,腰佩太刀,面容俊美,整个人散发出强劲的妖气。认出他身份的人只觉得脸都僵了,他们小心翼翼看向从营帐中缓步迈出的家主,对方面无表情看着来人。神色分不出端倪,眼神却冰冷得刺骨。看样子虽然先前对方是自己的目标,但眼下他对于大江山这个死缠烂打就是要瞄着自己揍的付丧神极其无感,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还想暴揍对方一顿。
“说起来还真是怀念啊。”
“说起来,三日月殿也曾是源氏的刀吧。”
“没错,不过关系不是非常密切。怎么说呢...对曾经的本家出手,感觉十分奇妙。”
“明明是同样的脸,但作为武器竟然与昔日的主人拔刀相向,不是很有趣吗。”
不知何时切换出来的髭丸微笑着抽出了刀,三日月微微一笑,道了声“的确如此。”两人不约而同向源赖光劈砍过去,又被对方的阴阳符挡下。髭丸一个闪身贴上,刀势锋芒毕露而又缜密如网,不容对方丝毫喘息的余地。三日月虚晃一招,借空轻巧滑入营中。原本绘制在地上的符阵果然转移了位置。他回忆着先前会和时膝丸所说的“在付出一定代价后,阴阳师能够将原本固定在某处的符阵转移到其他东西上。”的知识,出声请鹤丸给他指路。
太刀辨析了一会儿,声音难得有些犹豫:【找到是找到了,不过总觉得那里的气息很奇怪...】
“指路就好,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将其斩杀。”
【在西边那座营帐里,你的做事方法真是越来越大包平了啊。】
“大包平听到你的话会生气的。”
三日月回答,手中刀光如匹,以刀势直直击碎了营帐垂落的布幔。散落的布幔犹如活物在空中抽搐一阵,化作黑蛇掉在地上。营帐内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令人不禁心生不快。
太刀眯起眼来,脸上难得显出些不悦。从阴影处走出的老人身着破旧布衫,脸上遍布皱纹,弓着腰笑呵呵地说:“不愧是刀剑的恶鬼,果然十分锋利啊。”
“芦屋道满。”付丧神念出他的名字,声音华美而冰凉。“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的确如此,您一定很想杀了我吧。”芦屋道满毫无畏惧之色,他打量着三日月腰间的太刀,颇为遗憾地摇头:“可惜了,阴气受损太过严重,就算锻成亦是噬主之物。另一把倒是不错,虽然有所损伤,但看其情况,正在不断好——”
“唰——!”
阴阳师的左脸颊上被刀风割开一道血口,片刻后才渗出细细的红。芦屋道满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一把,刺痛反而让他笑起来,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赞赏之意:“真是美丽啊,如此凛然而耀眼的身姿也只有作为付丧神才能看到,若是由凡人来使用,想必定是舍不得让如此杰出的作品上战场的。”
三日月眯起眼睛,阴阳师抢在他之前开口:“奈奈子——是这个名字吧。那个小姑娘的灵性不错,作为巫女是上选,阴阳师可惜了。在被下迷魂咒的时候,一个劲的哭闹不停,差一点就失败了。”
“......”
付丧神眼神微冷,芦屋道满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无意与你为敌,源氏给我的报酬已经拿到,本可直接离去,不过左思右想,我决定还是帮你们一把。那小姑娘虽然不自知,但身世早已被调查得干干净净。至于你,虽然一般阴阳师瞧不出端倪,以为你是正宗阴阳师,但源家那小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托我锻造出的血刀蛊是特意针对付丧神的毒,吃下后就会迷失心智。虽然时日不长,但若是座下首领突然反叛——对大江山的影响有多大,想必您是清楚的吧,付丧神阁下。”
“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三日月淡淡道。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对方,任何秘密在这双属于神明的眼眸下都无所遁形。“像你这样的人,正如风中草团一样,任何人都无法得到你的真心,只不过是随风而动,汲取着利益而生罢了。”
“正如您所言,我是不断从他人身上获取利益而生的人。您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杀掉我。”
芦屋道满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掌心有一颗血红色的药丸。他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么,您的选择呢。”
三日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药丸吞了下去。阴阳师冲他欠身行了一礼,说着“您不会失望的。”瘦削的身体化作一张白纸,砰的一声消失在营帐内。
【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啊,三日月,更不用说那家伙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喂,没事吧!?】
“咳咳...”
三日月掩唇干咳两声,他勉强摇了摇头安抚下鹤丸,扭头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鹤丸寂静了一刹那,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这家伙还是这样,遇到事情就静不下来。三日月勉强弯了下唇,借着营帐外投进来的光,他低下头。
在地面上那摊他刚刚吐出来的暗红色的血中,躺着一只僵死的八爪软体虫。太刀抬脚毫不迟疑地将其碾碎,握紧刀柄割开手腕,把鲜血注入屋内八块符咒中央的青色鳞片上。青龙的幻影一闪而过,他起身走出营帐。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充满畏惧,髭丸从屋顶跳下来:“干得不错嘛。”
“请不要把战场突然带到我这里,面对生气的家主,我也会很头疼的啊。”
躲开一连串溅射的火球,向右闪过紧接而来的法阵,险而又险地跃过飞来的麻痹符咒。三日月抱怨着,与太刀一起开始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