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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三日月听到了鹤丸的声音 ...

  •   三日月醒来时暮色已晚,身旁的鬼王阖眸似乎是在假寐。透明的星子挂在头顶,夜晚温凉的风拂过翠绿的山峦,有叶声随风而动。

      他愣了一会儿,远眺着这静谧安稳的夜景,聆听着山林中鸟儿与昆虫的鸣声,许久才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鹤丸?”腰间的太刀沉默不语,金色的流苏垂落在手腕上,精致完美得犹如艺术品。他笑了笑,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本是想要通过鬼王再去拜访一目连一次,如今得了神酒,原本没什么进展的修炼也像是开窍了一般,整个人神清气爽。他顺着山路闲散走回木屋,膝丸早就已经在屋子里呆着了。他做了满桌热腾腾的饭菜,木门吱呀一响就立马黑着脸转过头:“太慢了!三日月殿,虽然是去找酒吞童子,但也不能去一下午啊。连饭菜都要凉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这是你做的饭吗,膝丸。”

      “啊,是我和兄长一起做的。山里的妖怪也有帮忙。”

      “闻起来好香,那我就失礼了。”

      两人都秉承食不言的原则,安安静静地相对而坐,一起吃完了这顿饭。用完晚膳膝丸起身收拾碗碟,顺道补充:“三日月殿,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参加几日后的大战,明天跟我去看看妖怪们吧。”

      “在指需要战斗的那些妖怪吗。”

      “啊啊,一般的妖怪是不会让他们去和阴阳师作战的,能够为大江山战斗的妖怪都是相对厉害的那种,所以相对而言比较傲慢。为了作战中不出意外,还是提前认识一番比较好。”

      “原来如此。作战前的相互了解也是必不可少的。”

      三日月笑道,膝丸挠了挠头发,神色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虽然的确是这样。但那群家伙只认实力,就算是老大的推荐也不会领情。所以还请手下留情。如果把他们都打残的话我也是会很头疼的。”

      “我只是一介老人家罢了,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越是这样才越让人觉得如果他们敢上前来挑衅,你绝对会把他们暴揍一顿的。”

      膝丸嘴角微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任自流。

      第二日,天色一亮,大江山的妖怪们已在膝丸的命令下聚集起来。普通的妖怪甚至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能够听令而来的皆是头目级以上。饶是如此仍铺天盖地黑压压一大群,天上盘旋的鸦狗与鬼灵,树上蹲着的兽妖与鸟怪,地上站着的更是数不胜数,一眼望去妖气铺面袭来,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听说了吗,我们来了个新的头目。”

      “好像是髭丸大人的友人。”

      “管他是不是友人,既然想当头目,就得先让我看看他够不够格!”

      “如果能够打倒他,说不定这次指挥的头目就是我的了,还能得到酒吞童子大人的嘉许!”

      长角的妖怪。

      有翼的妖怪。

      青面獠牙的妖怪。

      犹如人类一般的妖怪。

      各式各样的妖怪互相窃窃私语着,嘈杂的声响回荡于山脉之上,好似雷之呼啸。直至一声肃静打断了他们的交流,这声音来自于鬼王最倚重的左右手之一,无论多么桀骜的妖怪都立刻地下高傲的头颅,向这位凶名赫赫的大妖致敬。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将兴奋的目光投向高台。那里站立的二人神色淡淡,对这些危险的视线视若无睹。膝丸率先道:“遵循鬼王的命令,这位名为‘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将与我们一同抗击几日后来袭的阴阳师。我乃先锋,他为副官。在场妖怪以及宗族都要听令调度。明白了吗。”

      “是!”

      群妖呼喝一声,咆哮震动云霄。膝丸满意颔首,旋即将位置让给了身旁的付丧神。太刀冲他们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你们的事情我已听说了。能够与各位共事即为缘分。我从髭丸那里听说,想要作为头目需从各位那里得到认可。还望不惜赐教。”

      他将鹤丸解下放入膝丸手中,屈膝利落跳下高台。黑色狩衣猎猎而动,恍若飞鸟盘旋的羽翼。姿容华美的太刀单膝跪地稳稳落定,进而起身抽刀,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精巧流苏拂过墨色发尾,任谁看来都是极美的盛景。

      妖怪们自然嗅到了他身上传出的危险气息,澎湃的阴气萦绕在他身上。太刀将刀尖直直指向他们,从容平静的声音多了份说不出的愉悦:“那么,谁先来?一起上也无所谓。”

      “你这家伙...可别小瞧妖怪啊!!”

      阴气乃污浊之气的体现。倘若吸收太多,就会潜移默化改变人的性格。嗜血、狂暴、六亲不认,失去理智。虽然在阴气强盛的地方更适合妖怪们作战,但就算是强悍如酒吞童子这类大妖怪,能够避免的话也会尽量少接触这种危险的东西。

      但三日月不同。在与溯行军的战斗中,他早已被阴气浸透了本体。刀剑暗堕的根源多是来自于心中的情感,他们或想挽救旧主,或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就算是历经千年的刀剑,亦是作为人的形态初次诞生于世,因此才会坠入纠缠的情感之中。

      而支撑三日月的乃是守护同僚之心、守护主殿之心、刀剑折断于战场乃是荣耀,但他终究是因为一念之差,选择了守护对方活下去的道路。这火焰滚烫地燃烧在他心中,以无尽的恶意为燃料,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

      终有一日,他会带着成功变回原样的鹤丸回到本丸去。那个怕寂寞的孩子当初应该很悲伤吧,看着刀剑一个一个挡在自己身前,为了保护自己死去,而作为审神者的他却无能为力。鹤丸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对于他来说,应当是最好不过的,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

      所以在这之前——在他完成这个目标之前,无论是堕为恶鬼,还是历经多少世界,三日月都不会倒下。时之政府公认『三日月宗近』为拥有至高神性的刀剑之一,这并非是像太郎和石切丸那样,在长期供奉中沾染的神性,而是在漫长岁月中,由人的欲念与希望凝结而成的信仰。古时刀匠们将自己锻出的刀剑称之为修罗,金铁淬火后发出的高昂嘶鸣即为罗刹的怒吼。从锻造就浸透火与血的气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地收割他人的性命,直到自己也折断在战场之上,恶鬼的性命才宣告终结。

      而这些刀剑被主人给予信任与喜爱,进而在千百年的岁月中不断传递、它们身上被赋予了信仰与含义,方才生出了新的灵魂。崇高的神性压制着汹涌的恶念,这世间污浊本应与俯瞰这一切的神明无关,可在这幅身躯上,污浊与救赎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三日月翻腕收刀,刀锋在空中抖落一串剔透的血珠。他独自站在一众倒地不起的妖怪中,身姿挺拔衣袂飘飘,绷起下颔时露出了一个过于优美的弧度,恍若独自站在三川途中任凭黄泉水拍打着身躯,仍旧孤身逆流而上,在漫长岁月中禹禹独行的幽魂。

      究竟到哪里才能抵达彼岸,洗涤去此身上的斑驳印刻,将背负的使命终结呢。大抵需要漫长的时间与坎坷,直到不堪重负的真正碎裂为止。他抬头看向高台,台上的太刀适时地把手中的鹤丸扔了下来。三日月抬手稳稳接住,颔首向人无声道谢。他将太刀重新别在腰间,垂眸时动作小心温柔,所有杀戮血腥便再与这雅致的付丧神别无关系。他更适合坐在樱树下喝茶,亦或者坐在廊下静静听着淅沥的雨声,而非在此处浑身缠绕煞气,眼中残月如血。

      此时此刻,他终于又有了点旧时的样子,一点血迹顺着尖细的下巴滑落,艳丽的红刺得人眼底生疼。膝丸站在高台上看他,恍惚忆起旧时那双黛色眼眸氤氲开深深浅浅的光,坐在树下的太刀仰头微微一笑。

      他便似从天上,重回了这人间。

      ......

      一众妖怪被付丧神一人打得鬼哭狼嚎,惨叫连连。等结束了,漫山遍野都是死尸一样趴着的家伙。

      这可苦了作为后勤的草木精怪,要死要活把每个妖怪搬回来治疗。实在搬不走的就原地扔下去个法术,反正妖怪们皮糙肉厚,三日月也没有下重手,休息个一天两天就能完全复活。

      至于罪魁祸首早就施施然和膝丸一同回去了。呆在屋里的奈奈子早先从鸦天狗这里听说他今天要去和妖怪打架,后者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又是从前某位头目被挑战时直接打断了胳膊,又是挑战中生死不论所以妖怪们打得很凶。三日月一进门,少女直接冲到他面前,还没等三日月说话就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往他手里不断地塞药草果子:“三日月殿,他们太过分了,你有没有受欺负?你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果子和药,你快吃一点!”

      ...受欺负?到底是谁受欺负?跟在他身后进门的膝丸一脸茫然。三日月解释了一番,少女才放下心来,转悲为喜振奋道:“三日月殿真是厉害,那群妖怪果然赢不了您!真是太厉害了。”

      “三日月大人的确是厉害,不过作为俘虏的你还是很弱的哦。”鸦天狗双臂环胸哼了一声,惹得奈奈子转头人和他吵嘴:“还不是你说的那么可怕,又是断肢又是送命,真是吓死我了。”

      “妖怪崇尚强者,的确有过先例。不过酒吞童子不喜欢妖怪之间因为这种事情彼此残杀,所以今年已经没有了。”膝丸解释道。“不过你还是俘虏,不去和人类待在一起,反而与妖怪混迹一处,真的不要紧吗。”

      “啊...不要紧。”奈奈子沉默了下,勉强笑道。“其实我和他们也不是很合得来啦,反而是妖怪更加亲近些。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反正现在是回不去的。本来因为以为大江山的妖怪害了我师门的原因,我也非常讨厌这些妖怪,但是知道不是后,反而可以更加公正地看待他们了。”

      “就算是妖怪也有好坏之分,如果因为师父的原因就怪罪他们的话,妖怪们就太可怜啦。”

      “说的不错。”三日月赞许颔首,膝丸耸了耸肩:“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之后交换俘虏,如果你被举报与妖怪联系密切,会出问题的吧。”

      “我不打算回平安京了,如果下山的话就回来的地方去。师父和师兄也一定是想回去的,三日月殿更需要在意这件事吧,毕竟您在平安京的身份是有名的阴阳师。”

      “那件事交给晴明解决就好了,他会帮我遮掩身份的。况且我之后唯一的需要就是取得八岐大蛇的逆鳞,其他的没有回去的必要。”

      “八、八岐大蛇!?”奈奈子震惊得声音拔高八度,她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确认。“那个传说中天照大神亲自封印的...?”

      “没错,就是它。我需要它的逆鳞。虽然八岐大蛇是阴气之主,书里甚至有传闻说靠近它的话,人心就会堕落。但它的逆鳞可以逆转阴阳,对鹤丸有用处。”

      “晴明啊...说到这个,那家伙动作很怪。”膝丸插嘴。“虽然谁神无月将至,他要守在平安京的阴阳寮里做结界,对外的动作却很大,感觉是在准备什么东西。”

      “应该是在准备对付八岐大蛇的东西吧?”奈奈子眨了眨眼。“就算是晴明公这样的大阴阳师,对付八岐大蛇应该也很困难。”

      “不,不像。他收集的东西的感觉是要下什么术式一样...总之感觉很奇怪,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回去再确定一下。”

      “我明白了。那么等到打败源氏,去一趟冥界,我就返回平安京拜访晴明殿下吧。”三日月闻言也打起几分兴趣。“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去看看就可惜了。”

      【刚醒来就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也要去看!】

      三日月神色一怔,他细细辨别了一会儿这个声音从何而来。正在说话的膝丸注意到他的表情,转过头问:“怎么了吗,三日月殿?”

      “啊...没什么,只是似乎听到了鹤丸的声音。”

      他答道,属于青年的声音应时在耳边响起。

      【不是似乎,是我在说话啦!三日月,我现在可以和你交流了,不过好像只有你能够听到。】

      “是这样吗,那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太刀莞尔一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梦以外的地方听到过对方的声音了。不断拼杀的血色记忆中鹤丸的声音总是充满疲惫,这样生机盎然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着心脏,包裹得温暖细腻。

      这样的心情该怎么称呼呢,惊喜或者激动似乎都不太恰当,千年时光足以让刀剑的心境沉淀得平和又沉静,遇到任何事情都只会化为淡淡一笑。那温热的情愫流淌在胸腔之中,随着血液的流淌而汩汩蔓延,让他由衷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怀念。

      也许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变了些,也许是浓长眼睫垂下的角度改了些,站在他对面的奈奈子看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如果美色能够杀人的话她大概已经断气了吧,要不然就是已经死了才能在梦里看到这样光景。他的笑容太温柔,胜过夏夜灿烂的星辉悄然吻过最后一只萤火的尾梢,光线、花、纤薄颤动的蝴蝶的翅,一切美好而温柔的词句都可用来形容对方此时的表情。让人连眨眼都怕惊扰了眼前这太过柔软的景色。

      她连一眼都舍不得挪开,付丧神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顺着睫羽滚落的日光掉进盛着辉月的眼瞳里,他只是浅浅微笑着,就像往常一样轻声道。

      “欢迎回来,鹤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三日月听到了鹤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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