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29、第 29 章

　　红缨道：“不清楚，但他被困在修罗血海四十余年，才找到让神识离体的办法，借助他留在世间的一魂，以虚无之体来窥得世界。然此种方法必不能离他一魂三尺远。便是说他所能接触到的除了我就只剩下那个孩子，这么多年，那个孩子得他帮助，想必也已半步踏入天道，修的长生不老之身。”
　　“一魂在那人体内，陪着那人长大，看他一步步走向天道，这么多年的陪伴，若说他爱上了谁，也只能是他了吧。”
　　严尘手上倏然用力，死死的握住小白的手，眼里顿现痛苦茫然神色。
　　红缨道：“你可知这世上的人类谁是当年那场神魔之战的受益者，谁在这短短六十年便窥得天机，修成半仙之体。”
　　严尘双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
　　他当然知道那人是谁，他自十岁跟在那人身侧，受他教诲，得他真传；十年的师徒孺慕之情，教养之恩。
　　他怎会不知那人是谁？
　　那是青城派的创立者，是人间所有修道之人的信仰，是天下第一位悟得仙机，练得半仙之体的仙人，是清冷遗世独立的道者，是给他新生的恩师，是……小白一魂的拥有者。
　　这一刻，严尘心中陡然一阵强烈的嫉妒。嫉妒玄阳拥有他至纯的爱，嫉妒师尊身上有属于他的一魂。
　　不觉握紧小白的手，这个世上没人能从他身边抢走小白，没有人！
　　小白手指突然动了动，严尘一惊侧身看向小白。
　　小白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澄澈的双眼，缓了片刻目光转向严尘，“哥哥？”
　　严尘凑近回道：“我在。”
　　小白嘴角弯了弯，低声咳了两声，“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严尘陡然一僵。
　　小白让严尘扶自己起来，靠在严尘肩膀，对红缨道：“我还想，知道后面的事。”
　　红缨脚下微动，想要上前又顾忌这什么，听到小白的话，道：“前尘往事好不容易忘了干净，何必再逼着自己想起来呢？”
　　小白道：“你若是真不想我想起来，在大殿之上为何又要告诉我们事实？”
　　红缨苦笑，坦诚道：“是，我私心希望你能想起来；可我现在后悔了。”
　　目光在严尘身上一扫而过，红缨由衷劝道：“现在的你过得很快乐，又何必要让往事破坏了此刻的幸福呢？”
　　小白笑道：“你又怎知往事会破坏了我现在的幸福？”
　　严尘握住小白的手，眉目担忧。
　　小白与他十指相握，“不论我过去发生了何事，那都已是过去，我爱的人只有一个，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变。”
　　红缨无奈，她从来不能真的拒绝小白的要求，过去是，现在也是。
　　暗无天日的鬼族禁地，修罗血海中身着华服的少年在海中沉沦起伏，涌动的黑色血液不断漫过他的头顶，欲将他拉入地狱的深渊。
　　岸上红衣女孩满心担忧，趴在地上伸手去拉他，“你还好吧？”
　　少年半边脸上暗纹若隐若现，身体被滚烫的岩浆灼烧，热度渗过皮肤钻进骨髓，全身被架在烈火之上，少年脸上现出痛苦神色。
　　“放开我，否则会连你一起被拉入血海之中。”
　　女孩一脸倔强，嫩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定，“我不怕。”
　　少年无奈，道：“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还小，以后还要出去，莫要一辈子陷在这里。”
　　女孩脆生生反驳，“我才不小，我只是因为功体退化身体才变成小孩子的模样。我都上百岁了！”
　　少年笑了笑，“原来你都是老太婆了呀？”
　　女孩鼓起脸，生气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了，你这张嘴得罪了不少人吧！”
　　少年继续逗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女孩气呼呼收回手，“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在里面呆着吧！”

　　少年脸上花纹渐渐明晰，红衣女子坐在岸边，“你脸上的花纹越来越明显了。”
　　少年低声应了一声。
　　红衣女子道：“我听妖王说，花纹的深浅代表你入魔的程度，你就要变成魔物了吗？”
　　少年轻笑，“放心，我一生都被困在这里，即使入了魔也出不去，不会对世间人类造成威胁。”
　　红衣女子不屑道：“我在乎的又不是人类。”
　　少年转移话题道：“最近我功体似乎恢复了许多。”
　　“哦？”红衣女子道：“那又如何，你又出不去。”
　　少年道：“我偶尔也能感受到那一魂的状态，说不定再修炼一段时日便能借由那一魂让神识脱离修罗血海了。”
　　红衣女子来了兴趣，“真的吗？”
　　“嗯。”
　　少年笑道：“这些年眼看着你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如今这幅模样，我若是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岂不是要被你笑话。”
　　红衣女子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我可是妖族天赋最高的妖，比不过我不丢人。”
　　少年被逗得开怀，忍不住调侃回去，“话说这么多年一直见你穿红衣，你是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我生前还有些积蓄，你可拿来买身新衣裳。”
　　女子瞬间变脸，怒道：“你懂什么！姑娘家就要穿红衣才好看啊！”

　　“你这次出神了很久。”女子盘腿坐在岸边，有些担心道：“神识离体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少年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无碍。”
　　女子望着他毫无血色的双唇，“可是我很担心你。”
　　少年笑了笑，“难得听小红缨说句真心话，我真是受宠若惊。”
　　女子冷哼一声，继续问道：“这次看到了什么？”
　　少年面上浮现愉悦的神色，“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女子挖苦道：“真是不容易，真不枉费你修炼数十年。”
　　“小红缨，”少年故意道：“你是吃醋了吗？”
　　女子顿时站起来，双手叉在腰间，“胡说八道！姑奶奶会吃你的醋！笑话！”
　　少年忍不住笑起来，“好了，知道你心里只有你们高贵的妖王殿下，不过是逗逗你，别生气了。”
　　女子气鼓鼓坐下，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少年继续道：“你不想听我都见到了什么吗？”
　　女子眼珠转了转，“人间我哪里没去过，什么没见识过，有什么好听的。”
　　耳朵确实悄悄竖起来，身后尾巴不受控制的钻出来在身后晃了晃。
　　少年笑出声，道：“是是是。可是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好不容易出去一次，我想和小红缨说说行吗？”
　　女子应了一声，勉为其难道：“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勉强听你讲讲好了。”
　　少年眉眼弯弯，“你去过渡雲山吗？”
　　“那是哪里，没听过。”
　　少年闭上眼睛，嘴边含笑，“那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山上常年飘雪，翠竹被大雪覆盖，天地一片素白，一阵风吹过竹上的雪便簌簌落下，露出翠绿的叶。灵鹿在山间邻溪而居，悠闲的在山间踱步，仙鹤终日盘桓与山顶，引颈长啸，山谷空灵，经常听到远处传来的仙鹤鸣声。夜晚的山谷在月光与白雪的相互映照下，泛出温柔的光芒，从山谷抬头望去便能看到满天的星子。

　　“红缨，我爱上了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红缨手上顿了顿，随后继续捣鼓她的药草，“哦？”
　　少年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我想见见他。”
　　红缨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不一样的，”少年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我不想只是借助别人的躯体看到他，我想见见他，用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仅想见他，我还想让他见见我。”
　　少年颓然抬抬手臂，甫一抬起，瞬间便被血海中的万鬼拉扯下去，“可是我却根本出不去。”
　　红缨心中一痛，停下手上动作，“我带他来见你！”
　　少年摇头，“不行，以人类之躯踏足鬼族，对他身体损害太大。他修炼尚不足，不能让他冒险。”
　　“待他修成半仙之体，我带他来见你。”
　　少年叹气，忧愁道：“那可太难了。虽然他天资不错，假以时日必能修道成仙，但，那个时候我还在吗？”
　　红缨静默，她也发现了，伴随着少年左脸上花纹颜色逐渐加深，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经常无故便陷入昏迷，最近愈发频繁；更甚至，少年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
　　天道不可违，上天要神族灭，无论少年如何挣扎也逃不过消失的命运。
　　人类修成仙体，至少也要一甲子的时间，但他还能等到那个时间吗？
　　红缨抿了抿唇，“我修炼至阴之体，若是我用功力护住他？”
　　“不行，”少年断然拒绝，“若是一个不甚，你们二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况且……”
　　少年自嘲一笑，“以我现在的情况，你能保证他见了我不会害怕吗？”
　　红缨看不得他这种表情，索性转过身，伸手抹了抹眼睛，继续收拾药草。
　　少年在身后道：“小红缨，你别哭啊。”
　　红缨红着眼回头，“我才没哭！我可是蛇，蛇是冷血动物，我才不会哭！”
　　少年叹气，“小红缨，你这么别扭，要怎么才能追上你们妖王。”
　　又转移话题！
　　红缨哼了一声，气得转回头不看他。

　　为了帮少年见到心上人，红缨离开回到妖族，去找了妖王。
　　可无奈，妖王纵然是当世修为第一人，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带着一个凡人安然度过鬼族的禁地。
　　红缨有些失望，准备回鬼族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少年对她说的渡雲山，不由得动了心思。
　　“我倒要看看渡雲山是否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红衣女子赤足脚尖轻点，立在树梢，远眺渡雲山。
　　天地间一片素白，偶尔跃过几只白鹿，惊起在林间小憩的仙鹤，仙鹤展翅欲飞，地上积雪阵阵扬起。
　　红衣女子不屑冷哼一声，“不过尔尔。”
　　既然来了，红缨便想去瞧瞧那个得了少年青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心下微转，女子足下轻跃，身影比仙鹤还要婉转优雅，朝着山中那隐约露出一点屋檐的地方急速而去。
　　远远地躲在树后，红缨双瞳竖起泛出金色的光，不放过一寸，仔细的搜索着。
　　一个青色的身影懒散坐在屋檐，手中拎着一壶酒来回晃着，指点下方的少年，“错了，收回的时候姿势不对。”
　　院中看起来和小白年纪相仿的少年绷着一张脸，身着一身道服，听到男子的话，重新捡起剑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红缨看了一会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这渡雲山上就两个人，难不成少年的意中人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屋檐上坐着的人已经喝完了一壶酒，从屋顶跃下，伸手去揽小道士的肩膀，“走，陪师叔下山打酒。”
　　小道士不动声色躲开，一板一眼道：“我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
　　青衣人挥手，“没事，等会儿师兄问起来我替你打掩护。”
　　小道士不为所动，继续挥剑。
　　青衣人见劝不动他，索性自己拎着酒壶晃悠悠的下山去了。
　　小道士眼神坚定，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红缨冷嘁一声，这渡雲山果然和想象中一般无聊。
　　正欲离开，背后突然起了一层冷汗，红缨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一人身着白衣，仿佛与这天地的白融为一体，凭空出现在小道长身旁。
　　在他出现的一瞬间，红缨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恐惧，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那人指点了小道士几招，小道士恍然大悟，再出手时手上剑着凌厉不少。
　　见小道士领悟不凡，那人微微退后，手上拂尘轻甩，红缨绷劲的身体陡然放松。
　　那人目光状似不经意扫过红缨藏身的树，红缨瞬间如芒在背，下意识收回竖瞳。
　　直到那骇人的目光移开，红缨才松了一口气，一刻不敢再停，收敛气息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