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30、第 30 章

　　居然被一个人类的眼神骇住，红缨越想越生气，甚至开始迁怒起少年。
　　于是少年从昏迷中醒来，便看到红缨寒着脸双手环胸站在岸边看他。
　　少年茫然的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红缨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有，好大一朵花，好看的紧。”
　　少年瞳孔轻颤，苦笑道：“你就别挖苦我了。”
　　红缨说罢就恨不得咬断舌头，怎么能拿这件事开玩笑，明明少年最在意的就是脸上诡异的花纹，她却还拿这件事来挖苦他，莫不是疯了不成。
　　但是让她道歉她又拉不下脸，于是脸色更木，心虚的移开目光。
　　少年看着她长大，到底心疼她，主动问道：“你不是回妖族了？没有多待几天？”
　　红缨脸色这才好看些，声音没甚起伏道：“妖族的环境不适合我修炼。”
　　少年吃惊，红缨一向痴迷医术，对修炼一事从不上心，这次居然能编出这种谎话，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红缨也知道借口拙劣，少年定不会相信。
　　为了让事情显得真实，红缨默默走到一旁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少年更吃惊了，居然真的开始修炼了？
　　红缨修炼了不到半个时辰，悄悄睁开眼，见少年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偷偷活动了一下，打坐这事真不是她一条蛇能做得来的。
　　少年被困在修罗血海之中，双眼闭上，眉间微蹙似有忧愁。
　　红缨小心靠近，蹲在岸边托着下巴看他，这么好的人，上天为何容不下他呢？
　　少年眉间褶皱渐渐展开，露出一个笑容。
　　红缨一时看得恍了神，竟没发现少年的长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清澈的双眸。
　　少年似乎也没料到红缨会蹲在面前看他，睁开眼吃了一惊，“又在看什么？”
　　红缨心虚别开脸，“没看什么。”
　　少年没注意她的小心思，有好消息迫不及待要和她分享，“我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红缨双眼瞪大，惊喜道：“真的？”
　　少年极力压抑嘴角的上扬，却没什么用，他点了点头，“真的。”
　　红缨激动不已，站起来转了两圈，嘴巴裂开，“怎么做？”
　　少年抬手，手臂上挂着累累白骨，将他的手臂往血海中拉扯。
　　“我受困于此是因为鬼族的怨恨，是自身所造杀孽深重，所以肉身要偿还罪孽，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受尽折磨。”
　　少年抬起眼，“若我能舍了这肉身，自然不用再受修罗血海的折磨。”
　　红缨皱眉，“这不是和你灵识离体一样么？”
　　若是这样就算出去，那他早就能出去了。这算是什么办法？
　　少年摇头，“不是神识离体，而是舍了这具肉身，再重塑一个躯体。”
　　“重塑躯体，”红缨低声喃喃，“我记得妖族古籍记载中似乎有如此妙法。然，此法早就失传了。”
　　少年道：“那是因为，此法根本不是妖族秘法，而是由神族传入妖族，再由妖族发扬。因此，世人只知妖族通晓此法，却不知神族原是传授此法之人。”
　　红缨眼睛一亮，“如此说，你有办法！”
　　少年点头。
　　红缨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快点开始！”
　　少年犹豫片刻，“我还在考虑，究竟是否要动用此秘法。”
　　“为何还要考虑？”红缨不懂，既然有办法离开为何还要犹豫。
　　少年欲言又止，“我若重塑躯体，那恶体便要留在这里，没了我的压制，恶体便会被这修罗血海同化，到时恶体集神鬼之力于一身，世上就真的没人能压制他。”
　　红缨道：“可，这是你离开的唯一办法了。”
　　少年眼中浮现挣扎，“会有办法的，我会想到办法压制恶体。总会有办法的。”

　　疼！撕心裂肺的疼！
　　原以为修罗血海中的十八酷刑已是极限，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的痛。
　　少年留下一行血泪，耳边嗡鸣听不真切。
　　红缨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又好似隔了很远。
　　灵魂被撕裂，一点一点从身体中被抽出，脑识受到重创，似有针挤在骨髓间寸寸深入。四肢被困在修罗血海中，众鬼察觉他要脱身，纷纷伸出手骨拉着他的身体往下沉。
　　红缨全力为他护法，拼上全身功力护他灵魂安稳。
　　一声嘶吼，少年灵魂终于摆脱躯体的束缚，钻进早已备好的躯壳中。血海中万鬼同哭，将少年的躯体深深拉入血海。
　　红缨收回内力，将重塑躯体的少年自地上扶起。
　　少年抓着红缨的手用力到泛白，“小红缨……”
　　红缨心疼的将他搀到一旁，扶着他坐在一旁，欣喜道：“我们成功了。”
　　少年恢复片刻，看向红缨的目光十分复杂，“尚差最后一步。”
　　红缨道：“什么？”
　　少年指尖骤然出现一条血色的线，将红缨紧紧捆住。
　　红缨大惊，挣扎不脱，“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站起来，抱歉道：“对不起，红缨。”
　　红缨瞳孔竖起，下半身化为蛇形，蛇尾攻向少年。
　　少年灵活一转，躲过了红缨的攻击，指尖在红缨蛇尾之上一点，蛇尾无端消失，随后四条铁链从地面凭空冒出，直直冲向红缨。
　　红缨扭转身体，却始终逃不出红线的束缚，四根铁链分别穿透她的四肢。
　　“啊！”红缨的喊声穿透禁地，久久回荡在鬼族。
　　少年愧疚道：“为了阻止恶体出世祸害人间，我只能将他封印于修罗血海，封印需要修为深厚的妖族在此镇压。红缨，对不住了……”
　　红缨至今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你们神族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么！”
　　少年垂眸，低声重复，“对不起。”
　　红缨怒极反笑，四肢被困，她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少年，“我忘了，你根本不是神族了！你只是一个非神非鬼的怪物，哪里有良心！”
　　少年浑身一震，闭上眼道：“是我对不起你，待我完成心愿，便放你自由。”
　　红缨脸上是极致的恨意，“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你非神非鬼，亦不是人，这世上不会有人爱你这样的怪物。我诅咒你，诅咒你爱而不得，此生不能得偿所愿！”
　　少年死死的握住拳头，血顺着指缝滴下，落在地上，瞬间便被鬼族残留的鬼灵吸食殆尽。

　　红缨眼眶充满血丝，一双金瞳竖起，像索命而来的妖魔，她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小白，“主上，这些您都还记得吗？”
　　小白黑眸轻颤，颓然道：“我想不起来。”
　　红缨突然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整整六年，你将我关在此地，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起初，我恨你，恨你的心狠手辣；后来，我开始心疼你，我只是被困六年，可你却在修罗血海中被酷刑折磨了六十年。”
　　“再后来，我不恨你了，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可是你再也没有回来。”
　　小白心中一阵绞痛，撑起身子想去擦掉红缨脸上的泪水。
　　红缨伸手拭去泪，释然一笑，“好在，我们所受的苦都没有白费。”
　　严尘搂着小白肩膀的手僵了一下，目光沉沉看着小白。
　　小白转头对他笑了笑，然后对红缨道：“虽然过去的事我想不起来了，但是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恢复自由，我也心安了。”
　　红缨道：“你的心愿完成了吗？”
　　小白握住严尘的手，“完成了。”
　　红缨一双竖瞳上下扫过严尘，突然“咦”了一声。
　　“我们应当见过。”
　　严尘道：“你说自己曾经去过渡雲山，那个小道士便是我。”
　　红缨轻呼一声，“竟然是你！”
　　不可置信的看向小白，“六年前他才十几岁，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小白和严尘俱是一愣，随后严尘别开目光，不说话了。
　　小白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被困六年，这里是如何变成了一个土匪窝？”
　　红缨答道：“什么土匪窝！本姑娘可没有劫财过！”
　　小白指了指自己，“难道我们不是你手下绑来的吗？”
　　红缨烦躁道：“那一帮蠢货！三年前他们家乡发大水流落此地，本姑娘见他们可怜收留他们，教他们在山谷打猎种田维持生计！”
　　“结果呢？他们得知我是妖怪，非要奉我为老大，说什么要做侠匪，劫富济贫！我说了八百遍不许打劫！他们就把人带过来，收下当小弟，这土匪帮三年就收了一百多人！一群蠢货！”
　　小白忍笑，问道：“那殿中的白骨是怎么回事？”
　　红缨彻底暴躁了，“那是他们送来的食物！谁说妖怪就非要吃活物！送来的野味连毛都不刮就敢给本姑娘送来！”
　　“本姑娘就是出不去，我但凡能出去都给他们当场表演一个生吞活人！”
　　红缨怒气冲冲，“一群蠢货！”
　　发泄了多年的不满，红缨突然问道：“你呢？六年前看上的小道士，你是怎么拐到手的？”
　　小白悄悄看了一眼严尘，窘迫道：“你怎么又……”
　　红缨挑眉，“我还不知道你吗？话题转移的如此生硬，鬼才看不出有问题。”
　　严尘突然站起来打断两人，“我出去看看。”
　　小白伸手拉住他，“哥哥。”
　　严尘勉强冲他笑了笑，捏捏他的手指，“没事。”
　　小白只好不甘愿放开，严尘走出偏殿之后他就忍不住瞪了红缨一眼。
　　红缨不解，“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小白气呼呼躺下，闷声道：“以后不许在他面前提起我以前喜欢别人的事。”
　　红缨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惊住了，半晌才艰难问道：“他，不是那个人？”
　　小白烦闷不已，“按照你的说法，我以前喜欢的人应该是他的师父。”
　　红缨彻底呆住，脑中突然出现一人手持拂尘一袭白衣，出尘脱俗仙风道骨在雪中凛然而立，狠狠打了个哆嗦，那种对方仅仅用目光就震慑住的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
　　不由得喃喃道：“也幸好不是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