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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黑夜悄然来临,窗外弦月如钩,几许繁星伴着冷月,三两微风拂过,带着入秋的萧瑟凉意。
      一袭清蓝长衫的女子立于窗前,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摇曳,额前的斜搭的碎发下一双水波眸子一直注视着门口那扇紧闭的红木大门。
      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碧绿色衣衫衬得亭亭玉立,玉雕粉琢甚是可爱,清秀的脸庞出现了困意,却也是眼神坚定的看着那扇大门。
      “阿娘,爹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呀!”终是忍不住,女娃清脆的声音响起。
      女子抬手抚了抚女娃的脑袋,声音温和道:“翎儿困了?”
      女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乌黑靓丽的眼眸瞬间沾染了盈盈水光,却还是稚嫩的坚定道:“不困,我要等爹爹回来。”
      女子看着逞强的女娃,柔和的脸上笑意涟涟,这妮子性子真倔,和她爹一样,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红木门。
      “诶呦,两个活祖宗诶,大人很快就回来了,今儿就是立秋,更生露重,还是进里屋坐着吧,窗边风大,着凉了大人回来又该心疼了。”从门外进来的丫鬟碧羽瞧见站在床边的两人,赶紧上前劝道。
      薛卿妤轻呡朱唇,抬手抚了抚额前的头发,开口道:“无妨,我就想这里等。”
      “就是,碧羽姐,我就在这里等爹爹回来,”女娃也道。
      碧羽是薛卿妤的陪嫁丫鬟,从小便跟随着主子,关系甚好,自是不忍她和小小姐站在风里吹,洁白的小脸上充满了关切,可无奈自己只是个下人,乌黑的眸子在眼眶转了转,灵机一动,换了张极具委屈的脸道:“夫人,您不爱惜自己,自是不碍事,可您这肚子还有一个,傍还跟着一位,若是大人知道了,定会责怪奴婢没有照顾好你们。”说罢,抬手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女娃看到抹眼角的碧羽,以为是真的哭了,忍不住抬手扯扯碧羽的衣角,开口安慰道:“碧羽姐不要害怕,一会儿翎儿跟爹爹讲,让他不要责怪你。”
      “若是着凉,怕是谁的话大人都不会听的了,到时候····到时候·····”碧羽说不下去似的哭了起来。
      拉着衣角的女娃慌了,无措的看着女子,薛卿妤看着故作此态的丫鬟,忍俊不住,笑弯了眉眼,嘴唇轻启:“就你会说话,行了,我和翎儿进去还不行吗?”。
      “真的?”碧羽听到这话,立马放下衣袖,露出一张笑脸。
      “?”女娃看着刚刚还惨兮兮大哭的人,现在笑颜如花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你呀!”薛卿妤笑着摇了摇头,牵过女娃的手,娇嗔道:“翎儿走,我们进去。”
      女娃还是一副好奇的盯着碧羽,全部兴致都在为何变脸如此之快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看着懵懂的女娃,薛卿妤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眼里充满柔情。
      乌衣巷,漆黑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熄灯安息,只有惨白的月光照亮着视线,在最高处的房檐屋角下,立着一位墨色身影,与黑暗天空融合,丝毫察觉不出人影存在,秋风肆意,扬起他额前的碎发,隐约可察是一俊俏少年。
      那人默默盯着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一顶小轿,看着它速度极快的朝一户紧闭的大红门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门口。
      “大人,到了!”跟随在一帮的小厮恭敬道。
      “嗯!”轿内传来男人的声音,轿门低压,从里面出来一位身穿朝服的男人,在清冷的月光下依稀可见男人面容俊朗,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身儒雅气质如与生俱来,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尽显温柔。
      站定后的颜鹧理理朝服,正正衣冠,阔步走上门口台阶,身子挺拔的站立在门口,等着小厮开门。
      很快,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位年纪莫约六十来岁的老人,白发苍苍,看到颜鹧后,关心道:“大人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小姐都在等着了。”
      “夫人和翎儿还没睡?”听到这话的颜鹧皱着眉,不待老人回复,大步向卧室走去。
      彼时,立在远处一直盯着这一切的少年见老人关门,才转身离去,悄无声息,寂静的黑夜中,只有空中慢悠悠飘落的一根黑色羽毛,示意着,刚刚有人来过。
      颜鹧来到卧室门口,里面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窗门轻掩,从缝隙传出一女子和孩童对话声。
      “阿娘,平时爹爹这个时候都回来安息了,今儿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再等等,可能今儿有事耽误了,翎儿先去睡可好?”薛卿妤道。
      “不!阿娘,先生今天教我了新的诗,我想背给爹爹听。”颜梓翎道。
      “哦~什么诗呀?”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颜鹧推门而入。
      闻声,薛卿妤和颜梓翎一同看向门口,见到衣帽整齐,面带笑意的颜鹧,顿时开朗起来。
      “爹爹!爹爹!”颜梓翎跳下椅子,快步跑到门口,抱着颜鹧的大腿,开心的叫嚷着。
      颜鹧看到女儿跑过来时,就弯下腰,带女儿抱住自己,就顺势双手放在女儿腋下,抱起她。
      “翎儿今天有没有乖呀?”眼带笑意的颜鹧在颜梓翎脸上亲昵的蹭了蹭,故意问道。
      “翎儿每天都很乖!”颜梓翎不满的说着,后又似献宝般的说“爹爹,今天先生·····”
      “翎儿!乖~”一直站在一旁笑看不语的薛卿妤轻轻打断颜梓翎的话,“大人刚回来,可是还未用膳?”
      “嗯,今日路上有些耽误,还未来得及。”颜鹧道。
      薛卿妤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碧羽,碧羽点点头,未等薛卿妤开口,就行了个礼出去了。
      颜鹧看着出去的丫鬟,心知夫人定是吩咐厨房热好饭菜,只等自己归来即可,感激炽热的目光看向薛卿妤,“有劳夫人了。”
      薛卿妤脸一热,红晕爬上脸庞,低头不语。
      颜鹧轻扬薄唇,看着乖乖趴在自己肩头,睁着充满倦意的颜梓翎,道:“翎儿,今天先生教了你什么?”
      被提及的颜梓翎,原本的睡意瞬间消散,连忙道:“回爹爹,今天先生教了翎儿一首诗。”
      “哦?那翎儿背来听听?”颜鹧一边轻轻拍着颜梓翎后背,一边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低声嘟囔,颜鹧低头望去,颜梓翎已经歪头靠在自己肩上睡着。
      招来丫鬟抱过颜梓翎,带回自己卧室休息,颜鹧才得了功夫坐在桌前吃饭。
      “翎儿这丫头,都被大人惯拿坏了。”坐在一旁的薛卿妤一边给颜鹧布菜一边道。
      颜鹧夹起碗中的菜类,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好看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故意道:“夫人说的是!改明儿让先生好好教导教导,让夫人操劳了。”
      “······”薛卿妤一时语塞,看着坏笑的颜鹧,无奈的叹息。
      颜鹧也不继续逗弄,认真吃着碗中饭菜。
      半响,语气沉重的开口:“今日,回府途中,在路上遇到一波灾民,衣衫褴褛,饥寒交迫,他们拦住马车前,战战兢兢的呼喊救命。”
      一直布菜的薛卿妤听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心头一阵酸涩,“从何而来?”
      “边关,近年来,韩国一直处于征战中,每攻破一座城池,就会增加一批难民,原本以战养战,还能压制这些难民,如今,局势稍微稳定,难民便齐聚涌入京城,加之两国联姻,大队车马随性,声势浩荡,一路吸引了不少难民,听他们说,有许多人,还未抵达咸阳,就活活饿死在路上。”颜鹧十分痛惜
      “唉,真是苦了他们,如实没有战事,那些难民也该是阖家美满,一家团圆。”薛卿妤叹道,她深知,如今局势不稳,人人自危,国库也空虚,根本无暇顾及,就算想也是有心也只是无力。
      “不过····为何单单拦大人马车?若是为讨要,前几日,太史令刚刚大肆操办续弦之礼,那场面,极近奢侈,为何不去找太史令?若是为上书,当朝相国最是体贴民心民情,为何······,”薛卿妤突然话锋一转。
      颜鹧嘴角动了动,似乎也没有想到答案,随即两人陷入沉思,是啊,颜鹧虽身为少府,每月却拿着例银,勉强过日,与当朝相国大人有私交,可一直默默无闻,人微言轻,在朝堂之上从未有过一席之地,那些难民若真想求救,便应拦朝中大臣的马车,何故拦颜鹧马车?
      颜鹧放下手中碗筷,端起一边的茶杯,喝了半盏道:“看来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薛卿妤抬手吩咐下人撤去饭菜,“大人如何?”
      颜鹧起身,走进内室,洗漱热水丫鬟已经打好,颜鹧弯腰,伸手捧起一捧热水,扑在俊朗的脸上,任意水珠沿着脸庞滑落,道:“明日先和相国大人商谈,在做决断。”
      跟在身后的薛卿妤随即递过毛巾,轻轻应着“嗯,也好。”
      洗漱完毕,青丝帐幔中,薛卿妤躺在颜鹧怀里,两人侧卧望着不远处的烛火,随风一闪一灭。
      颜鹧长臂环过薛卿妤的侧腰,大手抚在薛卿妤肚子上,摸了摸:“似乎又见长了。”
      卷缩在怀里的薛卿妤微微点头,“嗯,这几日胃口甚好,吃什么都觉得爽口。”
      “夫人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莫让为夫担心,这几日,事情颇多,会晚归家,夫人需得早早休息,不用等为夫。”颜鹧道。
      “嗯。”薛卿妤应道,又想到刚刚颜鹧逗弄自己的话,又回到:“昨日妾身在后街似乎见到大将军了。”
      “大将军卫庄?”颜鹧起疑。
      “嗯,不过当时距离较远,人多,转眼就不见了,看的不是很真切,不过那一头白发很是深刻。”薛卿妤回想着,昨日她正想和丫鬟出门买些布料,做过冬的衣衫,却在后街拐角看到一白发男子,正当细看,却又消失不见。
      “现韩国境内,白发男子,除大将军,恐很难找出第二人,”颜鹧道,虽不知大将军何意,但思虑一圈,自己也并无出格之举。
      这样想着,颜鹧也就释怀,抬手揉了揉薛卿妤的乌黑长发,如星空闪亮的眸子微微弯起,扬起的嘴角下,淡淡的一颗黑色小痣,在黑夜中记录着此刻温暖时光。
      猛地,颜鹧脑海里忽然闪过颜梓翎背的诗句,心里默默回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妥,眉头微微皱起。
      “夫人,先生最近可曾有何异常?”看着烛光快要睡着的薛卿妤被颜鹧突兀的问题惊醒。
      思绪片刻道:“并没有,不过···前几日先生说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怎么了?”
      颜鹧垂眉,想了一下,摇摇头:“夫人可觉让先生任教,可有不妥?”
      薛卿妤想了想,如脂如膏的容颜面露疑惑,好看的眉头轻皱:“嗯?”
      “先生年近古稀,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被我们请来劳心教导翎儿,实在惶恐。”
      薛卿妤思绪一会儿,有些疑惑,许久才仿佛意识到什么,道:“翎儿顽劣,先生管教确实颇费心思,倒是妾身大意了,明日我便同他请罪,放先生回去颐养天年。”
      “嗯。”见薛卿妤明白自己的意思,颜鹧欣慰的点点头。
      翌日,立秋初阳刚挂枝头,金色暖阳散洒在琉璃瓦重檐殿顶,角楼雕刻装饰的石狮子也仿真的般,立于檐上,静享清晨韩国内宫的安详。
      太和殿宫门口,早早就等候的颜鹧,在看到张良与卫庄一同出来时,就急忙上前唤:“子房兄,留步。”
      被叫住的张良看向不远处的颜鹧,对着身边的卫庄点点头,道:“此事全靠卫庄兄,良在此谢过。”说罢对卫庄拱手行了一礼。
      卫庄剑眉如峰,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般,看了几眼不远处的颜鹧,淡淡留下一句“但愿不是白费心思。”越过张良边走了。
      张良直起身子,看着越走越远的卫庄,才抬步走向颜鹧方向。
      像淳淳山泉敲击在青石上,清脆附有磁性的声音随风飘进颜鹧耳里:“鹧可是在这里等我?”
      颜鹧点点头,“是。”
      张良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随我来”。
      颜鹧心知此地也不是说话之地,便一路跟着张良到了相国办公的地方,步入大厅,便能看见对着大门不远处,陈设着一张大大的桌案,上面放着堆积如山的稿纸,两侧是黑木桌椅,一侧桌椅后是一张人高的山水屏风,黑白水墨晕染着韩国土地。
      张良带着颜鹧穿过屏风,屏风后面是休息之地,除了一张软卧外,还有一张古檀色茶几,张良率先坐下,对着颜鹧挥挥手,示意一同坐下。
      颜鹧微微点头,跟随坐下,张良并未开口,而是抬手给颜鹧斟茶。
      看着金黄色细细水流,涓涓斟满杯中,颜鹧紧闭的淡粉色薄唇微微蠕动,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蘅芜公主从秦宫带来之上品,鹧可尝尝?”张良把斟好的一杯放到颜鹧面前,微笑的看着颜鹧。
      热腾腾还冒着雾气的茶香慢悠悠的飘进面前人鼻中,颜鹧低眉看着杯中茶水,洁白如玉的瓷杯中,片片嫩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金黄色中透出阵阵幽香,恍惚间从茶水中看到了昨日拦车的难民,心中生了主意。
      伸手端起面前茶杯,看了看茶色,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看向张良,赞许的点点头,轻轻茗了一口品尝,入口香甜,放下手中茶杯,颜鹧赞道:“果真上品,色泽金黄,入口甘香清甜,口感极佳。”
      听着赞许,张良也赞同的点点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喝着。
      “唉~”忽的,颜鹧突然叹息道。
      正在喝茶的张良被颜鹧的连连可惜弄得糊涂,放下茶杯,问道:“何事叹息?”
      颜鹧深墨色的眸子,暗了暗,嗓音轻启:“可惜,此等好茶,不能与韩国子民共赏。”
      “他们可不一定有鹧如此雅兴,”张良不以为然道。
      “那是他们饥不能食,寒不能眠,没有吾等,虽不及锦衣玉食,却也衣暖餐饱。”颜鹧道。
      张良皱了皱眉头,褐色的丹凤眼看向颜鹧,声音有些严肃,道:“鹧可是遇到什么人了?”
      颜鹧也正襟危坐,正色道:“昨日归家时,在途中遇到一群难民上前拦车呼救,鹧惶恐。”
      “所以,今日鹧来找良,就是为此事?”张良道。
      “是,”颜鹧回应,“鹧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前来与子房商议,该如何?”
      “常年征战,民心动荡,导致国库入不敷出,两国联姻后,国库更是贫瘠,现战事平歇,难民涌入,怕是国库很难派发赈济灾粮。”张良分析道。
      “鹧知,但如若放之任之,那些难民就要活活饿死,且真的没了生路,难民躁动,又将是一场混乱。”颜鹧道。
      张良点点头,“韩王自然不会不管,只是现如今,也只是有心无力,现状亦是困扰韩王一大心病。”
      颜鹧深知,此事的确是一难题,国库确实空虚,只不过····“前几日,太史令迎娶小妾,子房可听说了?”
      张良点点头,“虽然当日良未去,但听下人说,场面很大,鹧莫不是?”
      颜鹧勾勾嘴角,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让朝中某些大臣表表衷心了。”
      “此事并不简单,那些狐狸若是早肯出面,也不至于难民拦鹧的马车。”张良道。
      颜鹧不语,看着面前的茶盅,沉思着,半响,直到杯中的再也冒不出白腾腾的热气,才说:“鹧有一法,不过····有些冒险。”
      “哦?什么法子?”张良疑惑,好奇是何法子。
      颜鹧笑了笑,端起桌前的茶壶,在张良面前摇了摇,随后慢悠悠的反客为主为张良斟茶,卖关子道:“借花献佛,投桃报李。”
      张良思付良久,还是没有明白颜鹧的意思,但看着面带微笑的颜鹧,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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