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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上巳宴(中) ...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湖心亭陷入沉寂肃穆,只余落红残绿随波伶仃。
      安美人已被移去偏殿医治,此刻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匆忙赶来回禀的葛太医身上。

      “葛太医,安美人究竟如何?”
      “回陛下,安美人已怀有两月身孕,只不过……”葛太医遗憾道,“刚刚小产了。”
      唏嘘声顿起,嫔妃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该惊讶安美人不声不响地有了喜,还是该感慨这红事瞬间就变了白事。
      盛文帝面上沉重,“……为何会突然小产?”
      “臣为安美人诊治时,发现安美人身上发有红疹,依安美人体质,应是接触或食用杜兰香所致,而杜兰香具有活血化瘀之效,效用强劲,故臣以为,安美人小产很可能也因杜兰香。”

      皇后惊讶,“可安美人向来不沾杜兰香的,怎会如此?”
      唐丽儿心中瞬间惊慌,该不会是她偷换香膏害安美人流产了吧?
      可转念一想,不对,容汐不是已经把香膏换回来了吗?

      她偷偷瞥了容汐一眼,只见容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容汐微微斜视,给了唐丽儿一个“没你屁事,安静呆着”的眼神。
      唐丽儿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知这老妖婆又搞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既然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掺和。

      只是唐丽儿不知道,她一不掺和,贵妃急了。

      贵妃一早算计着,得知安美人是因杜兰香而小产之后,唐丽儿一定会十分惊慌,以为是她偷换香膏所致。
      唐丽儿原计划是要用香膏之事栽赃容汐,眼下事态比预想严重,想必唐丽儿只会更加迅速地实施计划,将疑点指向香膏,指向容汐,以撇清自己嫌疑。
      如此一来,贵妃再趁机牵引祸水就容易了。

      所以贵妃一直在等着唐丽儿开口向陛下“举报”,可谁知等了半天,却只等来唐丽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眉垂手立在一边,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贵妃心中恼火。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键时候指望不上的废物。

      贵妃攥了攥手绢,还好她留有后手。
      时机紧迫,贵妃迅速放弃了唐丽儿这个废物,转而向盛文帝道,“陛下,不如传安美人的婢女来问问?她们日日伺候在旁,或许知道些什么。”
      盛文帝抬手,“传。”
      不一会儿,素心便红着眼睛进来了,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请陛下明察,是有人谋害主子啊!”

      此话一出,席间哗然,盛文帝也皱了眉,“怎么回事,说清楚。”
      素心抹抹眼泪,叩首道,“奴婢恳请陛下宽恕主子罪过。”
      盛文帝不解,“何罪之有?”
      “其实主子前段时间便已有孕感,但头三月胎像不稳,主子又一贯身子弱,为防有人趁机谋害,主子便未曾对外提起孕事,只安心养胎,想等胎像稳定后再告诉陛下这桩喜事,可谁料防不胜防,还是遭人暗算……”
      “隐瞒孕事,又未能保住皇嗣,主子痛心不已,自知愧对陛下,奴婢斗胆恳请陛下开恩,能宽恕主子……”
      素心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只余那磕头声越嗑越响。
      “罢了,朕不再追究安美人罪责,你便说是谁在背后加害。”
      素心涕零谢恩,才道,“因孕事之故,主子的吃穿用度奴婢们都格外谨慎,安和宫中不可能有杜兰香制品。主子因杜兰香小产,奴婢委实奇怪,又想起今日沐礼之后主子身体就有些不适,奴婢细细回忆,才惊觉或许是尚服局送来的沐礼香膏有问题。”
      “香膏?”皇后微诧,“沐礼所用香膏并非杜兰香制成,恐怕与安美人小产无关。”
      素心未回答皇后,而是看向盛文帝继续道,“宫廷所用香膏是由巫山香瑶制成,自然不会害主子小产,但奴婢听闻民间常用杜兰香仿制假香膏出售,若尚服局送来的香膏也被有心之人掺了假……”素心话尾一顿,哭诉道,“还请陛下明察……是何人行此恶毒之事,害死了主子腹中皇嗣……呜呜……”
      素心的话并无证据,但引导性极强,盛文帝果然发问了:
      “尚服局的人呢,怎么回事?”
      容汐旋即躬身上前,“回陛下,此次香膏的制作由奴婢全程监管,奴婢保证,尚服局送往各宫的香膏绝无问题。”
      “是啊陛下。”皇后道,“尚服局一向做事谨慎,臣妾又命容汐在旁监督,想必不会有人在其中弄虚作假。”
      “哦,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笃定?”贵妃挑眉,笑中别有意味,“因为容汐是您的心腹,所以格外信任吗?”
      皇后黛眉轻拧,“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臣妾不过是与皇后娘娘看法相反罢了。”贵妃转头看向盛文帝,“陛下,素心所说香膏掺假之事,恐怕确有其事。”
      “贵妃何出此言?”盛文帝问。
      “回陛下,也是凑巧,臣妾昨日逮着一个往民间倒卖宫中财物的奴才,搜那奴才屋子时,便发现了杜兰香仿制的假香膏,那奴才承认他曾暗中帮人私购宫外之物,只是不肯交代究竟为帮何人。臣妾当时也没多想,只叫人带下去审问,直到刚才素心提起香膏掺假的可能,臣妾才想起那奴才或许与安美人小产之事有关。”
      贵妃佯作担忧,“也不知那奴才被审的如何了,不如将他带上来,当面问问清楚,此事毕竟事关皇嗣,陛下您看如何?”

      得到盛文帝的应允,一个衣衫狼狈的小太监很快被押了上来。
      唐丽儿一眼认出那太监正是公公钱辛,不由瞠圆了眼,惊慌上涌。
      钱公公竟被贵妃捉去,眼下他若是向陛下交代她买假香膏之事,她岂不是要完蛋!?

      贵妃藏起眸中志在必得的笑意,正颜厉色地训斥钱辛:“如今到了陛下面前,你还不老实交代吗,是谁指使你私购假香膏的?快说!”
      钱辛哆哆嗦嗦,在圣威之下尽显惶恐之态,唐丽儿一见,心知秘密是保守不住了,瞬间一身冷汗淋漓。

      “是……是,奴才交代,奴才全都交代。”钱辛瑟瑟发抖,“从宫外私购假香膏,是……是容司宫令指使的!”
      席上一片哗声,唐丽儿更是惊愣。
      攥紧的手心一松,一时不知该高兴于自己死里逃生,还是该迷惑于这混乱莫名的事情走向。

      “呵,原来竟是司宫令监守自盗?”贵妃嘲讽一笑,“蓄意调换安美人香膏,你这奴才居心何在?”
      席上目光将容汐包围,一双双眼睛里带着不同的目的和情绪,惊讶者,气愤者,窃喜者,冷眼观戏者,好一出众生相。
      又另有一人似乎嗅出背后的异样,目光向相反的方向寻去。
      李庭绪看向自己的母后,心中隐隐不安。

      他凝眉,再抬眼去看容汐,一看却令他微讶。
      她身为众矢之的,有些过分平静了。

      容汐目光斜扫一眼钱辛,不卑不亢道,“陛下,奴婢从未见过这位公公,不可能指使他私购假香膏,蓄意谋害安美人更是子虚乌有之事,这位公公空口无凭,不足为信,还望陛下明察。”
      皇后也忙言辞恳切替容汐说话,“陛下,臣妾深知容汐品性,她绝不会做出此等恶事。”
      “陛下!奴才句句属实,没有撒谎!”钱辛扑倒在地,连连磕头。
      盛文帝盯着他,质疑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你昨日被捕时为何不早点交代?”
      “奴、奴才不敢啊!”钱辛佯作忌惮之态,抬眼偷瞧皇后,“因为……因为此事也涉及皇后娘娘……”
      听到最后几个字,席间众人纷纷抽了口冷气,原本的议论私语全都噤了声。
      谁料事情竟牵扯如此之大,众人各怀心思,却没人敢乱吱声了。
      春日的湖心亭,穿堂风却凉飕飕的。
      皇后心中发凉,似乎明白了什么。

      皇后脸色微白,指着钱辛的手有些颤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
      钱辛一副惊吓貌冲盛文帝一个劲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说得都是实话啊!”
      盛文帝喜怒不辨,只道,“说清楚。”
      “陛下!司宫令找到奴才时,奴才原本不想答应帮忙,是司宫令说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奴才才不得已而为之!贵妃娘娘审问奴才时,奴才也是顾忌皇后娘娘,所以不敢说出,而今日有陛下做主,奴才方敢说出实情……”
      钱辛哭丧着脸,头嗑的咚咚响,闻之言辞,也尽是哀恳肺腑之意,倒叫不明真相的旁人,多信几分。

      “皇后娘娘,此事可真?”贵妃佯作惊讶,目含挑衅地看向皇后,“臣妾们平日都道皇后娘娘贤良宽仁,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皇后此时自然已明贵妃意图,心中恼怒,但她依旧坐得端正笔直,保持着六宫之主的端庄和尊严。
      “无稽之谈。本宫与安美人素无仇怨,何故要谋害于她?再者安美人孕事,大伙也都是今日宴上才知,本宫又怎会未卜先知,提前谋害?”
      “臣妾听闻之前安美人犯了旧疾,是皇后娘娘常去探望?”贵妃掩唇道。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关心嫔妃,为陛下分忧,理是应该,倒确实不如贵妃日子潇洒自得,从不探病。”皇后侧目。
      贵妃微笑,“臣妾成日忙着侍奉陛下左右,才没能得空去探病安美人,皇后娘娘空闲多,自然去的多。故而臣妾觉得,您与安美人接触的多了,多知道些什么也不奇怪。”
      挑完事,贵妃给素心递了个眼神。
      素心了然,忙一脸悲愤跟上继续挑事:“怎会如此……这半月来皇后娘娘常来探病,主子还很感动,说皇后娘娘心善,所以在皇后娘娘面前未曾掩饰孕态,如今才知……原来您并非关心主子,而是另有图谋……”
      皇后攥紧手心,不因怒火,却因寒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早已明白后宫中难有真情,但一腔善意换得如此恶意,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容汐看在眼里,煞是早已料到,此时也仍是感到厌恶。
      她上前一步,视线凌冽地扫过跪在一旁的素心和钱辛,“不过是两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和无端揣测罢了,没有证据之事,如何能污蔑皇后娘娘清白?”她望向盛文帝,“陛下圣明,想必不会被言辞蒙蔽。”
      盛文帝不语,仍是喜怒不辨,心思难揣。
      “陛下,有证据的!”
      素心忙道,“主子出事后,奴婢回安和宫找寻那香膏,发现瓷瓶里还有少许残余,还请陛下让太医鉴断,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此事关系皇嗣性命,臣妾恳请陛下派人查明,严惩凶手。”
      贵妃在一旁帮腔,心中暗爽,如今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进行着。

      皇后的心更沉了,贵妃显然有备而来,陛下派人去查,恐怕查出的也不是真相,而是坐实她“罪名”的证据。
      皇后一贯温柔平和的眸中闪过一丝焦虑与阴霾。

      “既然如此,奴婢也恳请陛下查明香膏真伪。”
      容汐叩首,众人发现竟是“疑犯”发声,不由惊讶。
      皇后也看向容汐,这明显是贵妃做下的局,她不信容汐看不出来。
      贵妃更是嘲讽地眯了眯眼,上赶着送死,不错。

      容汐回给皇后一个安定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扫试一圈,扫过素心,扫过钱辛,道:
      “只是若此事查明与皇后娘娘无关,奴婢还请陛下将造谣污蔑者、以下犯上者严惩,以正宫纲。”
      那目光收起安定,变得锋利,最终落在了贵妃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上巳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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