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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长夜吟 ...

  •   厅下一片哗然。
      傀儡针,断魂引——即便是没见识过当年惨状的年轻一辈,对这两个名字也并不陌生:中了傀儡针的人平时与常人无异,可一旦遇到佩带断魂引的傀儡针主人,便神智全失,宛如傀儡,只要对方下令,即便目标是至亲好友,都会痛下杀手。
      “靳川殷家啊……”裴老爷子叹了口气,脸色黯然,“已经多少年没人提起了?”
      “难道当年殷家竟有余孽?!”铁扇门门主青灰着脸,嘴唇直哆嗦。
      司徒空倒是盯着手中绢纸不说话,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一般。
      殷家的事,镜竹早在答应接任盟主之位时就从父亲那里听说。现在看到司徒空的样子,镜竹心里也不是滋味:十四年前殷家被灭门,老幼妇孺无一放过,为的就是这傀儡针。殷家原本偏居西南靳川,在武林中也没什么名气,若不是江南四恶之一的采花贼袁成几次三番在靳川作恶,激怒了殷家三小姐,谁也不会知道远在靳川的殷家竟如此深藏不露。
      殷三小姐一根傀儡针换得江南四恶一夜暴毙——这本该是振奋人心的事,事实上,当时正道同人对殷家确实也是以肯定居多。只是就在此后不久,殷三小姐遇到了一个人:凌子期。
      如果凌子期是正道中人,或许武林中就多了一则美女英雄的传说;可惜那时他已经在玄教教主之位坐了一年有余,“凌子期”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没有哪个江湖人不知道。即便如此殷三小姐依然执意下嫁。为不牵连殷家,三小姐放弃家姓,昭告天下永不使用傀儡针和断魂引——只是她出嫁第二年,殷家还是灭了。
      镜竹曾有段时间一直奇怪凌霄为什么从来不提到他娘,后来问了才知道凌霄的娘亲早在他一岁不到时就去世了。
      殷三小姐那年本是打算带着未满周岁的儿子回靳川给母亲拜寿的,可临行前凌霄受了寒,整日发热,殷三小姐只得把他留在凌子期身边,独自上路。
      结果她一去就再没回来。
      “那小霄的爹怎么不去救她?”镜竹得知这段过往时,曾经问过父亲。
      司徒空听了只是苦笑:“那时候玄教内乱,左使肖清给他下了毒,他能保住自己和小霄儿就不错了……”
      后来的事,司徒空不愿谈起,镜竹却从其他地方听来不少:被人打上门的殷家怒极反攻——傀儡针,断魂引,一时断了多少性命,多少颇有势力的门派都败在傀儡针下,从此一蹶不振——围攻的几派忌惮傀儡针,最后竟断了殷家水源,生生放火烧死了所有人。
      痛失爱妻的凌子期一改以往作风,接连十日连屠九派,整个武林人人自危。余下的门派自然向司徒家求援。那些人攻打殷家虽然不是司徒空的意思,但他们打的却是武林盟主的旗号。为此,司徒空不得不出面约得凌子期在广凉山上一战。
      此战的胜负无人知晓,因为当时山顶只有他们两人。但从山上下来,凌子期却当真不再找仇人的麻烦,只是处事手段越发狠毒。
      武林正派都道盟主大胜,逼得那魔教教主不得不认输投降。但镜竹翻看书房卷宗时却发现,当年幸存的几个门派现在都被打压地再抬不起头来,倒是司徒家武林盟主的地位越发巩固。
      “这事……盟主怎么看?”
      有人发问,语气里小心得让人生疑。
      镜竹循声望去:果然是当年参加过围攻的人。那人问的是司徒空,镜竹乐得默默撇开头,以免自己露出什么厌嫌的表情。
      厅中众人都在谈论那傀儡针,唐韵的死反而被忽视了一样。毒门的人站在原地,脸色都难看的紧,有心催那唐言把话题拉回自家门主身上,唐言却像入了定一般就是不开口。
      终于,有憋不住的扯了嗓子嚷道:“司徒盟主,我家门主无故枉死——这事你是管是不管?!”
      镜竹心知人家叫的不是自己,就也随着众人一起看着父亲。
      司徒空似乎被那声音惊醒,缓缓放下手中绢布,道:“众位稍安勿躁,这绢纸上确实是玄教印记。唐门主和洪少侠之死恐怕与那玄教确有牵连,我府中人已去请来洪少侠的尸首,有什么话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府里小厮就搬来了洪敬尧的尸体。那尸身上蒙着白布,身下血水嘀嗒,应是刚死不久。
      几个小厮连人带木板安放在唐韵的尸身旁,揭开白布,脸色如常地退了开去。
      洪敬尧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厅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镜竹离洪敬尧的尸体不近。他走了两步看过去,一时言语不能:那洪敬尧身上的伤口几乎和唐韵的一样,位置、大小没有半点不同,只是他伤口不像被剑器所伤,倒像有什么精怪生生在那里取走一挂血肉一般,平滑的不见一丝割伤,浑圆一个血洞贯穿身体。
      “这是小霄弄的?”他的心头猛跳,说不上怕,只是隐隐难受。
      至于其他人,倒是惊怕为多:“这是那个玄教的新任教主干的?!”“只怕这内力比师太你猜想的更深哪!”“裴先生说的是。”
      大家议论正酣,有人突然摸着下巴疑惑道:“这魔教教主为何刻意弄出这么个伤口?”
      他这么一提,马上就有人附和:“仔细看看,那唐门主身上的伤可是没这么干净利落啊——难道有人故布迷魂阵?”
      “还是说杀唐门主的和杀洪少侠的不是同一个人?”
      “那凌霄留字说‘杀妻之仇’,可未曾听说玄教教主成亲,这‘妻’难道是……”
      镜竹不声不响打量毒门的人,果然看见唐言神色突变。
      唐韵要嫁凌霄的事,毒门虽不一定人人知晓,但身为毒门总管的唐言却必定知道。他擦了擦额上冷汗,手一放下,额前却又是水淋淋一片。
      有眼尖的看见了,立刻不客气地追问:“唐总管很热么?这么多汗。”
      这么一嗓子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唐言身上。
      唐言强笑着应了声:“不过是想到门主惨死,心中激愤罢了。”
      “是么?”铁扇门门主阴阴笑道,“我从见唐总管第一眼就觉得总管面善,仔细想想,倒是有些像那殷家人呢?”
      唐言脸上一僵,竟不反驳。
      无人言语,大家都怀疑地打量那毒门总管。
      一旁给洪敬尧验伤的裴老爷子正拿着块吸针石在尸体上探着,突然“叮”一声轻响竟在厅内无比清晰。
      裴老爷子小心地用帕子包了针,拿到灯下细细看,颠来倒去研究了半天,才终于发话:“确实是傀儡针。”
      “既有傀儡针,那断魂引必定就在附近。”铁扇门门主冷了脸,矛头直指唐言,“唐总管,不介意让我搜一下身吧?”
      镜竹在旁看的明白:那铁扇门当年也是杀害殷家的凶手之一,必然害怕殷家后人报复。
      唐言不动,冷眼看他,站得顶天立地;倒是他身后的门人面面相觑,再看他时,眼神已经带上怀疑:“唐总管,门主之死,可与你有关?”
      唐言略一皱眉,不承认,不否认。
      毒门众人待要再问,唐言却突然叹了口气,面目显出几分悲凉:“罢了,该做的事我都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活着离开这里——不错,门主之死确实是我所为。”
      毒门的人一下子乱了阵脚。
      一旁的铁扇门门主见缝插针步步紧逼:“那傀儡针呢?可与你有关?”
      唐言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应道:“当年你们火烧殷宅时怕是没想到还有人能活着逃出来吧?你……”
      他还想说什么,缓过神的毒门众人却抢先指着他的鼻子怒骂:“唐言!老门主待你不薄,你居然杀了小姐!你还有没有人性?!”
      “你知道什么!”那骂声让唐言的冷静不再,他赤红了一双眼,双拳捏得格格作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毒门走上殷家的老路!”
      “小姐她要嫁给玄教教主!她是要毁了毒门啊!”
      或许是唐言的嘶吼太凄厉,一时间所有人竟都愣在了原地。
      唐言垂下头,一声一声苦笑:“我答应了老门主要好好看顾毒门,我不能让小姐毁了毒门百年的基业——毒门的毒太霸道,就像殷家的傀儡针,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也不能杀了小姐啊!”
      “我劝不住她。”唐言抬头看了说话人一眼,脸上竟已带了泪,“我劝不住……”
      “那洪敬尧洪少侠呢?”
      “他是凌霄杀的,我本没想对他怎样。”唐言的视线转到镜竹身上,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古怪,“那根针本来该是在你身上的,你倒是好运,有高人帮你。”
      镜竹强忍住脊背里窜上来的凉意,诘问道:“你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为了毒门。”他笑,“新任的武林盟主杀了魔教教主的未婚妻,你猜会怎么样?”
      镜竹心里一颤,这时候才觉出后怕:万一当时凌霄不信他,万一凌霄不帮他,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呵,毒门本就是中立,什么正道什么邪道,打得两败俱伤才最好!”唐言仰天长笑,笑声落时已经变成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他痛苦地捂住嘴,指缝间却有黑色的液体滴落。
      “不好!他服毒!”
      周围人惊叫着抢上前去,制住唐言时却为时已晚。
      唐言脸上青黑一片,嘴角倒诡异地翘着。
      刚才还一脸怨毒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就这么死了,镜竹怔怔看着那些武林中人目光闪烁地在唐言尸身上摸索什么,突然觉出一股莫名的悲凉:这唐言怕是当真全心为毒门着想,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
      那些人搜了半天没找到要找的东西,隐约带着点失望地站起身来:“没有发现断魂引。”
      没有断魂引,殷家唯一的后人也死了,那仅存的傀儡针也就成了普通的银针,再不能控制别人。而毒门,要嫁魔教教主的门主死了,殷家后人的总管也死了,剩下的门人又是毫不知情——没了门主总管,毒门或许元气受损,却也真正远离了是非。
      镜竹叹了口气,下了登上盟主之位后的第一个命令:“死者为尊,把这三位都厚葬了吧。”
      厅下众人一怔,客套着赞句“盟主宅心仁厚”,便也都拱手散去了。
      屋外夜色正浓,镜竹仰望那黑色天幕,不觉又是一声叹息:“这一夜可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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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怎么就这么长啊!”
      肖林无聊地玩着手里刚拿到的玉兔,忍不住叹气再叹气。
      打从林媛那儿逃走后,肖林就没一天睡过安稳觉——每晚都被梦里朱靖厌恶的表情折磨到惊醒。
      肖林觉得自己真背,苦苦暗恋那么多年不说,因为那家伙睡不好觉也不说,凭什么他总裁大人加班他个小助理就得陪着啊?
      肖林心里的嘀咕朱靖自然听不到。
      刚登基的太子爷此时正偷偷摸摸越过电脑屏幕去瞄肖林。
      “第十九个哈欠了。”朱靖无意识地在心里数,数完了,嘴角一抽,开始自己鄙视自己。
      那天的事朱靖和肖林似乎是有了默契,两人在公司里碰到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正经的不能再正经。其实朱靖觉得自己是很有诚意找他谈一谈的,可惜肖林最近油滑的很,一到下班的点他就跑的比兔子还快。朱靖体谅他尴尬,也就没紧迫盯人。可!是!他朱大少爷难得体谅谁,那人却不知珍惜!
      “林逸轩,你最好别落我手里!”回想起下午看到的画面,朱靖忍不住又开始磨牙:那姓林的小子一定是故意的——明明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还故意拉着肖林摆出那么暧昧的姿势!肖林也是,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林逸轩那家伙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饿狼,哪儿比的上他朱靖谦谦君子人中龙凤?
      格格的磨牙声激得肖林一哆嗦。他揉揉发寒的胳膊,小心地提议道:“老板,你要牛奶么?”
      “恩?”朱靖一愣,“不用。”
      “那钙片呢?”
      朱靖眼皮一跳,直觉肖林肯定没好话。
      果然,他的沉默阻止不了肖林继续“好心”建议:“医生说,磨牙是缺钙的表现——老板你要不试试?”
      “肖林,”朱靖抓狂,“我没睡着!”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逃走啊。
      朱靖扯开了领带,无奈地瞪肖林。
      肖林嘿嘿笑了两嗓子,继续低头玩那枚兔子:林逸轩的朋友手艺很好,兔子身体里被钉进两根楔子,看不出什么材质,透明地穿在玉石里,倒像是刻意做出的装饰,精致的很;只是断口的痕迹到底没办法完全消除,多少有些可惜。
      他看的专注,朱靖瞪的眼酸。
      从滥用职权把肖林留下加班起,那家伙就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公然摸鱼,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反反复复看个不停。
      “难道是姓林的送的?”这个想法一产生,朱靖就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牙酸。
      酸到不行时,朱靖终于手一推,离开办公桌起身就往肖林旁边凑:“在看什么呢?”
      肖林手上一慢,东西就被人抢走了。
      朱靖拎过那兔子就要仔细打量。
      “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板你还是还给我吧。”肖林干咳了声,伸手要拿回来。
      朱靖身子一让,躲了开去:“别动。我怎么觉得这兔子这么眼熟啊?”
      肖林心说我管你眼熟不眼熟的,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嘴里却还得应付:“老板说笑了……”
      “不是说笑。”朱靖皱着眉,手指沿着玉兔的轮廓描绘,“我真见过这枚玉兔。”
      肖林挑眉:“在哪儿见过?”
      “在梦里。”
      朱靖答的一本正经,肖林却不买他的帐,翻个白眼就动手要抢。
      朱靖再躲——没躲开,连玉带肖林的手都捏进掌心。
      触电似的震动让两个人都是一颤,目光再对上时,已经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情愫。
      肖林告诉自己,现在得抽手走人,可手上感受到的力度却让他犹豫。“只这么一下。”他贪心地想着,心跳变得鼓噪,耳朵似乎也在发烧。
      “肖林。”片刻的沉默之后,先开口的是朱靖。
      他没松手,这点让肖林有些意外。但紧接着,更让他意外的言辞就从朱靖嘴里飞出来。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谈谈。那天的事我认真想过了,我可以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你说的‘喜欢的人’是我么?”
      肖林低下头,不敢猜测朱靖的意思,但他的声音仍然在耳边,死缠烂打地要让肖林听。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可以考虑给个机会么?”
      朱靖微笑:“我想,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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