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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斩青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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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竹从前厅回来时,凌霄正坐在他屋里发呆。
桌上的油灯未点,卧房黑洞洞一片。镜竹进门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崴到脚。他“哎”了一下,轻声抱怨:“什么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凌霄动了动,却不起身,只是问:“毒门的事结了?”
“结了,唐言死了。”镜竹心有戚戚地摸到他身边坐下,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
火光在灯芯一跳,房内便亮堂了起来。凌霄不适地眨了下眼,然后继续发呆。
镜竹以为他累了,便挑了前厅对峙的精彩部分讲给他听。可说着说着,镜竹就发现事有不对:凌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压抑着什么似的,嘴唇紧紧抿着。
他有些担心,轻轻去碰凌霄的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凌霄略侧身,镜竹的手便落了空。
他疑惑地收回手:“小霄,怎么?”
凌霄却不看他,目光落向房门:“记得我在唐韵尸体旁跟你说的话么?”
“小霄,你在说什么?”镜竹心里发寒,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一根竹笛,应该就是刚才绊到他的东西了。
“那笛子是我在唐言房里找到的,”凌霄面无表情,语气却甚为嘲讽,“知道我在笛子里发现什么?”
镜竹咬咬牙,问他:“是什么?”
“一封信。”凌霄站起身,背对镜竹,那身影挺的笔直,仿佛一折就能折断。他慢慢走到门边,捡起那根竹笛,轻巧地从里面抽出一卷信笺。
镜竹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力气都散了。
“‘保毒门二十载太平’……新盟主好大的口气啊!”凌霄扯扯嘴角,“随随便便应承这个,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镜竹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凌霄笑出了声,“其实刚才我也在前厅——本来担心你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些人,结果倒是我多虑了。”
“小霄……”
镜竹张口要解释,却被凌霄摆手打断:“当我看不出来么?你什么都不用说,下面却自然有人帮衬,三言两语就把嫌疑都推到唐言身上去了……我也就是奇怪,奇怪那唐言为什么那么老实,别人一问他就什么都招了。”
“以前和唐韵见面,我也见过他——明明那么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的家伙。你倒真是好手段。”
“不是这样!”镜竹急了,两步抢到他身边拽住他衣袖,“小霄,你听我解释!”
凌霄轻笑,问:“是因为我么?”
“啊?”镜竹一愣。
凌霄叹了口气,竟主动倾身抱住他。镜竹惊的浑身僵硬,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镜竹……”凌霄的头枕在他肩上,吐出的话轻飘飘搔上镜竹的耳朵。
镜竹缩缩脖子,喃喃地应:“恩。”
“相识那么多年,你当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思么?”凌霄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瞬间涨了满心的喜悦。镜竹惊喜地要伸手回抱住他,凌霄却身子一扭,足下轻点,退出他能触到的范围。
“小霄?”镜竹错愕地看他,眼角却瞄到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方正翠玉,雕了锦簇繁花,拿在凌霄手里,称的他的手指越发白皙。
“断魂引……我也只听人提过,没想到今天却真见着了。”凌霄苦笑,倦极一般垂下眼,叹了口气,“现在你还要说什么?”
司徒镜竹哑然。
灯花一跳,灯上的火亮了再暗,什么都照的见,又什么都照不见。
镜竹默默立在那儿,看凌霄无力地提着那根竹笛,口中泛起彻骨的苦:能说什么呢?唐韵不是他杀的?是啊,唐韵确实不是他司徒镜竹杀的——他只不过用一封信提点了那忠心耿耿的唐言,只不过是想让唐言断了这桩婚事。
只不过想让唐韵离开。
谁知唐言却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或许我是真想杀了唐韵吧?”他想,“就因为能帮凌霄,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缠在他身边,让他娶她……”
镜竹合上眼,火光在眼前映出一片血红。
血红,唐韵的血仿佛还在他眼前,从温热到冰冷。镜竹记得自己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从中了傀儡针的洪敬尧离开,到凌霄进来。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凌霄已经认定这是他的错了——而他确实也错了。
“我说过,别让我有机会后悔……”凌霄再抬头,脸上尽是疲倦哀伤,“为什么非要这样?”
“你不是知道么?”镜竹听见自己在笑,笑的还很轻松,“凌霄,我喜欢你,喜欢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霄撇开头:“我知道。”
“那你怎么说?”镜竹轻笑着问。
凌霄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你告诉我,断魂引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信么?”
镜竹含笑看他,笑的心都一阵阵抽痛:真不该算计唐言——临到最后还被他摆了一道。
唐言那怨毒的目光镜竹还记得——那人是真心想把他拉下水吧?不然这要命的断魂引怎么就被放到他的身上了?现在真是说都说不清了。
那边凌霄还在等他老实回答。镜竹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小,凌霄,你还会信么?”
凌霄不语,捏着翠玉的手掌缓缓用力,顷刻就把那神乎其神的断魂引变成一堆碎末。这么做完,他才静静开口:“这东西留着是麻烦,不如毁了的好。”
“小霄……”
镜竹唤他,凌霄依然听而不闻,自顾自地说话:“原本还担心你在这位子上坐不来,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往后,除非必要,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凌霄。”镜竹胸口窒闷,闷闷提了嗓音叫他。
凌霄只得停下。
镜竹惨笑:“真的,不肯信我了?”
“信又怎样?”凌霄摇头,“唐韵的死,说到底就是我们两个的错。若是我早点和她说清,你也不会做傻事,她和唐言也不用死。”
“这和你没关系,做错的是我。”
“有关系。”凌霄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说,“那天在游船上,你不是做梦。”
镜竹一怔,身边的一切都显得虚幻,凌霄的嘴开开合合,吐出的字句他却无法听懂。
凌霄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凌霄说,我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想。
凌霄说,我只是把唐韵当妹妹,只是还没有和她说清。
凌霄说……
“原打算向她说清了再来找你,可是现在……你当你的武林盟主,我做我的玄教教主——既然你许了毒门二十年的安宁,我就和你一起保他们二十年天下太平。”
凌霄离开很久,镜竹才慢慢回过神。
他恍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错的很多,多到他得拿这一世去还。
而这天下,当真落在他肩上,再也挪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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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靖一边说完该说的,一边紧张兮兮地观察肖林的表情。
肖林看起来并不高兴,眉蹙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朱靖不敢催他回答,只好巴巴等他开口。
“朱靖……”好半天,肖林终于抬眼看他,“林媛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朱靖一头雾水:关林媛什么事啊?
“你要结婚了。”肖林好心地提醒他。
朱靖“哦”一声恍然大悟:“你听说了?那个是我家老头跟林媛她爸妈随便说的,我们不会结婚——林媛也不同意嫁给我的。”
“这样啊。”肖林严肃地点点头,脸上还是不见喜色。
朱靖心里一颤:“你不会真的不喜欢我吧?”
“不。”肖林否认,“我确实喜欢你。”
“不过,”朱靖刚要咧嘴,肖林就无情地打击他,“我不认为我们合适。”
朱靖愕然:“为什么?”
肖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的爱情观是什么样,我想我还是了解的。你是喜欢玩喜欢享乐的人,但我不是。我要求的感情是能一起生活、最好能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你给不起。再说,你从来交往的对象都是女性,我不认为你是同性恋。最后,作为华容的接班人,你总要结婚的。”
朱靖急了:“可是,我是真心的……”
“你对每个恋爱对象都是真心的。”肖林摇头苦笑,“我不是玩的起的人,抱歉了。”
朱靖默默看了他半天,突然问:“你是对我没信心?”
肖林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微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眼角勾出几分疲倦。朱靖看着他的侧脸,一点点觉得气闷:真这么累么?还是已经对他朱靖提不起兴趣了?
朱靖从来没想过被肖林拒绝会怎么样。他猜的到肖林是喜欢他的,从林媛那儿回来朱靖就在琢磨要怎么跟肖林表白,但他真的没有想过会被肖林拒绝。
“为什么会这样?”他茫然地想,“明明彼此喜欢,为什么会这样?”
肖林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从小到大,从在学校到毕业工作。虽然两个人时常又吵架又动手,但每次朱靖提出什么,肖林最后总不会拒绝。
“难道我过去真这么差劲么?”
朱靖努力回忆,那些女友的姓名和样貌他大多已经记不清。时间抹去了那些狂欢的记忆,却一点点拼凑出一个肖林:自信的,傲气的,狡黠的,优雅的,倔强的,冷静的,还有,黯然的。
黯然的肖林坐在他身边,他的手还在他手里。
朱靖突然就心疼了:到底是自己做错了多少事,才把那么张扬的肖林折磨成这样?
到底是伤了多少次心,才让肖林这么肯定地拒绝他?
“一次机会也不给么?”
肖林犹豫了。他本不想犹豫,可朱靖分明已经是在哀求。
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可怕的事。你会喜欢他的好,会尽可能忽略他的不好,还会不忍心看他示弱的模样——哪怕你早就知道心软之后,苦的只会是自己。
朱靖很少摆出这么低的姿态——这个肖林再清楚不过。所以肖林心软了。
但肖林有自己的底线,所以他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回答他:“不行。”
“那好吧。”朱靖并不纠缠,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很绅士,却让肖林多少有些失落。
朱靖松开手,把玉兔还给他。
肖林怔怔地握住它:玉兔还是温的,上面是他们两个人的体温。
“时间也晚了。”朱靖笑笑,嘴角抽动得不太自然,“你不方便打车,我送你回去吧?”
肖林轻轻点了下头。
坐在车上时,肖林觉得气氛沉重得难受,但他也想不出能说的话。
朱靖似乎也注意到了,因为他随手塞了张CD开始放歌。
音乐一出来,朱靖就微微皱了下眉:这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也不是他放在车上的CD。不过能打破现在的尴尬气氛,朱靖也就由他去了。
歌不是新歌,肖林在大学里就听过: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那年听这歌还是宿舍联谊时,某个女生在KTV里唱的。当时肖林胃不太舒服,窝在角落里什么也顾不上。现在听到原唱,肖林才隐约有些感慨:明明挺好听的曲子,怎么就被那女生唱成《青藏高原》了呢?
朱靖的车速不很快,半个多小时才把肖林送到家。
肖林下车说了声谢谢,却不打算客套地邀请他进屋。
朱靖也跟着下来,倚在车边,眼睛映着路灯的光亮的有些瘆人。
肖林咽了口吐沫,问他:“还有什么事么?”
朱靖说:“我还是想要一个机会。”
肖林的呼吸一滞,心脏开始狂跳。
朱靖似乎也有些紧张,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艰涩地露出一个微笑。他说:“我不想很多年以后,才后悔没有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