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53、辞官

　　他看着倒在霁珞尘怀里不省人事的苏慕卿，嘴角和衣衫山皆是血迹，一张脸苍白的如同月光照在雪地里一般。

　　“慕卿他怎么了？”他心中抱着一丝丝的期望问道，或许霁珞尘无法解那合欢香的毒才来找他，或许他们并没有......

　　霁珞尘冷冷地说道：“方才他突然吐了一大口鲜血便晕了过去，我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身体里尚有余毒的缘故。”

　　余毒。萧昱珩敏锐的抓到了这个词，他说余毒，也就是说他已经帮他“解毒”过了，所以他们已经......心想着，他的心仿佛瞬间被揉碎了一般。

　　但是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因他而起，即使合欢香不是他授意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在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有愧于苏慕卿。

　　“来人，把医圣找来。”
　　医圣白凉，之前玉隐山庄被烧，他应当是跟着山庄内的弟子一起从密道里逃了出来，之后便一直住在宫里。

　　不多时便看见白凉从门外走了进来，向萧昱珩躬身行了个礼，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慕卿。

　　“有劳白先生了。”虽然白凉为皇室效力，但是毕竟他是医圣，且脾气性情古怪，萧昱珩对他还是礼遇几分。

　　白凉微微颔首，继而为苏慕卿诊脉，诊了许久，面色难以捉摸。

　　萧昱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道：“苏大人误吸了合欢香。”
　　白凉看他一眼，又看看苏慕卿，面目神情似乎是对“误吸”两个字不大相信，现在宫里皆在传两个人的秘辛，他也听闻了不少，谁知道是不是君臣间有趣的小游戏呢。

　　他翻开苏慕卿眼睛又仔细瞧了瞧才笃定的回答道：“以现在的迹象看，合欢香的药劲早已经化解......”
　　白凉的一句话又再次戳痛了萧昱珩，已化解，至于如何化解的，他已经不想再去细细琢磨。

　　“那他为何会吐血昏迷？”霁珞尘问道。
　　“他体内还有一种毒。”白凉回答道。

　　“还有一种毒？”霁珞尘努力回想着，却始终想不出苏慕卿会在何时，被何人下毒。
　　“确切的说不是毒，而是蛊。”白凉解释道。

　　“蛊？”霁珞尘更加不可思议。
　　“是情蛊，一旦中蛊之人动情过甚便会触发情蛊，蛊毒便会顺着经脉蔓延全身。”

　　情蛊！谁会对苏慕卿下情蛊，那个人下蛊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知道苏慕卿对自己的有意，然后阻止苏慕卿对自己动情？若果是这样，那么会这么做的人就只有......

　　他猛然抬眸看向萧昱珩。

　　萧昱珩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朕虽然有意于他，但绝不会伤害他。”
　　霁珞尘冷冷的笑了一下，全然不信的样子，连下合欢香这么卑劣的事都可以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去叫诚王来！”萧昱珩吩咐了一声。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是他不敢保证是不是萧承允做的。

　　不一会儿，萧承允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知道萧昱珩怒气未消，这会子把他叫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想越气，把他叫来撒气的。
　　他低着头，时刻准备着暴风骤雨的来袭。

　　“除了合欢香你还对他做了什么？”萧昱珩问道，声音冷冽。
　　“自然是没有了。”萧承允不知道为什么萧昱珩会这样问他，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需要接二连三的对苏慕卿嘛！

　　“真的？”萧昱珩狐疑的看着他，逼问道。
　　“真的，臣弟发誓！”说着他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若是有一字有假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萧昱珩看了看霁珞尘，轻轻摇了摇头，表示现在他相信此事并不是萧承允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呢？

　　他看向白凉：“可有解蛊毒之法？”

　　白凉却看向霁珞尘说道：“之前霁公子中的也是蛊毒，白某之前过分自信，以为自己可以通过金针术解毒，然而却是高估了自己。不过如今看霁公子已无恙，想必体内蛊毒已解，不知是哪位高人所解？”

　　白凉的话倒是提醒了霁珞尘，当时苏慕卿说要去拿解药给他，可是事后对于是从何处取得的解药却绝口不提，如今想来却有可疑之处，莫非他是与某人达成某种协议才换取了解药？

　　比如自己也服下毒药......

　　“这情蛊可有迹可循？”霁珞尘并未回答白凉的话，而是换了个问题问道。
　　“是南昭国南疆的情蛊。”

　　果然，果然和南昭国有关，说不定那下蛊的人就在南昭国。这个人能以解药来胁迫苏慕卿，那就说明之前在无双城要杀他们，并且第一次给苏慕卿下毒的人也是他！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针对的究竟是苏慕卿，还是自己？
　　要想解开谜团，为苏慕卿解毒，唯一的办法便是去南昭国走一趟。

　　“能否现将蛊毒压制？”霁珞尘看向白凉问道。
　　白凉拿出金针：“尽力一试。”

　　金针刺穴，暂时将苏慕卿体内的蛊毒压制，让它不至于迅速在体内蔓延，渗入五脏六腑。
　　苏慕卿慢慢睁开眼睛，先看到霁珞尘的脸，接着四州看了看发现身边还站着萧昱珩、萧承允以及医圣白凉。再看看这周围陈设，俨然是在宫里。

　　他犹然记得方才还和霁珞尘在一起深情缱绻，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钻心疼痛，接着便晕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我们怎么会在这？”他轻声问道。
　　难道是霁珞尘为了他又来找萧昱珩的麻烦了？

　　霁珞尘云淡风轻的说道：“你方才晕倒了，我不放心，便进宫来找医圣为你瞧瞧，现在已经无事了。”

　　在未弄清楚整件事情之前他不想去质问苏慕卿任何问题，因为他尚未弄清这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如果是冲着苏慕卿，那他就一定是受人胁迫，有着万般苦衷，他不说他也不问；如果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还和霁月山庄灭门一事有关联，他也不想打草惊蛇。

　　回去的马车上，霁珞尘一直默默的注视着苏慕卿，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情蛊呢，如若他知道的话，却仍旧这般毫不收敛的对他用情至深......

　　想到这里，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苏慕卿的手。身边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抬起头来望着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霁珞尘亦是笑笑，两个人静默无语，想说的皆在着浅笑之间。

　　这件事之后，苏慕卿便下定了决心——他要辞官。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心存愧疚，但是却真的不想再和萧昱珩之间纠缠不清。

　　于是他再次进宫，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恣意阁里，他跪在屋子中央，低着头，静静的等待着坐在桌案前的那个人允准。

　　“你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才如此决绝的要辞官？”半晌才听到那人的声音响起。
　　苏慕卿闻言并未答话，仍旧低着头跪在那里，样子似乎尤为坚决，就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动摇不了他辞官的决心一样。

　　但是萧昱珩还是心存了一丝期望说道：“那件事不是朕的主意，是诚王他......”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却停住了，他有些心虚，事情虽然是萧承允做的，然而拼命想要得到他却是事实。

　　听到这里苏慕卿才慢慢将头抬起来，平静的望着他道：“慕卿并不是因为这件事，陛下也无需耿耿于怀于这件事上。”

　　萧昱珩蹙了蹙眉：“那是为何？”

　　苏慕卿淡然一笑：“慕卿原本就是风尘中人，身份低位，能力有限，登此高位实在是有愧。且慕卿懒散惯了，实在不习惯居于庙堂之中，平生所愿也只是纵情山水，逍遥自在罢了，还请陛下成全。”

　　“你当真要走？”萧昱珩仍旧不死心的问道。
　　“是。”苏慕卿目光坚定，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是为了霁珞尘才要和朕划清界限吧。”萧昱珩的神色有些落寞，说这话时既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慕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公子是慕卿这一世认定的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萧昱珩所有的希冀彻底打碎，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走，他留不住他。况且即便是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但是想到之前与苏慕卿的种种过往，他的心还是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那之前你与朕之间......”
　　“陛下的深情厚谊苏慕卿无以为报，只愿陛下龙体康健、顺遂平安！”苏慕卿深深的躬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他伏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身。

　　话已至此，萧昱珩知道多说已无意。恍惚间他想起苏慕卿说过的，他不想留的地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的。

　　罢了。

　　“你走吧。”萧昱珩转过身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向旁人看见他内心的无助与凄凉。
　　苏慕卿微微一怔，继而再行一礼：“多谢陛下圣恩。”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放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端端正正。他看了一眼萧昱珩的背影，然后决绝的退出了殿外。

　　从今往后，他怕是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了。

　　他低着头走了没多久，却听到有人叫他，他蓦然抬头闻声看过去，发现竟然又是萧承允。
　　他不恨萧昱珩但是不代表他就能轻易原谅萧承允，如果那天不是霁珞尘及时赶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苏大人进宫是来在皇兄面前告本王的状吗？”萧承允看苏慕卿望着他的神情不善，以为他是来告黑状的，不过他是不怕的。

　　苏慕卿冷冷看着他：“并非。如诚王殿下所愿，苏某是来辞官的。”他不是一直盼着自己和萧昱珩一刀两断，再无牵连吗。

　　萧承允闻言一愣，他心中所愿无非是希望自己的皇兄能够得偿所愿罢了，如今苏慕卿辞官，以后再无相见的可能，那皇兄岂不是更加痛苦？

　　于是他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苏慕卿你还真是不知好歹，皇兄对你这般好，当初怕你在宫中受委屈，又怕皇后暗害于你，千方百计的动心思将你送走，可是你呢，没多大功夫居然和玉隐山庄那位勾搭到了一起，你怎么还有颜面出现在皇兄面前？”

　　苏慕卿不做声，只静静看着他，面色冷淡。

　　见苏慕卿毫无反应，他更加怒火中烧，继续骂道：“不愧是从勾栏瓦舍里出来了，之前还高看你一眼，如今看来人言说的不错，果然是妓子无情。”

　　听他骂完，苏慕卿抬了抬眼，冷冷道：“诚王殿下说完了吗，说完了慕卿就先出宫去了。”

　　萧承允没想到他会是这般态度，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但是片刻间那愤怒突然烟消云散，转而替代的一张极具讥讽的脸，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冷笑：“你以为皇兄的一片真情真的是对你吗？”

　　苏慕卿本已与他擦身而过，听到他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不经有些好奇的转过身问道：“这话何意？”

　　萧承允见他对自己的话感了兴趣，于是摆出一脸骄矜的神色，不急不慢的开口道：“皇兄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像陌兰而已。”

　　陌兰？
　　苏慕卿觉得这个名字极为熟悉，他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

　　陌兰......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就是那个曾经名噪一时，连续三年当选秦楼蓝颜的陌兰？

　　他只是听说过陌兰的名字，但是却没有真正见过他，至于自己跟他长得像不像就更加从无知晓了。

　　不过坦白的讲，突然听到一个人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另一个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而且这个人还是陌兰，他犹然记得自己到秦楼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会超越陌兰，可是如今这局面还真是有些生生打脸的意思。

　　萧承允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让苏慕卿大受刺激，不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现在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只不过是陌兰的替身罢了。”
　　苏慕卿并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模样，于是微微一笑道：“如果诚王殿下觉得慕卿会因为这件事而痛苦万分的话，那么就请殿下尽管去‘觉得’好了。”

　　言下之意，你自己觉得爽就好了，他可不想再奉陪了。

　　萧承允的笑容逐渐凝固，脸色也越发难看。
　　苏慕卿笑笑，从他身边慢慢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