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54、师弟

　　回到玉隐山庄已是正午，众人已落座准备用午膳，见苏慕卿进来，夜枫招了招手，招呼他过去一起用午膳。他走过去坐下，桌上的饭菜似乎比平时丰盛了许多。

　　他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丰盛？”
　　莫离道：“庄主说有事要和大家商议，但没说何事。”

　　正说着，只见霁珞尘从门外款款而来，走到桌边坐下。
　　“公子是有事要同我们讲？”苏慕卿看着他问道。

　　霁珞尘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道：“今日主要是告知大家一件事——我打算去南昭国一趟，时日未限，归期不定。”

　　“去南昭国？”所有人都正愣住了，莫离忍不住问道：“庄主去南昭国做什么？”
　　苏慕卿心中一凛，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霁珞尘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是去查当年霁月山庄一事。之前我与慕卿已查出了些眉目，所以这一次他仍于我同去。”

　　莫离和夜枫对视了一眼，继而望向霁珞尘道：“此去南昭国山高路遥，而且之前为了查探此事生出许多变故，属下也想同庄主同往。”
　　“是啊，庄主若不在，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安心。”夜枫也附和道。

　　聂欢和叶铎虽然没说话，但是从眼神却可以看出，他们也是同样的心思。

　　若是放在从前，霁珞尘不在庄中，众人便各司其职，从不会去多想什么。但是现在不同，经过火烧山庄一事，众人心里都少了些安全感，虽说现在山庄重建了，但他们还是觉得只要有霁珞尘在的地方才是他们的栖身之所。

　　苏慕卿扫过众人脸上充满期许的神色，又望向霁珞尘道：“公子，不如让大家同往吧，我们本就像一家人，公子在哪里哪里才是家，此去还要把风潜找回来，这样我们的人就齐了。”

　　提到风潜，大家的神色又是一阵暗淡。风潜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大家心里一直记挂着他。

　　霁珞尘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苏慕卿又说道：“那把青娘也带上吧，他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也挺可怜的。”

　　霁珞尘点了点头，都带了那许多人了，也不差青娘一个了。
　　于是，众人吃过了午饭便回去各自收拾行装，决定第二天一早便出发。

　　一众人策马而驰，虽然霁珞尘担心苏慕卿的身子吃不消，但是苏慕卿却执意和他们一起骑马，总不能让他和青娘同乘一辆马车吧，青娘是女子且身子娇弱，自然不能骑马。

　　此一去的确山高水遥，路途漫漫。
　　从京都出发，一路向南境走直到元洲，从元洲向南出了阳城关，再一路向南，经过南昭国十六州府。一行人从三伏酷暑一直走到了落叶深秋，才终于到达了南昭国的都城——鄯阐城。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南昭国的都城，之前只是听说南昭国如今国力日渐强盛，国家也越来越繁荣，但一直没亲眼见过，如今来到这里才发现鄯阐城同北离国的京都相比，果真是要繁华一些。

　　这一切全赖于南昭国西面临海，近些年来与西面的西陵国开展海上贸易，互通有无，大大增加了朝廷和海港州府的财政收入，而且还吸纳了很多西陵国的文化。

　　鄯阐城的街市上售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让人眼光缭乱。还有一些穿着西域服饰的人当街表演卖艺，十分有趣。

　　一行人在城中找了间客栈休息，吃完了饭大家便回各自的房间去休息了。这一路奔波，风餐露宿，每个人都疲乏不已。不过如今终于到了，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苏慕卿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让店伙计烧了桶热水来洗了个澡，然后便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睁眼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打了几个哈欠，又伸了几个懒腰才恋恋不舍的从床上起来，漱了口洗了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想要去找霁珞尘，昨天实在太累了，都没顾得上去找他。

　　他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碰上夜枫，夜枫看他似乎要去找霁珞尘，于是叫住了他：“庄主出去了，不在房中。”

　　“出去，去哪里了？”在这鄯阐城里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儿呢。
　　夜枫自然也不知道，轻轻摇了摇头。

　　苏慕卿想了想，既然公子不在，正好也到了吃午膳的时候了，昨天他听店伙计说，这鄯阐城内有一家鼎有名的酒楼，叫做临仙楼，里面有南昭国的各色美食和美酒，他昨天就迫不及待的想去了。

　　他让夜枫把其他人一起叫上，然后给霁珞尘留了个字条，便一起出发去了临仙楼。

　　那临仙楼位于鄯阐城最繁华的太和大街上，三层的白玉小楼，看着别致又雅致。
　　走进去里面的布局更加特别，桌子皆临窗而设，四面望出去皆能看到外面的繁华街景。他们登上三层，正所谓登高望远，站在三层望出去，又是不一样的景致。

　　他们坐定却没有伙计来招呼他们，窗边有一个铃铛，苏慕卿觉得有趣随手拉动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伙计过来点菜。

　　原来这个铃铛是这个作用。

　　店伙计推荐了十几道南昭国的特色菜，众人难以抉择，最后竟然全部都要了。
　　伙计眉开眼笑的点完了菜又问道：“几位客官可需要听曲啊？”

　　听曲？苏慕卿眼睛亮了亮，笑道：“你们这里吃饭还能听曲儿？”
　　“当然能。”说着他指了指中间的那一块不大不小的高台：“您要是想听，小的就去请人来唱。”

　　大家都说反正也没听过南昭国的曲子，不如就找人来唱唱。苏慕卿给了店伙计一锭银子，不多时便看见一个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那女子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素手轻弹，琵琶声宛如珍珠落玉盘般清脆动听。

　　一曲完毕，女子起身微微躬身行礼正欲退下，却看见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掌中敲着，这让苏慕卿一下想到了萧然则。

　　一样的纨绔子弟。

　　“小娘子弹得不错嘛！”那纨绔子弟一边说着一边用扇子去挑女子的下颚。
　　那女子微微一个闪身，往后退了几步：“请公子自重。”
　　“自重？”他哈哈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身后的一众狗腿跟班也随声附和的笑着。

　　“你长的如此貌美在这里卖唱岂不可惜，不如跟本公子回家，做我的侍妾不是更好。”说着他竟一把捉住了那女子的手腕往自己怀中拉着。

　　苏慕卿实在是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要说别的事或许他还懒得管，但是每每看到这种欺男霸女的人，他便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然拿起手边的望尘剑，疾风一般闪身立在女子身前，把剑一横，搭在了纨绔子弟的脖子上。

　　那纨绔子弟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脖子凉凉的，低头一看，居然有把剑横在那。他吞了口口水看向苏慕卿道：“你要做什么，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竟然那剑指着我？”

　　苏慕卿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这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女子就该杀！”他说着又把剑往前抵了抵。

　　纨绔子弟吓得浑身有些发抖，但嘴上却仍旧死撑道：“那......那你想怎么样？”

　　“向这位姑娘认错，认了便放你走，否则你今日别想好好的离开这。”苏慕卿冷冷的说道。
　　“认错？你让本公子跟她认错，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那不如你说来听听！”
　　苏慕卿说着突然收了剑反手朝他的大腿刺了过去。

　　只听一声哀嚎，那纨绔子弟低头看自己的大腿上血流如注，于是哭的更加撕心裂肺起来。

　　“血......血......”、
　　他索性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腿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楼下响起一阵脚步声，寻声向楼梯口望去，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居然叫来了一群官兵，他们冲了上来，将苏慕卿齐齐围住，将手中的兵器齐齐对准他。

　　那纨绔子弟连滚带爬的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对他那些官兵咬牙切齿道：“把这些多管闲事的贼人都给本公子抓走，关起来，狠狠的打，打死他们才能解本公子心头之恨！”

　　官兵居然十分听他的话，上来便要抓苏慕卿。
　　苏慕卿一个闪身，将剑横在胸前一挡，避开了他们的攻击。莫离、夜枫他们几个见状也急忙过来帮忙，与官兵打做一团。屋子里桌椅板凳漫天飞舞，碗盘也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掉。

　　周围的宾客纷纷躲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下面不敢出声，伙计叫了掌柜的前来也不敢上来，藏在楼梯的拐角处只露了半个头出来。一张桌子飞过去，便是连半个头都看不见了。

　　一时间，屋子里刀光剑影，官兵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哀嚎，纨绔子弟也找了张凳子定在头上，生怕自己被误伤。

　　正在这时，莫离喊了一声：“快看楼下，都是官兵。”
　　苏慕卿退到窗边向下望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官兵将临仙楼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看他们的服饰似乎和里面的官兵不同，更像是皇亲王侯家的府兵。

　　“现在怎么办？”莫离问道。
　　苏慕卿迟疑了一下，一把将那纨绔子弟揪出来，那剑抵在他的胸前，压着他往出口走去。

　　官兵见他走出来纷纷将兵器对着他，其中一个看似统领模样的人一脸冷厉的道：“快放了小侯爷，留你一个全尸。”

　　小侯爷？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纨绔。
　　苏慕卿冷笑一声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那统领瞳孔微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阴狠至极，他倏地抬手一挥，一把百十来斤的刀在他手中仿佛轻如鸿毛一般，刀锋从苏慕卿的眼前扫过，他感觉有股强大的剑气像一股巨浪一样向他扑过来。

　　他被剑气弹开，身子向后倒去，手中的望尘剑也被震飞。
　　好强的内力，好锋利的剑气。

　　就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要倒地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将他一把托住，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居然是霁珞尘。

　　霁珞尘一手托着他，一手执凌霜剑一挡，将对方的剑气划去一半，然而又向前一推，便将那剑气又送了回去。
　　那统领来不及闪避，被霁珞尘的剑气所冲，硬生生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一旁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白色身影凌空翻起，在空中用手一钩，便将苏慕卿的望尘剑握在了手中。
　　他足尖轻点，稳稳落在平地之上，拿着那把望尘剑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向他们走了过来，将剑递给苏慕卿道：“这是你的剑？”

　　苏慕卿暗暗打量着他，白衣蹁跹，面若冠玉，肤若凝脂，眉眼含笑，唇若含丹，一张脸长得似乎比自己还要柔媚。
　　他身量纤细，全然看不出有那般高超的武功修为，尤其是轻功，踏雪无痕，御风而行。

　　苏慕卿轻轻的点了点头，接过了望尘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人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他看向那个统领道了一句：“焦统领。”显示是认识他。
　　那统领双眼微眯看着他：“原来是墨公子，怎么，墨公子认识他们？”

　　那位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这几位皆是晋王的朋友，今日想必是与小侯爷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那统领横眉冷目看一眼纨绔鲜血直流的大腿：“这样也叫误会？”

　　白衣公子仍旧微微笑着：“若是这样，那我回去便请晋王殿下亲自到长平侯府给侯爷解释。”

　　他的一句话堵住了侯府统领的嘴，他暗自忖度了一下，长平侯在朝中虽然有一些权势，但是若是与丞相的外甥，皇后嫡出的晋王相比，恐怕还差得远。

　　于是经他一番衡量之后还是决定忍了这口气。
　　“扶小侯爷回去！”他对一旁的府兵说道，说罢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衣公子，冷哼了一声，带着所有兵士离开了。

　　“这位公子，多谢了！”苏慕卿微微躬身道谢。
　　白衣公子随手将他轻轻扶起，继而侧身看向了霁珞尘。

　　霁珞尘与他对望，两个人眉目含笑，眼中似有万语千言。

　　良久，霁珞尘才先开口道：“师弟，别来无恙。”
　　白衣公子也微微一笑：“师兄，好久不见。”

　　师弟？！
　　苏慕卿大睁着眼睛，为什么霁珞尘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有一个如天仙一般的师弟。

　　他望着两个人，心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