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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点点回味 淡暖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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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五年级的时候,父亲提议让我去城里读书,是我们那最有名的一所小学,选择寄宿。选择寄宿的都是离家很远的孩子,也有的是家长工作在外地。那时候除了书本费、学费我还要交跨区费、借读费。
在去上学之前,我首先就要固执的将自己的辫子“处理”掉,之所以说是“处理”,是因为城市里的女孩子都是短发,而我留个长辫子实在是太土。可是我又不能将自己这样真实的意图表现出来,就哭嚷这会影响我学习,在家总是妈妈或者奶奶帮我梳理的。现在一个人在学校,而我又正好不会自己梳理头发,剪掉理所应当。
和妈妈僵持着,我不敢放声哭,只是在一旁掉眼泪。妈妈想了很久还是顾虑,主要是怕父亲。这个时候我要感谢奶奶,掂着小脚过来将拐杖往地上一点,一个小坑就冒出灰来。
“孩子不喜欢长头发,就给剪去吧,惹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我看见母亲还在犹豫,于是连说带哭、哭得更委屈了。不知道是奶奶的话立杆竿见影,还是被我哭烦了,妈妈一剪子下去就了断了我的一头黑发。
要是早知道那个白衬衣喜欢我的黑发,说不定我会宁愿灰头土脸也要保持着长头发的,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等到父亲回家的时候,家里还是发生了一次不小的争执,我都习惯他们吵架了。
鸡毛蒜皮,成天吵来吵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这次就是因为母亲自做作主张将他女儿的宝贝头发给剪了。啰啰嗦嗦骂完了母亲,父亲还狠很狠地瞪了我一眼,恶狠狠的眼,好像给他宝贝毁了似的。看见他甩门离去,我小心翼翼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直到现在,父亲还耿耿于怀,我当年剪去了他心念里留了几年打算留很长的辫子。
有一回,我偷偷打开的抽屉里读到了父亲的一篇日记,那绝对只是个笔记本,很普通的,经常用来记录东西的那种,我也发誓自己没有窥探的欲望,只是不小心。
“小李,说我女儿的眼睛很好看,头发也很漂亮,其实,我最喜欢她的头发了,让我想起很多的事情来。”看到这,我不敢再往下看了,偷看不道德啊,妈妈进来了,我于是赶紧装作找东西的样子,演戏似的,“妈,我的作文本找不到了,你见没?”。
会演戏,在大人面前“演戏”不知是孩童时代萌发的,还是先天的?孩子们总是面无表情地压制着慌乱的情绪中轻易就将大人瞒了过去,有的时候想要找东的,偏要问西的,问到西了,又会拐弯抹角往旁边去。
“作文本不在你手里吗?”冷不丁被老妈拆穿。
“妈,说错了,我的一本书找不到了,就是那个大学生给我的那本”。
“就是小李给你的那本吗,去你父亲书房里看看,或许有的。”
我心满意足地溜开了,很好掩饰了自己,还偷窥了大人的秘密,跟大人耍点小聪明,原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又开始留头发,就为了“白衬衣”那句头□□亮,我打算留长发,为了美丽的麻花辫。为了我的长辫子,我必须学会自己梳头发。我头发又硬又粗,属于很不好搭理的那种,从短头发开始往长生长的时候,总是有许多乱的杂毛出来,横竖都梳理不好,每天早晨起来,头发都是怒发冲冠的造型。
父亲看我的样子,气得不得了,总是要往事重提,揪着这个有关于头发的话题,就开始对母亲发火。
我总是想,就为一条辫子,父亲对我和母亲何必如此,我有点搞不清楚。
在父亲心里是爱女儿有长长的辫子还是只是借助女儿满足自己的黑发情结。在我逐渐长大的时候,也因为那次笔记本里的话,让我知道父亲其实也是活在一种少年的情结里。
据说父亲当时看上母亲,黝黑发亮的长辫子功不可没。这个情结,是谁最早种下的,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这就好像我活在一件“白衬衣”的情结里是一样的。
当我再次去找那笔记本时,它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也去父亲的书房里找过,可就是没有了。有些东西,一旦不在了,我们就会在自己的记忆里辗转,辗转的时候又会怀疑当时存在的可能性。
年少的感情和萌动的情绪一直陪伴着我成长着,我究竟是搞不清楚,那本笔记到底去了哪里,在实在找不到的时候,我又会产生幻觉觉得一定是有人动了那本笔记。
因为我曾经鼓起勇气问过父亲,说,曾经我将重要的东西记载在他的一个笔记本里,父亲也帮着我找了很久,甚至在我将这样的话忘记的时候,父亲还打电话告诉我,他的笔记本都找出来了,里面的记录都是与自己工作相关的,没有我要的。
原来我是个喜欢追究的人,这是否表示我也是个很有耐性的人,这样的耐性从开始等小伙伴上学就显现出来了,一直伴随在我成长的生命路途中,没发现什么不好,可是这样有耐性的时候总是太多,让我总是在突然之间被记忆击中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沉迷于当时,总是在不经意间突然想要寻找出来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也总是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
我的记忆在逐渐遗忘,遗忘我年少对黑夜的恐惧,遗忘父母在暗夜里争吵的全部,当然惟独不能忘记那个大学生的白衬衣,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也很想忘记。
在每个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我没有了恐惧却也是感觉不到空间的温暖,恐惧不在的时候心里依然感觉不到温暖,那样小的年龄应该是心里装满了快乐,眼里装满了阳光的。不知道为什么惟独我伸开双臂挡不住一丝,摊开手掌捏不住一毫。
或许是我的要求太高了,或许我从来只是学着别人的去抓住的姿势,没有放飞的心事去抓住某个姿势。也或许这个姿势难度过于大了,至今为止我也没有抓住。
我的奶奶在我给一个男孩子偷偷写信的时候,进了我的房间,笑呵呵地张开嘴,露出没了牙齿实在也不够温暖自己的上唇牙龈。我知道奶奶不识字,也不用担心隐瞒或者是欺骗。但是还是将课本拿过来盖在了那封写的密密麻麻的信纸。
奶奶想对我说什么的,可是张了张嘴巴,还是摇了摇头。看着奶奶出去了,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那封信,其实还是写给自己的,写给心中的白衬衣情结。我真的不知道,那晚奶奶走进我的屋子也是想诉说与情结有关的自己的故事。
奶奶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总是有那样一个个美妙的故事留在了我的脑海里。随着我不断的成长加上自己的想象也能够幻化的更美丽。年少最初的温暖里,是奶奶给了我诸多的关爱,我一直陪伴着奶奶,记忆中盛开的淡淡的暖和香,都和奶奶有关。
北方的天空高远,阳光清透明亮,奶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晒太阳。在晒太阳的时候,她会从自己的红色油漆的箱子里拿出来一把银制的梳子,坐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一遍一遍梳理自己已经花白的像荒草一样的头发。
可能奶奶梳头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像是秋天的衰草,因为她梳头的时候更像是在回味时光,她缓缓地将梳子从头顶梳理到发丝,每一下都是轻起轻落,落下梳子时,手上将梳齿上的头发缠绕在手指上半天,然后慢动作回放一般盯上好久。
我偎依在奶奶的身边会看见她精心的每一次梳理的仔细和精心。
我也总是在奶奶梳理头发的时候,想自己的心事。奶奶梳理完毕,也会将我的小辫子解开,慢慢的给我梳理。可是,我在执意要剪掉辫子的时候,奶奶还是站在了我的这边。我很感激。
奶奶走出门的时候,很无奈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奶奶,给了她很甜美的笑容,可是笑容在奶奶背影消失的时候,却激起了心中的悲凉,我觉得奶奶已经太老了,这种老让人揪心,尤其是让我难过,我害怕哪一天,老天就突然没收了唯一让我温暖的奶奶,让我变的彻底冰凉。
记忆的路途变的崎岖,也在崎岖里艰难的延伸。孩童的时候情感已经萌动,可是太稚嫩,只能压制;年老的时侯情感依旧涌动,可是不能够,只能尘封。感情好像只能是成为年轻人的专利,任意的挥霍,肆意的张扬。我想:我是处在太稚嫩的年龄,只能压制。而到奶奶的年纪则是不能够,只能尘封的吧。
一天一天只能在日记里写给自己心中的王子,也在现实里寻觅着,看见哪一个身穿白衬衣,而且身材高瘦的男孩就会很冲动,心也加速运转起来。因为我只是记得当年“白衬衣”在进我们家厨房的时候磕到了脑门,他的个子很高的吧。
我的头发已经短了,奶奶也不需要给我梳头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在周末的时候陪着奶奶晒晒太阳,看着她梳理干枯的头发,有时还盯着看奶奶洗头发。
奶奶不喜欢用洗发水,最早的那种洗发膏也不会用,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是去院子背后的拣一种比豆角要大许多的东西,看着沙锅里那些冒着热气的东西,散发出浓重的香味出来的时候,奶奶就会说:“淳儿,这皂角可是好东西,洗头发,明目还养发。奶奶一辈子都是用它洗头发的啊。”然后奶奶就将我的头发梳理开来放在温度适中的水盆里,仔仔细细的洗。
“年轻的时候啊,你爷爷就是这样给我洗头发的。”我会嘻嘻哈哈笑着将水捧在手里,想象爷爷的样子。爷爷和奶奶应该也是很恩爱的吧,要不爷爷不会给奶奶洗头发,要不也一定会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吵架,天天晚上,吵个不可开交。
但是,早晨起来还是照样找彼此说话。有时候明明是互相爱答不理,但迫于家人也不得不做做貌似和睦的样子。
那时候,我总是想要是那一天,我找了男人,假如他和我吵了架,我是绝对不会搭理他的。如果我的男人要是欺负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哪个女人也不能像我妈妈一样,被男人揍了,第二天,还能硬着头皮对着别人笑。
至今我都想不通,为什么我的父母那样吵架,还是选择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生活了许多年、甚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