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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新郎官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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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
一直垂眸沉思的裴慈突然轻笑出声,他锐利的眸光射向内院,若有所思地,“做子不语的假新娘啊,真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老头顿了顿,有些错愕,拉长语调问,“不是吧,你不会也想做新娘子嫁给小将军罢,就为了混出酆都?!”
这牺牲也太大了点吧。
裴慈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老东西,你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不去写话本子都可惜了。”
“还是你又起了什么坏心思?坏人姻缘可是天大的罪孽!小美人儿被你害得够惨了,你就放过她罢。”老头儿生怕他又做歹事,害了小美人,又放缓了声调好言劝他,“她一介凡人,你总与她纠缠不清难免坏了司法天君的声誉。总之,昨晚既然都决定与她再不相见,何苦多做纠缠,咱们与她从此分道扬镳,她爱作甚就作甚,与你无干了,她被你折腾得不轻,也算放她一马。如何?”
裴慈眸中升腾了趣味,唇角笑得隐秘,“可如今准新娘的嫁妆实在丰厚,我当真有点舍不下了,怎么办呢?”
他眸子划过一抹戏谑,若真如她所言,她有那么多的玉英灵草,他如何舍得放过呢?
老头一哽,冷冷问:“你到底是舍不得嫁妆,还是舍不得新娘啊?”
“她,也配?”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反击,满脸写了不屑,“不过就是个粗鄙凡人!”
老头儿连连咂舌,“怪不得你生得这般妖孽,至今还是寻不到一位知心道侣,谁愿意要你这个坏心眼的死鸭嘴!?”
裴慈压根不在乎什么道侣不道侣,自他做了司法天君,仙门之上给他递情诗的仙姑不胜枚举,他看了就嫌厌烦,还真不如这个粗鄙凡人,至少她还算不上非常碍眼吧,勉强能看。
头朝后一仰,裴慈靠在墙壁上道:“不过老东西,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本尊确实欠她良多,差点就害她无辜丢了性命,怎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就算了?”
老头哼了一声,“你总算认识到了。”
“所以我该如何还呢?”
老头撇撇嘴,“你还是别还了罢,离小美人远点就最好了。”
“不,知恩图报是美德,一定要还的,比如说......”他唇角扬了扬,看向东苑的眸中掠过一抹血色,“比如说她想嫁人了,就让本尊来顶替她的新郎官娶了她如何?”
纪府东苑,那里住的是纪子朔——
雄鸡报晓万相空,子不语鬼堡里的作息其实与阳间无异,各家各府的鬼都晨起梳洗了。
纪府的老爷、少爷便领着几位鬼仆妇穿过抄手长廊,入了西角院。
纪子朔刚进院门,便看见旭日临窗,日光透过屋檐,垂在女子瓷白的脖颈,她一袭乳白烟纱裙,坐在窗边遥望,眉目如画。
他早料想那双眸子必然生得惊心动魄的绝丽,可当那双澄澈清明的眉目看向他,当真朝他弯弯一笑,他便再也挪不开眼。
他知道,就是她了,他阴阳两界苦等的心上人,就是她。
那窗下的仙子瞧见来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盈盈起身迎了出来,声音如涓涓清泉沁人心扉,在眼前福了福身子。
“小女无以为报,在此多谢诸位恩公。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小女定当缬草衔环以报恩德。”
容貌娟丽,谈吐不俗,纪老倌儿也是眼前一亮。
他手中烟袋锅子一挡,扶她起身,“姑娘不必多礼。老朽姓纪,便称老朽一声纪老爷就好。”
瑶姬应声,余光暗戳戳瞥了一眼纪家的小公子,乍看上去果是个忠厚耿直的。
她看向一旁的玄衣男子,明知故问道;“那这位是?”
正对上那双杏眸,纪子朔心猛地一滞,赶忙拱手道:“在下纪子朔,敢问姑娘芳名。”
她福下身子,“纪公子有礼,小女瑶姬见过纪公子。”
他眼中光彩熠熠,口中咀嚼着她的名字,“瑶姬、瑶姬......”
见他这般样子,纪老倌儿心中甚是满意,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自家孙儿不通男女之事,面对女子向来呆板,孙儿下来这几日,他也曾在子不语里物色过几家年龄相仿的鬼娘,孙儿或是不见,或是见了也不发一言,一心只有他的兵法沙盘,有一位鬼娘甚至被他气得落了泪,他也无动于衷。
而如今见他粗着脖子涨红了脸,眼睛放光,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位姑娘瞧,纪老倌儿心中当即了然,这回儿他真是捡对人了,一下就捡了个纪家孙媳妇!
孙儿的意思显而易见了,这兹要姑娘一点头,他立刻就着手操办,纪府上下不日便将大喜。
纪老倌儿上下打量瑶姬,见她已然阳气全无,真正是两只脚都踏入酆都了,瞬间喜上眉梢。“姑娘昨夜方失阳气,外头风凉,咱们进去再说。”
瑶姬顺水推舟,乖巧地点点头,表现得全然像极了落魄人家,失了势的可怜孤女。
幸好灯笼怪提醒,瑶姬现下修为一步登天,虽尚且不能完全掌控遍身气韵,但所幸筑基期隐藏周身气息并非难事。
更何况纪府上下皆是凡鬼,就算纪老倌儿混迹酆都多年,也至多就见过几位功法强劲的阴司官,瑶姬假装成已死的凡鬼,糊弄起他们来毫无压力。
入了西角院儿的正屋,纪老倌儿自己还未落座,便和蔼地命人在椅子上垫好软垫,“不必拘礼,坐下再聊,姑娘就把这当作自己家中一样。”
这般关心备至,已然不把瑶姬当成外人了。
瑶姬笑了笑,从善如流颔首坐下了。
纪子朔坐在她对面。
他一身玄衣,肤色因常年征战并不如鬼蜮的弟弟们细腻白润,更不如阿慈天生五官精致是上上乘的绝色。
而纪子朔跟他们完全是两个类型,他一身健康的小麦色,外表就给人一种安全感,踏实可靠。
他并未开口,一直盯着瑶姬看,刚开始一两眼瑶姬还吃得消,渐渐地也有些招架不住,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纪老倌儿落座,点了烟丝,啜了一口吐着烟儿悠悠问道:“瑶姑娘因何缘故入了酆都?”
瑶姬她略微晃了晃神,被人当面问你是怎么死的,这种事情瑶姬还真是头一遭经历。
心中强忍着想笑,将早就编好的瞎话一一道来:“连年征战,父亲兄长征兵去了前线,一去不返了无音讯,小女与母亲在家苦等。谁料,歹人见家中无男丁,上门将小女强行抢走,小女抵死不从,撞死于东墙之上。”
父兄忠义,母亲忠贞,女儿忠烈。
瑶姬都不禁要佩服小灯笼编故事的能力。
纪子朔听完脸都黑了,猛地一拍桌子,“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直男的爱意还真就是浓烈到丝毫无法掩饰。
纪老倌儿清咳两声,“子朔,别吓着瑶姑娘。”
纪子朔意识到失态,眼神慌乱,眸中带了怜悯与心疼,“抱歉!我......”
瑶姬抿唇一笑,“无妨,公子大义,小女心领神会。”
佳人一笑,他直愣愣便开口,“那......瑶姑娘,你在酆都中可还有未入轮回的亲眷可依靠的?”
瑶姬顿了顿,摇头,“央求鬼官查过,鬼籍上并无。”
纪子朔眉眼染上喜色,又有一丝心疼,她无依无靠,亟需寻一个落脚的地方,简直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
他再次急着追问:“姑娘在阳间可曾许配过人家?”
瑶姬粉面含羞,自然又是摇头。
两人你来我往,纪老倌儿更是乐得不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没什么遮遮掩掩得了。
老倌儿敲了敲烟灰,将烟袋锅子收进布袋子里,认真道:“瑶姑娘蕙质兰心,与我纪府缘分匪浅,老夫这位孙儿也未曾娶妻,若能修成秦晋之好,结成一桩阴婚,也不辜负了两家亡魂的在天之灵。不知瑶姑娘意下如何?”
他向领头的一位鬼仆妇,扬了扬下巴。
鬼妇颔首会意,上前行礼,抬手拍了两下掌,一长溜的朱红木箱从院外被鬼仆抬到屋内,打开箱子——
硕大的朱红木箱里头装着珠宝锦缎、香篆瓷器,这一套聘礼不是一两日之功,想来已积攒多年,是老倌儿爱孙心切,一件一件添置出来的。
见瑶姬面上不动。
老倌儿接着道:“虽是阴婚,不必如阳间成婚那般讲究,但瑶姑娘若愿意嫁入纪府,与我孙儿常伴经年,我纪府上下也必然不会亏待于你。”
佳人仿佛被眼前的巨额聘礼惊到了,一直垂眸不语。
纪子朔以为她不愿,一下子着急了,他倏然站起来,半点也看不出沙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气势,倒像是冲动的毛头小子,梗着脖子道:
“姑娘在酆都既无长辈亲眷,只得将聘礼直接呈给姑娘,若有失礼之处,也请姑娘直言不讳。”
瑶姬黯然神伤一般,只摇头。
纪老倌儿一瞧。
嘿,这是瞧不上我孙儿?
登时觉得这姑娘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她一届孤女,纪府愿聘她入子不语已是抬举了。
可叹,孙儿是个死心眼儿,要么就是谁也看不上,要么就认准了一棵吊死。
纪老倌儿看出孙儿心思,只得压下不悦,抿了口茶汤道:“姑娘若有疑虑,尽可提出来,能嫁入子不语,可是酆都众鬼娘的福气。”
他语气不大好了。
瑶姬只是在想怎样答应,会看起来自然一些,眼见着小纪公子真动了心思,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
佳人红唇微张,又闭口不言。
不忍心让她为难,纪子朔垂头,温下声道:“不必为了颜面强行答应。”
他扭开脸,极力掩饰失落,“姑娘只需遵从本心。”
裙摆后的小东西来回戳她,灯笼怪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急的低声道:“快说答应啊!”
瑶姬手背到身后,一巴掌使劲按住不听话的小东西,一切尽在掌握。
她学着近日某个茶艺男的作派,孱弱地站起身,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媚模样。
期期艾艾道:“瑶姬无依无靠一孤女,能得纪府相助已是万幸,怎敢轻易高攀?”抬起帕子,做作的在眼角擦了擦,“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奉少爷。”
临了,又楚楚可怜瞧了纪子朔一眼。
眼见着,纪子朔紧咬的牙关一松,黑眸中怜爱之意更甚。就连纪老倌儿的愠意也瞬间熄灭,转而备加柔了嗓音,话音都转了调。
瑶姬心塞,看来这一招装可怜,还真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好用的要命,怪不得自己也能中招。
“子朔能娶到你,也是他的福气。我纪府从来不以门第论人,姑娘千万莫要自怨自艾。”停了停,纪老倌儿试探问道:“如此,姑娘便是愿意与我孙儿......”
瑶姬娇俏地扭了脸,含笑不语。
瑶姬扭捏地浑身难受,心道:这般姿态可够明显了吧。
纪子朔一阵悸动,三两步上前,“瑶……”,他走到她近前,糙汉也柔声细语起来,好似生怕吓着她,“我可以唤你阿瑶吗?”
她埋着脖子,点点头。
纪子朔嘴咧到耳朵根子,笨拙的低声道,“不要你为奴为婢,只要你做我的妻,可好?”
瑶姬抬眸,对上他真诚的脸。
真挚的爱是有动人的力量的,瑶姬还真是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害羞了,眉眼微动,她赶忙垂下眸,才能说出违心的话。
“全凭公子做主。”
女子的声音又小又细,纪子朔却感觉他的心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喜不自禁,一时间手足无措,粗糙的大掌一下包住她细嫩的小手,认真承诺道:
“我会待你好的。”
瑶姬扯动嘴角,窃窃抽回手,尴尬一笑回应。
纪老倌儿高兴地抚掌大笑,“好啊,好,老夫已瞧好了日子,两日后便是大喜之日宜嫁娶,子朔,你说如何?”
纪子朔害羞的摸了摸后颈,憨憨一笑,他自是满心欢喜,略显局促地问她的意见,“阿、阿瑶,你说可好?”
“都听你的。”
窗外,某一位用隐身术,依在窗畔观摩好戏的茶艺男,瞪着屋内男女那两双交握的手,阴沉了脸,嘴唇崩成了一条直线。
“孽徒,小美人刚才那模样,好像是在学你哎。唉,小美人儿都跟你学坏了。”
裴慈薄唇扯了扯,讽刺一笑。
“画虎不肖反类犬,不伦不类,扭捏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