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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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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99年,李渊喜得麟儿,朝中官员争相登门祝贺。
李渊出身于北周的贵族世家豪门,七岁袭封唐国公,是当朝独孤皇后的娘家外戚。
因此,唐国公府举办的满月宴,可谓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云集,极尽热闹,官吏们无不争相巴结。
佚名双手捧着檀香木盒,穿着灰色麻衣站在奴仆下人的最末端,低垂着头。
下人们已经站了很久,他们也不知道还要继续站多久,达官贵人们太多,往往站一天,也是很有可能的。
佚名只觉得腹中空空,饿得眼冒金星。
他是粗使奴仆,随主家出门送礼这样体面的差事原本跟他毫不相干,却因出门前,一个当差奴突然腹痛要出恭,管事的但心那人还会继续拉肚子,于是果断放弃他,挑了佚名做临时替补。
佚名被管事的拉去学规矩和礼数,错过了早饭,他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饿得前胸帖后背。
狗娃子听到他的肚子在叫唤,朝他笑道:“饿了吧!再忍忍,待会儿有好吃的。”
另一个奴仆靠过来,小声问道:“你怎知道有好吃的!?”
狗娃子道:“上次我跟着主家去送礼,吃了鱼羮,你们不知道,那鱼羹可是天下间最美的食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好。”
奴仆们张大了嘴,齐声惊叹:“哇!!一定很好吃。”语气里全是羡慕。
佚名听了更饿,只盼早点吃饭。
管事查觉这边交头接耳,拿眼珠子狠狠瞪他们,低声斥责道:“再多话,撕了你们的嘴。”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赶紧低头,不敢再聊天了。
低头垂目时,看到几匹稳健的骏马缓缓走过,马蹄声“哒哒哒……”地传达着信息,又有一位身份显赫的贵人过来了。
“哒哒”之声突然停止,骑马的主人与旁人互相交流了几句,只见那马蹄子调转方向,回走了几步。
首骑马匹停在管事的面前,应该是有什么事?
管事率先跪下,奴仆也跟着跪下。
他们也不知道马背上坐的是哪一号贵人,只知道马蹄现在停在他们面前,下跪准没错。
贵人缓缓张口:“你,起来回话。”
管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弯腰行礼道:“喏!”
贵人问:“你是哪家府上的!?”
“小人是宇文府的奴仆管事。”回答得小心翼翼。
“宇文府!?”贵人听了,继续问道:“是宇文述府上!?”
管事赶紧点头应了。
宇文府的大管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即赶过来行礼道:“晋王殿下,下人们不会办事,恐是得罪了殿下!”边说还边偷偷打量管事,用眼神问什么情况。
管事的与大管家目光对视,无奈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晋王杨广微抬下巴,视意眼前跪下的奴仆,吩咐道:“你,抬起头来……”
众人:“……”
都不明白,晋王口中的这个“你。”是谁!?
奴仆们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更不知道晋王在说谁。
大管家吩咐奴仆们:“你们都抬起头来。”
其实大管家也不知道谁是这个“你”,但这不重要,那就全部都抬头吧。
奴仆们都抬头,其实他们都很好奇,早就听闻晋王的风姿冠绝天下,今日能让他们看一眼,回去够吹嘘一辈子了。
……
这一瞧,却见杨广骑于骏马之上,其相貌文质彬彬,仪态俊俏,鲜衣怒马,端得威风凛凛。
……
佚名抬头看着晋王,俩人目光一对视,好像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再确定俩人的确从未见过。
晋王杨广看到的是一个瘦弱少年,这个少年穿着奴仆下人统一的灰麻衣,赤着双足,手捧木盒跪在一群奴仆中,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可他就是觉得这个少年与别的下人不一样,他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佚名看着杨广,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许是饥饿让他无法过多思考,他此刻想的竟然是,还要等多久才能吃饭!?
……
主家的坐骑驶来,身还未到,已听到笑声:“晋王殿下怎么在这里停留!?父亲已经到了,正等着殿下呢!!”
众奴仆赶紧收回打量晋王的目光,朝来人行礼,唤道:“少主。”
晋王杨广不说话,还在看着佚名。
宇文化及笑道:“是我的人得罪了殿下吗!?来人,把他们拉下去砍头……”
奴仆们脸色都吓白了,都在打颤。
杨广收回目光,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你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束下人的吗!?”
宇文化及一怔,知道刚才说错话了,又笑:“哪里,哪里!我待下人极其宽厚,但他们得罪了殿下,肯定是罪不可赦,这样,不用砍头,把他们全部送去奴市卖掉如何!?”在向晋王询问应该怎么办!?既然他们得罪了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样的处理总会满意了吧!?
晋王杨广问他:“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化及,我考考你,仇人见面,下一句是什么!?”
宇文化及立即说:“下一句可不是分外眼红么……”
晋王笑了笑,目光一调转,继续看着佚名。
现在佚名与其他奴仆一样,已经收回了目光,正垂头,跪于下方。
“不知为何?我就想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宇文化及听不懂晋王杨广的意思,他寻思着怎样顺着杨广的心思来办事,就道:“那就,把这些下人的眼珠子挖了吧!”
众奴仆被吓得面无人色。
晋王杨广摇头道:“你不要这么凶,动不动砍头又挖眼的,让人笑话。”
宇文化及丝毫不觉得尴尬,继续陪笑道:“那殿下说怎样,便怎样!?只是不知,这些下人如何得罪了殿下!?”
杨广立即说:“没人得罪我!”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读过书吗?”
宇文化及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知道晋王口中那个“他”是谁!?后面的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宇文化及用眼光打量了大管家,大管家领会了少主的意思,吩咐跪着的几个下人挨着自己回答晋王的问题。
“小人狗娃子,18岁,没念过书。”狗娃子第一个做自我介绍。
佚名接着说:“小人佚名,15岁,识文断字。”
杨广立即笑道:“好个识文断字!”这话一出,后面的奴仆也不用再跟着做自我介绍了。
杨广又吩咐:“你站起来!”
佚名低垂着脑袋,缓缓起身……
晋王看到他的赤足,对身边的随从道:“去找双鞋。”
众人:“……”
能做到宇文府的大管家,那是人精中的人精,大管家心里知道佚名今日是被晋王看上了,不说平步青云,至少回去后不能再当他是个粗使下人了,心里盘算着,回府后要给佚名提个管事的职务才行。
杨广的随从上哪儿去找鞋!?他们也没随身带鞋子,就让另一个奴仆脱下草鞋,带来交差。
草鞋拿过来,杨广只看了一眼,就皱眉:“换一双。”
随从立即退下,不敢再用草鞋了,粗布鞋!?万一晋王又嫌差了呢!?干脆直接找了一双绒布鞋过来。
这绒布鞋勉强入了杨广的眼。
那随从将鞋捧给佚名。
佚名可不敢穿这鞋。
场面有点僵持。
杨广看了宇文化及一眼,用眼神示意:“这是你的人……”
宇文化及赶紧道:“快穿上。”
佚名这才道了谢,接过绒布鞋穿上了。
杨广看了好像挺满意,道:“跟着。”语毕打马就调头走了。
宇文化及赶紧说了一声:“快,快跟着。”
大管家立即让他跟着。
宇文化及低声问大管家:“这个人是谁?底细如何!?”他虽是宇文府的大少爷,却不管奴仆下人,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佚名是谁,看着面生,估计是刚来不久的。
管事的悄声道:“是奴市上买的,刚入府不到一个月,负责粗使活计。”
宇文化及听了,扭头打量了一下跟在后面的佚名,心想这孩子面黄肌瘦,个子又矮小,要说这模样嘛,还真看不出俊秀,只能说五官比例还算协调,有点耐看而己,也不知晋王看上他什么了。
……
宇文述见杨广来了,立即迎上去拜会行礼:“不知晋王殿下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杨广谦和地笑道:“都是些旧伤,无碍事。还是右卫大将军疼爱我,灭陈之战,全靠大将军护我周全,否则我这左臂就废了。”
宇文述听了,内心满满的感动,灭陈之战他不敢厥功甚伟,因为这一战肯定是晋王的头功,能取胜,全靠晋王领导有方,却,晋王记着他的好,还夸他“疼爱我”,这话就是晚生后辈对长辈才用的敬语,不禁心想,贤王的美名当实至名归。
进了国公府,府内的下人们纷纷向杨广和宇文述行礼,随行的奴仆被挡在外院,不让进了。
杨广见到房彦谦与薛道衡,就向俩位德高望众的名臣行礼,言谈间都很恭敬。
房彦谦的儿子,就跟宇文化及一起站在父亲们的身后,他是官二代,虽然没有皇帝册封的官衔,将来也是要世袭父亲爵位的,这种场合,也是要跟来的。
杨广与大臣聊天的空闲,眼光偶然一转,见到国公府的下人正在接收随从的礼物,同时将最低等奴仆拦住,其中就包括佚名,不让这些奴仆进去了。
杨广走过去,对国公府的下人说:“让他进来吧!”
那下人道:“晋王,这不合规矩。”
这也不能怪国公府的下人们有意为难,高等级的奴仆能入内,低等奴仆不能入内,是有规矩的!
“不愈矩”是当时为人处事的美德,不愈矩就是不能超过界限。
杨广被国公府的下人拒绝,没有骄横生气,反而微笑着对房彦谦说:“我有一事想办,当询问房大人的同意才好。”
房彦谦担任司隶刺史,掌管司隶,以清正品格和娴熟的从政能力著称,当即寻问是何事!?
杨广笑道:“来之前,我带了一套旧衣衫,还是当年,乳.母替我逢制的,粗布剪裁,十分耐穿。我早就穿不下了,又舍不得丢弃,就想送给玄龄。在我记忆中,玄龄还是个瘦小的孩子,今日一见,玄龄长高了,也长壮了,现在玄龄也穿不了。可我又舍不得丢弃,若是房大人同意,我想将这衣衫赏给这个孩子。”
房彦谦先后经历了东魏、北齐、北周和隋四个王朝的更替换代,为官之道已是精通,晋王此话即是拉拢他,又十分给他面子。
隋朝开国后,从皇帝开始,都崇尚节俭之道,皇帝和皇后更是生活得极其俭朴,说是俭朴,其实是抠门,皇帝若知道谁浪费,定不会重用他,若是浪费得多了,还会被问罪。
上行下效的结果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很节俭,穿过的衣衫互相赠送,是很平常的事。
晋王杨广将穿不下的衣衫送给房玄龄,在大家看来,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数年未见,房玄龄长高了,穿不下晋王以前的衣衫,晋王又舍不得丢掉旧衣,而寻求房大人的意见,将这套衣衫赐于奴仆,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这一举动,在房彦谦看来就有另一翻解读的意味。
杨广可以不用告诉他,因为这套旧衣小了,儿子已经穿不下了。
可是,杨广却将此事告诉了他,好像这套衣衫本就是他的东西,他是否同意拿一套儿子穿不下的旧衣送给奴仆。
房彦谦当然不会拒绝,顺水人情而已,当即笑道:“尚好,尚好。”
杨广微笑点头,又吩咐随从:“你带他下去,更衣后再带进来吧。”
随从领了命,调头带着佚名去更衣了。
没人注意佚名,一个低等的奴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侧目。
房彦谦对儿子说:“你之前还念叨十分想念晋王殿下,而殿下也没有忘了你,还给你带了旧衣。”
房玄龄一步跨上前,向杨广行礼道:“感谢殿下赠衣,晋王贤德,玄龄十分敬仰。”
杨广问了房玄龄正在看什么书,最近可有些什么好的诗文。
房玄龄应对自如,依次做答。
宇文述陪同在旁边听着,暗中瞄了儿子一眼,那眼神在说:“臭小子,你给我上啊!房玄龄都能在晋王这里搭上话,你呢!?你倒是去给晋王搭话呀!?”
宇文化及也着急,接近晋王的机会不可多得,今日是好时机,却是,他的文采不如房玄龄,怎么搭话呢。
房玄龄正说到一首关于描写“雀鸟”的新诗文,杨广听了,大笑出来,称赞玄龄文笔潇洒。
房彦谦看到自己的独生子得到晋王的肯定,暗中高兴。
一时间,聊天的话题全是诗词歌赋,宇文化及根本插不上话题。
……
随从带领佚名在偏房换了衣裳,赶来去复命。
杨广看了一眼佚名,目露赞许,这套旧衣本来就是做给半大的孩子穿的。
宇文化及立即对佚名说:“还不快感谢晋王赐衣。”
佚名得到主家的吩咐,下跪道:“小人感谢晋王殿下的赏赐。”
宇文述看得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我的儿子怎么能使唤晋王的奴仆下人!?
宇文化及对他作说:“父亲有所不知,这人是我宇文府的小奴,今日晋王殿下看上了,让这小奴跟在身侧侍候。”
杨广朝他笑了笑:“化及顽皮,我可没看上谁。”
宇文述正愁儿子搭不上话呢,这不就搭上话了吗!?
杨广心情很好看样子,众人继续往里走。
此时佚名已更换了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国公府的下人不会再阻止他进入了。
随从暗中拉住杨广的衣袖,好像有事要秉报。
杨广看到随从眼里有话,就问何事!?
这里人这么多,还真不好说。
杨广道:“有什么话光明正大地说,无事不可对人言。在没有什么事值得背地里说的。”
随从当即跪下道:“殿下,这个奴仆,他……”
其实随从也不想当众将此事说出来,这个叫做佚名的奴仆并不是他们晋王府的,而是宇文府的。
随从大胆猜测,这个奴仆说不定就是宇文府故意安排让晋王看上的,待会儿进了内庭,若有其余官员知道这个奴仆曾经是有犯案在身,担心会给晋王召来祸端。
杨广微微皱眉:“怎么了!?”
“他受过黥刑。”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黥刑会在犯人的脸上或额头上刺字或图案,再染上墨,作为受刑人的标志,脸上的刺青会令犯人失去尊严,又使受刑人蒙受耻.辱。
黥刑是奴隶制五刑中最轻的一种刑罚。
杨广走到佚名面前,大手一伸,一把掐住佚名的下巴,将他的脸握在掌心仔细打量,没有印迹,又仔细打量了颈部位置,颈部也没见纹身。
再将人放开,问随从:“墨呢!?”
随从:“在后背,后背有“偷食”两个字。”
杨广看了一眼宇文化及,呵呵笑出来:“偷食也要受黥刑!?你们宇文府当真家风很严厉的嘛……”
宇文化及赶紧道:“不是不是,这奴仆是入我府之前,就受过黥刑,并非我府私开家法。”开什么玩笑,刚来一个月的奴仆,居然后背有“偷食”两个字,这管事的怎么当差的!?
宇文述并不认识这个小奴,也不知道这小奴什么时候入府的,但是见儿子否认,肯定是要继续否认到底的。
就道:“殿下,我宇文府从未私自开过家法。”
私开家法,是被皇帝明令禁止的,若是官府判刑,受黥刑之人,须在面部刺字,只有私开家法,才往背部刺字。
杨广板着脸问佚名:“你从实招来,偷了谁的食?谁动了私刑!?若有冤,我替你伸冤。若说谎,立即将你拖出去杖毙。”
佚名吓得脸色惨白,跪拜在地叩头道:“小人有罪,的确偷食,也不认识那些动私刑的人。”
杨广抓住他的话:“那些?是哪些人?”
佚名道:“小人曾经在坟山偷食墓碑前供奉的食物,被扫墓上坟的人发现,就被他们抓了,才动的私刑。”
杨广一怔,问:“你有这么饿吗!?皇上一统中原后注重休养生息,民众安居乐业二十余年!如今国富力强,无饥民,无盗贼,为何会偷食祭奠亡人的食物?你休想耍小心眼骗我!?”
佚名知道若说谎,肯定要被处死,只能不停地叩头道:“小人不敢,绝不敢欺骗殿下。”
杨广还要继续说话,就听佚名的肚子发出巨大的叫声,显然腹中早己饥饿。
由于肚子的叫声太大,杨广身边的一群人都听见这不雅的叫声,现场太尴尬了。
杨广呵呵笑起来:“呦!还真是饿了。”又吩咐随从:“去找点吃的来。”
随从领了命,就退下了。
杨广又问佚名:“你去坟山偷食,可见是个胆子大的。你就不怕鬼吗!?不怕那些鬼.魂找你算帐吗?”
此话一出,尴尬的气氛完全消失,众人皆笑起来。
佚名趴在地上,眼睛看着地板,不答。
宇文化及觉得这个小奴挺好玩的,就问他:“晋王问你话呢!你不回答是有几颗脑袋呀!?”
佚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想听真的回答还是假的回答?”
宇文述怒斥他:“大胆!”既然是他宇文府的奴仆,他肯定是要管束的。
杨广伸手打断宇文述:“听他讲,真假回答都说来听听。”
佚名抬起头,清晰地说:“假回答是,去坟山偷食只为好玩,小人很怕那些鬼。真回答是,鬼有什么好怕的?怕鬼.魂的人太幼稚,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人心,人心更可怕。”
众人皆脸色一变。
房彦谦心道: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真的是个奴仆吗!?
薛道衡心道:我那几个学生都不如这个小奴。
宇文述则担心起来:此奴是谁安插到我府上的?到底有何居心?
杨广怔了半晌,点头道:“是个明白人,做奴仆可惜了。”
随从端来一个大木盆子,里面有四五种不同的糕饼,堆成小山似的。
其实随从也不知道晋王的意思是找多少食物,或哪些食物,就找了大木盆,份量和品种多装点,肯定没有错。
杨广见了,表示满意,对随从说:“就放这儿吧!”
这儿又沒有桌子,随从就将木盆放在地上,对佚名说:“吃吧!殿下赏你的。”
佚名看着眼前的一盆食物,两眼发直。
又有官员过来说话,杨广又与别的官员聊了几句。
聊天间隙,杨广看了一眼佚名!
佚名还是原样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从看出崔促之意,就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奴仆太不识相了,晋王赏你旧衣还赏你食物,你是有多大的脸!?
随从轻轻用脚踢了踢木盆,将那木盆又踢得更靠近佚名一些,压低声音道:“喂!你快吃呀!”
杨广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就道:“你守着他吃,待会儿他吃饱了,再带他进来。”
说毕,与一行人继续往内院走去。
宇文化及问道:“殿下,咱们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唐国公出来招待我们,想必是贵客太多,他忙不过来了。”
杨广笑道:“这是表哥的第几个儿子?”
宇文化及回答:“第二个了,国公府的大公子10岁。今天办满月宴的是二公子。”
杨广道:“你们别围着我了,去找大公子吧!我给他带了礼物的。”
宇文述和房彦谦分别带上自己的儿子暂时告别,毕竟宴会还未开始,现在正是官员们互相攀交情的时候。
薛道衡原本与房彦谦走在一起的,现在老友带儿子去会客,他不好跟去,就继续站在原地。
杨广对薛道衡作揖:“灭陈之战,全仗着薛大人从旁协助方能取胜。”
薛道衡经历了北齐、北周和隋朝三个朝代,当时名臣如高颎、杨素等,都很敬重薛道衡,因而他的名声大振,一世无双,太子及诸王都争相与之结交,引以为荣。
数年前,薛道衡得罪了皇帝,被贬到地方任职,杨广却看好他,有心拉拢,出兵伐陈时向父皇要了薛道衡。
所以薛道衡跟随晋王杨广、宰相高颎、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出兵伐陈,专掌文翰。
薛道衡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自视极高,性情孤傲,不喜结交皇子与权臣,此时面对杨广的示好,不可能视而不见。
“晋王太客气了,灭陈之战全靠武将勇猛,尤其靠晋王的果断决策才能获胜,微臣只是文官,没什么功劳。”
面对这样的回答,杨广不怒反笑:“聪明的人往往精通于算计,且擅长于关系,就好比宇文述和房彦谦。”话风一转:“智慧的人往往忽略于市井,而专注于内心,就好比薛道衡大人您。”
这一通专业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既不失体面,又不落俗套,薛道衡被哄得脸色泛红。
杨广又吩咐另一个随从,让他去外面看看,佚名如果吃完了,就将人带过来。
那随从出去看了,回来苦着脸道:“那个小奴还跪着,一口也没吃,说是不受嗟来之食!”
随从用脚踢木盆,还有唤人吃食的语气,就没有把佚名当人,而是当条狗在对待。
这些细节众人都忽略了,因为平时对待奴仆下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但这个佚名宁愿腹中饥饿,也不吃嗟来之食,倒是有符合某些人的胃口。
杨广反问薛道衡:“你怎么看那个孩子!?”
薛道衡摸着山羊胡子道:“气节不输我那几个学生。”
杨广笑问:“薛大人愿意多收个学生吗!?”
薛道衡答不上话来,晋王不说,他还沒往那个方面想,晋王说了,他就要考虑一下了。
杨广吩咐去把佚名带过来,还交待他不吃就算了,不要勉强他吃。
薛道衡还在沉思。
……
内庭已经坐了不少人,杨广首先要去向主人问候。
人群围成一圈,观看今日的主角,李渊的二儿子。
小儿被围观竟也是不哭不闹,不怕生人。
李渊笑得合不拢嘴。
杨广的出现,众人自动让路,肯定是要让晋王优先。
“表哥,这孩子取名字了吗!?”杨广逗了一会孩子,问道。
李渊笑答:“取的“世民”二字,可谓济世安民。”
杨广反复念了念:“世民,济世安民,好。”
宇文化及和房玄龄刚才已经到了,也跟着说:“李世民,李世民,是个好名字。”
杨广突然问:“世民出生的时候,可有异象!?”
李渊的表情一怔:“……”
杨广正色道:“很多与众不同或天降大任的人物,出生的时候,都会天现异象。”
李渊十分谦和地说:“没有异象,小儿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只盼儿子们平安健康即可。”
杨广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怎么听闻,世民出生的时候,你国公府外有两条龙盘旋!?还听说这两条龙盘旋了整整两日才离开!?”
此话一出,四周气温降到冰点,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都听出味道了,不敢接话。
李渊暗中倒吸一口凉气,微怒道:“放出这个口风的,真是心怀不轨,我的父亲早逝,是皇后姨母将我接到宫中扶养长大。有人忌妒我受到帝后宠爱,才寻了机会抵毁我。”
杨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已经将那些抵毁表哥的人抓了,因为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李渊陪笑:“对,对……”
杨广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在场众人皆散了,饭的确可以多吃,咱们还回坐等着开宴席吧。
唯有宇文述还在逗孩子。
宇文述一边逗李世民,一边说:“晋王殿下伐陈获胜而归,立有头功,现今朝堂上,无不称赞晋王贤明,唐国公是还没下决定吗!?”
李渊暗自叹息,知道刚才杨广的话是对他进行敲打,可他真的不敢明确表态支持谁,他也很难办啊。
宇文述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逗孩子,而是看着李渊,正色道:“唐国公是聪明人,还看不懂形势吗!?早日表明态度也是为日后打下基础,若要待到一切局势都明朗了再表态,只怕已经晚了。”说毕就带着儿子走了。
李渊:“……”
宇文化及悄声问父亲:“刚才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着觉得有点话里有话的意思呢!?”
宇文述看了一眼儿子,缓缓道:“你能看懂多少,就看,有不懂的就问。”
宇文化及道:“父亲是在暗示李渊,让他早日站队晋王!?”
宇文述笑了一下,不答。
众臣逐渐聚齐……
皇宫来人宣唱:“皇上皇后驾到——”
臣子皆起身,奴仆皆跪拜,杨广过去迎接父皇母后。
一番沉长的君臣之礼不再累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