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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Flag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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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售信贷资格考试的培训地点,在A市青山庄园,这里的宾馆、餐厅、公园全部属于中央国际集团的产业,因此银行系统内,全省各项业务培训以及大型会议都在青山庄园举行。
江慈提着银灰色商务行李箱,走下通勤班车。气派的大理石庄园标志旁,来来往往的全是人。
走进监控卷帘门,映入眼帘的是开阔的林荫大道,两侧树干上拉着许多横幅,不光有零售信贷培训考试,还有柜员各项技能,以及理财比赛等等。
青山上气温偏低,江慈多披了件淡蓝针织衫,此时为了赶时间去庄园的宾馆登记,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倒也热得沁出了一丝汗。
将近四点钟,宾馆缴费处排满了同事,等了二十分钟,江慈才取到了房号。
2号楼303。
房间就在楼梯口附近。
江慈刷卡打开门,推着行李箱走过玄关卫生间,卧室里有两张床,阳光透过飘窗洒在地上,一个穿粉色灯芯绒吊带裙的女生转身看她。
“你好。”江慈柔柔地打招呼。
女生只朝她点点头,随即坐到床上玩手机。
只是短暂地在这里住十二天,江慈并没有多寒暄,打开行李箱,把小熊许许酱放在枕头旁边,然后去卫生间摆好洗漱用品。
再次回到卧室,只见女生死死盯着许许酱。
“这是你的么?”她问。
兴许是小熊玩偶很可爱,江慈愣了愣,随即客气地说,“对啊,它还有个名字,叫许许酱。”
女生目光像被针尖刺中,闪烁着离开,憋了好久的话,她又高傲地扬起头,“那你叫什么?”
“我叫江慈。”江慈下意识抱紧许许酱,虽然玩偶有点旧,但不妨碍它的珍贵。
“哦,”女生傲慢地挑起双眉,顺势点了点头,“我叫姜楠。”
莫名感受到了她的敌意,江慈小心翼翼地说,“你好,姜楠。”
乌云遮住了太阳,不一会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微雨。江慈看了看时间,就快到饭点了,早些时候许稀晨开玩笑说要来青山庄园蹭她的食堂饭票。
——我到了。你还要来么?
江慈在微信上问许稀晨。
——我也到了。
——那我们食堂见。
江慈撕下两张15元面值的饭票,揣在口袋里,拿着一把伞走出宾馆。绕过一座景观小花园,就是食堂。
许稀晨已经在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欢迎她了。
远远地,姜楠站在阳台上,俯瞰着这一幕,眼底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等很久了么?”江慈开心地问道。
“没有。”许稀晨习惯性地走在她右边说。
这种感觉还是跟学校里一样。江慈想。
那些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去图书馆一起自习,下课一起去食堂,就能幸福感满满。只是工作后,赚钱独立生活,没有了学习的羁绊,更向往稳定的社会关系。
也许这就是大学里不敢横冲直撞到他跟前表白的原因,她还没有实力留在A市,总觉得许稀晨很遥远。
现在不仅工作问题解决了,又是同事关系,是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
“许稀晨,我,”江慈鼓起勇气望向他,“我。”
“要吃豉蒸排骨么?我想吃这个。”许稀晨端起菜碟放在她手中的餐盘上。
江慈噎住。
她只好端着餐盘,亦步亦趋地跟在许稀晨身后,直到选好三素两荤一汤,他们才挑了张位子落座。
偌大的食堂,只有稀稀落落四五个人,大概都点外卖或者下馆子去了。
江慈喝了口汤,润了润唇。
她环顾四周,同事们似乎都看不上食堂饭菜的样子,许稀晨应该也一样,嘴上说来蹭饭,其实只是来看她的呢。
江慈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她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正想对边看手机便吃着豉蒸排骨的许稀晨说,你来是不是因为有点喜欢我,那正好,我也喜欢你呀。
这时,一个身影挡住她期待的视线。
“稀晨哥哥。”姜楠把手搭在许稀晨的肩膀,甜甜地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她…他们认识?
江慈怔住,默默地合上微启的唇。
许稀晨放下筷子,虽然没说话,灼灼的目光却一刻也无法从姜楠脸上挪开。
姜楠对江慈笑笑,虚情假意地说,“刚才就看到他站着等你了呢,原来你们认识。”
“我们家是世交,我从小就和稀晨哥哥一起长大,订的娃娃亲,不出意外我们是要结婚的哦。”
“只不过我更喜欢英式教育,”姜楠苦恼地皱了皱眉,“去国外求学了五年,刚读完研究生,所以你们不认识我。”
结婚?是说他们要结婚?
江慈不知所措地看向许稀晨,他正无声地注视着姜楠,在江慈陪伴他的五年里,他甚至从未这么长时间端详过江慈。
江慈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这段时间还好有稀晨哥哥一直陪着我呢。”姜楠亲昵地把脸蛋埋在许稀晨肩上。
“稀晨哥哥,晚上爸爸也在这里开会,一起见个面吧。”
“回国之后,我忙着工作,都没有认真回复你的短信,不要怪楠楠啦。”
“她也姓姜嘛?名字跟我好像哦。”
……
“对不起我有点事,先走了。”江慈抽了张餐巾纸,遮住半张脸,仓皇地离开座位。
许稀晨这才把视线从姜楠身上,移到江慈狂奔的背影。他想说什么,却不到叫她回来的地步。
趁许稀晨不注意,姜楠恶狠狠地瞪了江慈一眼。
面对爱情,我们总把自己想象成电影的女主角,喜欢上他,就希望他也喜欢自己。越是得不到,越要纠缠在一块,做不到一见钟情,就非要日久生情。
江慈落荒而逃,她跑在林荫大道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终于她跑累了,弯腰握着膝盖。
看着潮湿的地面,她想起四个字——青梅竹马。
所以许稀晨这些年没有正牌女朋友,是为了等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不知不觉雨停了,乌云散开,太阳却也落下山头,很快夜色就要笼罩这整座庄园。
江慈抬起脸,茫然地站在人群间。
她还有机会么?
以前许稀晨周遭也有其他女生,可那些都只是圈子里一起吃喝玩乐的人啊,毕业了就散场。跟姜楠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有种难过,无法用眼泪宣泄,只能连同那份原本就黯然的喜欢深藏在心底。
“你在发呆啊?”
有人搭讪她。
江慈收回空洞的目光,定了定神,麻木地看向说话的人。
是夏轶。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出差么。
夏轶拖着行李箱,从停车场走来,正好看到淋成落汤鸡的江慈,非主流地蹲在大道中央。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湿漉漉抱着大腿的小姑娘。
虽然有伞,但是雨停了,夏轶并不觉得有必要英雄救美。
他耐心地盯着江慈,等着她回答。
正是难过时,江慈看进他黑色的瞳孔,虚伪的笑容里面并没有能安慰她的东西。
看到她麻木的表情,夏轶被小小地刺激到了。
好心送她来培训,她竟然蹲在马路上奔溃。夏轶别过脸,倒吸一口气,再回头瞪着她。
江慈眼神闪躲,却觉得没必要解释,又茫然地看向他愠怒的眼睛。
夏轶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但他面上依旧是尊笑面佛,提着行李箱,直接绕过她,又在一步之遥处停下。
他侧目瞥地上的小人儿,故意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埋怨,“就你这样子,哪能考全省第一?”
闻言,江慈不禁清醒过来。
是啊。
她还要通过考试,才刚刚能和许稀晨一间办公室呢。
这同时也是在夏轶面前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她默默地站起来,望向高级精致的黑色西装背影。
本来就是她在追许稀晨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出现了,就要放弃嘛?
感受到她疑惑的眼神,夏轶脚步顿了顿,不置可否地径自离开。
晚上还有漫长的动员会议在等待着他。
微信“全省零售信贷准入培训”群聊里沸腾了,老师正在组织线上课程,简介这两周的培训内容。
江慈回到宾馆房间时,课程简介即将开始。
来不及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她就连上无线网络,拿出笔记本,认真记下培训课程的顺序以及要点。
“啊咻。”江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可能感冒了。
江慈立刻在手机外卖软件里,订了份感冒药。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江慈不禁抱着手机祈祷,明天上课能有个清醒的大脑,不要被感冒病毒影响。
老师讲授完毕后,她下载好共享讲义,粗略翻阅一遍,才收拾出干净的睡衣,去浴室洗漱。
直到把脏衣服洗干净在阳台晾好,快递小哥仍在送货路上。
江慈只好先躺在被窝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把讲义内容预习一遍。
这时门开打了,是姜楠回来了。
她喷了很浓的女人味香水,江慈顿时觉得很刺鼻。
姜楠在玄关的柜台处扔下华丽的手袋,心情极好地对着墙面的全身镜自我欣赏了一番,才慢悠悠地走进卧室。
看到江慈在认真地学习,姜楠扯着嘴角冷笑,旁若无人地坐到床上,脱下高跟鞋。
姜楠的确很漂亮。棕色的卷发披在肩膀,粉红色吊带裙背后有一双蝴蝶骨若隐若现,慵懒中夹带着可爱,清纯中藏着性感。
江慈不由得自卑起来。她不禁把枕边的小熊抱在胸口,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零售信贷的课件上。
假认真的模样真讨厌。
姜楠竖起秀眉,伸手抢江慈怀里的玩偶,“把许许酱还给我。”
扔下鼠标抱紧许许酱,江慈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我不,这是我的。”
“呵——装什么可怜?”姜楠死死捏着小熊的耳朵,“我告诉你,这是我送给稀晨哥哥的,这是我的!”
江慈傻眼,这一愣的功夫,姜楠掀开她的被子,双手夺走她怀里的小熊。
不行,不能把许许酱给她!
江慈急忙抱住小熊,姜楠手指甲抓过她的手臂,划出三道血痕。江慈翻下床,向门外跑。
她慌张地按下门把手,想到姜楠就不敢当众抢许许酱,谁知道姜楠像疯了一样扯她的头发,把她推倒在地上。
江慈的头撞开了硬邦邦的门,疼痛感让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手又迅速抠住地毯,奋力地挣脱。
外卖小哥正好来送货,站在303房间前,见到这副激烈的场面,劝也不是,拉也不是,支支吾吾地说,“你们谁的外卖?”
只是个送外卖的。姜楠没有放弃,一只手狠狠地拽江慈头发,一只手抢她怀里的小熊。
“够了!你们在干什么?”夏轶推开外卖小哥,冷冰冰地看着撕扯的两人。
是夏轶哥哥。
姜楠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跪坐在地毯上,嘟着嘴生气道,“是她拿我东西的嘛!”
夏轶举起手机,拍下两人的狼狈模样。
姜楠没想到夏轶会拍照,用手拨整齐卷发,楚楚可怜地撒娇道,“夏轶哥哥,能不能别拍人家?”
夏轶把手机放进西装口袋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楠,浑身散发着陌生的疏离感。
姜楠识趣地站起来。
“江慈,你出来一下。”夏轶严肃地命令道。
江慈咬唇,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夏轶。
夏轶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楼梯口的窗前,冷冷地等着她过来。
事态很严重。
中央国际银行是禁止员工私下斗殴的,更要命的是被领导发现,留下了照片。
江慈双手拎着小熊玩偶,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沮丧地小步走,在夏轶身后站定。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夏轶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阵训斥,“我送你来青山是来考试的,不是来打架的,你看你都在干什么?你的表现真让我失望。”
“可是她要抢许许酱。”江慈憋红了脸,争辩一句。
夏轶的目光扫过江慈乱糟糟的头发,扯出毛线的破旧小熊玩偶。
他闭眼捏了捏太阳穴,抱着双臂,语重心长地说,“江慈,我是你的领导,不是你的班主任。”
“学校和社会是不一样的,你得为我考虑。”
“老师只要教导学生,领导还有很多其他压力。”
夏轶说完,顿了顿,他想继续说——要你考全省第一,是整个市分行的要求,这是全省12个地市的竞争,成绩名单是要给省领导看的,听懂了么?
江慈猛然抬起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朝夏轶回怼道,“您说得对!姜楠她有背景有后台,领导您趋炎附势,不敢轻易得罪她,所以您只能在这里批评我。”
他在她心目中就这形象?
夏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说,“我对事不对人。”
江慈嗤之以鼻,侧过脸呵呵一笑,“夏行长,可我才是营业部的员工,被打的也是我。”
想到许许酱的来历,她吸吸鼻子,咽下委屈,抬起脸正色道,“您要站姜楠那边,就别拿您是领导说事情,我只看到了您对员工的薄情寡义。”
夏轶板起面孔,掏出手机摇了摇,“你先别这么想。”
江慈知道他手机里有照片,这是他们打架的证据,她讥讽道,“我知道夏行长您很有手腕。”
夏轶动作僵住。
江慈酸涩地说,“您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公司部总裁,手里几百个亿贷款,管理市区行的业务对您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更何况是坐柜台的我呢。”
“这次培训结束,我会主动申请调回川山区,不用您操心。”
放下这句狠话,江慈垂下眼眸,提着小熊玩偶,黯然地离开楼梯口。
夏轶瞧着她穿着皱巴巴的卡通睡衣一阶阶走下楼消失,独自捏着的手机照片,不被理解的怅然滋味让他不得不望向窗外透透气。
夏末夜晚的暖风徐徐地吹,拂过他心底暗潮汹涌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