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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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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沉星满一周岁之后,他有了自己的一间屋子,有仆人每晚照料他睡觉。
上官南阙着实花心思,把那小寝宫收拾的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还是挡不住这小兔崽子天天晚上往他和阮阮床上爬。
那段时间,每晚上官南阙从汤池回来,掀开被子,就是一个裸着身子的胖小子,洗完澡也不穿衣服就趁奴仆不注意自己跑来了,于是拎起来送走。
半夜,帷帐飘飘,怀中细软,两个人正温声细语的讲悄悄话,一只小胖手扒着床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纱帐后面,那团影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升起,再浪漫的情节也给你调台到恐怖片。
于是,抓住,又送回去。
如此几次,折腾的所有大人都疲惫不已。
阮阮便每晚沐浴之后,将人哄睡着了,再回寝殿。
这天又是星星已经微闪的夜。
夜间的风有点冷了,已是入秋的时节,远处的萤火虫两两成双,摇摇晃晃飞进草丛,半晌又一起追逐着从草丛飞出。
不知为何,她就有点想上官南阙。
脚步急了去,推开寝殿的门,就见一片白衣,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看些书。
显然是在等她。
她却还问:“怎么不睡?”这一刻,她看在眼里,竟觉得十分动容。
“等你。”他声音缓缓的,望着她讲
“在看什么?”
“淮南子。”
见人站在门口,就冲她伸手,她走到桌边,在他怀里落座。
她说起自己看到了萤火虫,看到萤火虫就想他。说那小孩儿很乖,一哄就睡着了,别院的被子铺的太软了,不能让小孩儿在锦绣从中长大,分开睡以后,她就有时间多陪陪这个大人......
闲言碎语,勾勒着一个家,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装在她心头。
说着说着话,他便上手,隔着薄薄一层里衣,在身上各处不轻不重的点火,轻轻的,几下就闪去别的地方。
他能忍耐,阮阮不行,喘气越来越粗,却又羞于发作,手指攥得死死的揪住裙子。
偏偏上官南阙就爱作恶,见她恼羞,就不欺负了。
他将人抱起,直接压在桌子上,将她惊慌的眼神全部锁住。
“有件事,哥哥需要阿阮帮忙。”他欺近她,一边说话一边抽出她的腰带,凉风灌进她的衣衫。
这种情况下,那双勾魂的细眼将她盯的死死的,她便不能正确思考。
“什,什么忙。”
“帮忙生个妹妹。”
阮阮知道了,这人压根儿没在看书,温情只是表象,内里就是个食色的陷阱。
那手刚滑上她的身子,她就发抖。
“冷。”他停下来看她雾蒙蒙的眼睛,嘴唇涂着层水光,羞怯的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床榻。
他将人抱起,在路上松了她的发簪,乌发落满怀。
胸,腹,腿上也落着,月光流在她身上,被发染成乌黑的流光,皮肤白皙如瓷器。
他怀中掬着一勺月,是说不出的旖旎风光。
她不喜欢自己不着丝缕,他还纹丝未乱的样子,亲吻的间隙,伸手去褪他的衣衫,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袍子,果然是有预谋的,大半夜披一件袍子坐在案前,里头确是空空如也。
真是,兴之,性也。
她笑他,被他看见,知道她笑什么,就不再演戏。
白发和乌发纠缠在一起,她像一团棉花,飘在他身下。
......
凉风习习,她俯于他胸怀,如一件青花,浑身布满斑驳。
脸颊上潮红未散,半张脸埋在他胸口,每次都是一副累极的模样。
上官南阙忍不住想,如果她们真的有一个女儿,也定是这样的可爱模样。
于是,月色中,上官南阙安慰自己,下一次一定是个妹妹。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上官南阙都致力于缠着阮阮,请她帮个忙。
然而不管他多么勤奋,夫人的肚子都再也没有了任何迹象。
千星宫的时光,居于诡谲的江湖风云一角,寂静缓慢。
日晷缓缓拉出的影子,几个又几个轮回。
转眼间,三年后。
上官沉星两岁半了。
今年襄平的收成不太好,前几日阮阮带着上官沉星去庙会闲逛,遇着好些卖花的小孩子,衣裳打着各种颜色的布丁,想起上官沉星自小在锦绣从中长大,衣服多的穿不完,就打算收拾些给这些贫苦孩子。
她在一边翻箱倒柜,上官南阙在一边懒懒的看书喝茶,美其名曰,陪她收拾。
按上官南阙的说法,统统收拾走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去,至于上官沉星,他不仅可以不穿,还可以扔到冰塔不养。
正在心里腹诽着,一只肉团子从门口沓沓沓跑进来,小手拽住他的衣袖扯一扯,:“爹爹。”
趁夫人在忙,上官南阙用力,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子,看着上官沉星,一副“请不要碰我”的表情。
“爹爹,我也要喝水。”
上官南阙:“喝水会长胖的,你已经够胖了,可以不用喝了。”他将最后那一点袖子从上官沉星手中迅速抽出。
看小孩儿可怜的撇嘴,还想接着逗他玩,弹脑瓜崩的手指已经准备好了,在弹之前,先看一下夫人在干嘛。
缓缓回头,那双眼睛正正巧巧对着他,而此刻的上官南阙,那只手已经捏好兰花指蓄势待发,心下暗语,完了,完了。
但他表面不慌,虽然心里不安。
那兰花指,下一秒转而将上官沉星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星儿想喝水?爹爹给你倒。”
口气浑然中和,铿锵有力,生怕阮阮听不到。
翻脸比翻书还快,
“爹爹,喝水会长......” 胖吗二字被上官南阙塞进口中的瓷杯堵住,杯口微微倾斜,温茶流进上官沉星嘴里。
待他喝饱了,他看看上官南阙,白色的头发哎,他又伸手去抓。
上官南阙眼疾手快的把胸前几捋白发收到耳后,瞪了上官沉星一眼。
小孩儿恹恹的收回手,扭扭腰,在他怀里坐好,安分不过三秒。
他忽然问:“爹爹,我从哪里来?”
“ 咳咳咳咳咳 .....”上官南阙半口温茶呛出来,红着脸看着上官小星。
半晌,恢复往日神色,眼神冷冷的,幽幽的回答:“从树上摘的。”
“那一整棵树上结的都是小孩儿吗?”
“嗯。”上官南阙压制住胸口喷薄的咳嗽感,语气生硬的回答。
“那爹爹为什么摘我这个呀?”
“爹爹也不想摘你,是你自己太胖了,从树上掉......”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幼崽就被夫人给抱走了。
孩子还小,跟上官南阙在一块儿时间长了,会被忽悠傻的。
阮阮把上官沉星放在床榻之上,拿来一件蓝色的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时间过的好快呀。
“看,这是你去年秋天时的衣裳,现在呀,你已经穿不上了。”
“这件白色的也小了。”
“这件紫色的,是去年二月二给你做的。”
上官南阙坐在不远处,听着阮阮徐徐而谈,每一件衣裳,每一双鞋子都记得清楚,什么时候买的,在哪买的。
翻出几件粉色的女孩子穿的襦裙,她不禁笑了,回头看看上官南阙堂下的背影,那时候上官南阙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阮阮会生下一个女儿的,襄平风波时,他接触不少商铺,也不知道哪儿那么有闲心,粉裙子,粉绣鞋,粉色珠钗簪花买了一堆。
最是直男审美的少女心。
所以,当上官南阙听到白石先生说:“夫人生下了个少宫主的时候。”他认真的说服了自己一会,女儿也是可以做宫主的。
然而,事实难逃。
上官南阙觉得不太公平,他要是问阮阮,我去年秋天做了几身新衣服?她肯定央自己去库房查去。
两岁半,再过两年,不能再多了,五岁,赶紧往寒山寺无寂那一送,如此一来,便万事大吉!
阮阮收拾好衣服,将上官沉星一个屁股敦儿放在上官南阙腿上坐着,背起包袱,对齐齐抬头看着她的俩人:“上官南阙,我下山了,看好上官沉星。”
“上官沉星,看好你爹,娘傍晚就回来。”
上官南阙愣在原地,气场瞬间颓靡,我?看好?他?
“嗯。”阮阮看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斩钉截铁的回答。“对,没有听错。”
她盯着上官沉星的眸子,摸了摸他脑袋,“你也要看好你爹哦,娘下山去啦,回来给你带糖人吃。”
“阿阮,衣服让修颜去送 .....”
话还没说完,阮阮一个箭步跨出门,头也不回。
下一秒,意识到夫人不可能回来了,上官南阙将怀里的上官沉星放在对面的凳子上,面无表情的看他。
“只要别掉水里淹死,随便你去哪儿玩。”
“去吧,去吧,快去吧。”他将上官沉星放在地上,推他走。
上官沉星不依,紧紧攥着上官南阙的衣服,“不走,娘说了,让我看着你呢。”
得,小顽固,那你就跟着吧。
夫人不在,上官南阙也不爱在凛月楼,起身去千星殿,小家伙拉着他的衣裳跟去。
不日前,魔教千星宫宫主上官南阙与白道第一门派赤焰山庄庄主萧泯约战在凌云峰,但上官南阙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果不其然当日,两人对战之际,两片银针自暗处飞来,上官南阙以为这是有人又要算计自己了,却没想到这两片银针竞是向萧泯飞去,上官南阙反应极快,一掌用尽全力将萧泯从临云峰上击落,随后自己也佯装受伤坠崖,两败俱伤的假象才能引出对手,用风吹才能换来草动。
修颜前去追踪那日凌云峰鏖战的幕后黑手,得了点消息,回来禀报。
“宫主。”
“起来说话。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上官沉星也学着上官南阙的样子也端坐在案前,但桌案太高,案台刚好遮住他的眼睛,啥也看不见,他只听人说。
“赤焰山庄已经在追查毒针来历,属下走访鬼市,鬼毒说这毒。”修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出自一位故人。”
“呵,我早料到是他,接着查,看看他背后还有谁,有消息立即向我禀报。”
“是,属下告退。”
修颜刚走,郑统帅接着走进千星宫。
这郑统领今日是来告状,诉委屈的。
“宫主,属下......”
“起来说话。”一声稚嫩的童声传来,上官沉星学着上官南阙的语气说话。
郑炎一抬头,竟没看见人。
向下一看,看见一双盘着的膝盖,才知着案后还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
按辈分,他该称上官沉星一声少宫主,但上官南阙在场,他不敢回话了。
“我让你去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颇有几分像上官南阙的风度。
“少宫主,您不知道,那于燃生前结党营私,背地里,我们有多少弟兄被他胁迫......”那郑炎经此一问,立马崩不住了。
”我就知道是他。”上官沉星语气愤愤,这句学的不像,若是上官南阙,就会笑着说,只不过那笑使人心下生寒罢了。
郑炎抬头看着那案几之后的小脚丫,“上官南阙的儿子,莫非是神童转世?神仙?金蝉子?”
他暗自腹诽,才三岁而已,便已如此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若待他好好长大,日后定不可估量。
郑炎,几乎愣住了。
上官南阙看着他愣神的样子,啧啧啧,一个三岁的孩子就把你唬住了,也是废物。
“继续查,有消息再向我禀报。”上官沉星学完最后一句。
郑炎觉得,少宫主,真乃神人也,有主如此,何愁千秋大业不成,统一江湖指日可待。
他个人正处于巨大的欣喜之下,居然还逼出那么几颗激动人心的眼泪,双眸闪亮而去。
待人走远,上官南阙狠狠看着上官沉星,“不准学我说话,你个小屁孩。”
“不准学我说话,你个小屁孩。”
上官南阙讪讪回头,知道这小孩学出乐子了,他不管说什么他都要学上一嘴,不说话他才没得学,觉得不好玩就不会捣乱了。
上官南阙心中算计:“练功要从小抓起,不用等五岁了,明年!明年就把你送去寒光寺!”
但同时他也生出一丝异样的幻想,这孩子长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坐在自己今天的位子上,指点江湖,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魔头吗?
他飞一眼上官沉星,那细眼竟真的有几分像自己。
收回视线,上官南阙也不理他,也不说话,看自己的药书,研究着制毒。
半刻后,上官沉星无趣,爬到他身上玩,从上官南阙的身后掏出几把银刀。
上官南阙把他手里的银刀夺走,将人提起来,放在一边,坐好。
半刻后,袖子被人扯去玩,噼里啪啦,大大小小的暗器,柳叶镖,菱镖,蛇形镖从他袖子里滚出来。
“上官沉星,从我袖子里滚出来!”
上官南阙将上官沉星从他袖子里倒出来,放在一边,坐好。
“嘴里咬的啥?”上官南阙掰开他的嘴一看,得,吞下的是黄泉骨,剧毒,见日暴毙。
上官南阙无法,将他抱过来,提着腿倒过来,甩几下,还没吐出来?再甩几下,“咳咳咳....”
上官沉星被他晃的咳嗽,恶心。
欧,一颗红色的药丸被吐出,是他刚刚误食的黄泉骨。
得了,午饭也不用吃了,喝解药解胃中的残毒吧。
说是这样说,一碗解药下肚,这小崽子竟连耍泼打混也不曾,硬是拧着小脸,将上官南阙喂给他的一碗药汤喝了。
上官南阙看着他喝:“这么相信我?”
这要是我小时候,那被囚禁的十数载,他要也这么相信别人,定然活不到今日。
午膳,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在千星宫吃,奴仆将饭菜摆好退下。
上官沉星是饿了,自己爬上凳子,勉强够着桌子吃饭,上官沉星看着他只够的见面前的一道菜,忍不住夹了一块家常炒蛋放在他碗边。
这小崽子只顾得吃,那块鸡蛋混着米饭被扒进嘴里。
这还是上官南阙第一次给他夹菜。
鱼肉?不行,有刺。
红烧肉吧,上官南阙调了一块不肥的,同样放在他碗边,上官沉星夹起吃了。
看来不爱吃肥肉,这倒是像阿阮。
上官南阙一顿饭没吃几口,以往他与夫人,上官沉星三人一起吃饭。这孩子,都是被阿阮一口一口喂着吃。
他没怎么注意过他,怎么吃的饭,喜欢吃什么。
今日,阿阮不在,竟也不见他娇气哭闹。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上官沉星像阮阮,也有点像自己。
他伸手把他嘴角沾的米粒拿下来。
午膳吃完,上官南阙坐在案几前写一封回信,上官沉星靠在他腿上,终于摸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白发。
一封信写完,上官南阙将信交给奴仆,秘密送去赤焰山庄交给萧泯,那日在凌云峰暗算萧泯的幕后黑手,以及那两枚银针的来处,用正经法子查不到。
他与萧泯一生为敌,这天下唯此一人能与他交的上手,他可不想他那么早就死了,现下既已知道是谁,便给萧泯提个醒。
刚想站起来,意识到腿上有一份重量。
那肉团子,枕在他膝盖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丝他的白发。
这小崽子睡着的时候,嘴里还吐泡泡。
上官南阙叫来人,信即刻送去赤焰山庄。
他盯着上官沉星看了一会儿。
伸手探向他心跳,脉搏,看来黄泉骨已解,毕竟是毒,损人精气心力,不知他哪儿不舒服,自己憋着忍着,竟默不作声的睡着了。
上官南阙抬手,渡些真气给他,好像这样一来让他觉得舒服了,翻个身抱住上官南阙膝头,接着睡。
这样子,又像阿阮了。
傍晚时分,冷峰脚下的千星宫,气温下降的极快。
上官南阙将小崽子抱起来,头枕在自己肩头,山林中,万千倦鸟归巢,一个白色的身影抱着一个小的白色的影子,缓缓向凛月楼走去。
同年十月,一叶落尽天下秋,襄平城内,一个不满周岁的娃娃,被人遗弃在路边,饥荒之年,处处皆是如此光景。
啼哭声,丝丝凄厉入耳,一位粉衣女子将她抱起。
”哥哥,她没有家人了。我们把她带回千星宫吧。”
“是个女儿?看来和阮阮有缘。”
“给她取个名字?”
“新月?”
“这下,我们也有女儿了。”那粉衣女子笑着向身边的白衣郎君看去。
上官沉星于是有了个妹妹。
上官南阙高兴,这女娃娃很合他的脾气,他看书的时候,她就趴在他膝头睡觉,将小脸压的通红。
他练武,不大的娃娃竟在一旁摘花送给他。
着实讨人喜欢。
不似上官沉星,胡乱翻腾东西,找到什么都吃,自己把自己吃中毒好几次。
上官沉星注定是他的克星,自从有了妹妹,便又要来和他争。
“爹爹,爹爹,你都抱了好一会儿了,给我抱抱,给我抱抱小月。”
“不给!”上官南阙腾不出手,就用脚把上官沉星往一边踢一踢,让出门,抱着妹妹去庭院里摘花去了。
上官沉星不依,跟在上官南阙身后缠,“她会叫哥哥吗?”
“小月,叫哥哥!”上官沉星垫脚够着和妹妹说话
“不,叫爹爹。”上官南阙可不准
“叫哥哥。”
“月儿,叫爹爹。”
本是飘落无根叶,那晚,月圆星稀,她被带回千星宫,自此这儿便是她的家了。
她自小随了母姓,也因为是被遗落的孤儿,所以经常省去了阮姓,只名新月。
在这儿,所有人都很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