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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凌云鏖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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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荒末,无边暗海尽头,有一山峰名为凌云,势若刀削之竹,穿海而生,高耸入青云,其旁生出几座群峰,似攀附主峰一般,亦势陡峭,诸峰间以天辙相连,互相依附。
巨大古老的榕树盘踞主峰之上,枝条垂垂,似巨大的多足怪,伸足到四面八方。
遥而望之,不高处的旭日,投下万丈金光,只如剑入大海,难测云潮深浅。凌云峰怪石耸立,异木杂生,其最高点凌云顶而向下看,四处皆云潮奔涌,隐约可于云海之下,闻得阵阵海啸轰鸣,如潜伏的巨大怪物挣扎嘶吼,骇人心肺。
寻常肉身凡胎且不敢攀登,先天高手于此,恐也生出几分人不胜天的感慨。
实为嶙峋险恶,天地不接之处。
听说,今日,千星宫宫主上官南阙与武林盟少盟主萧泯约定于此一战,不知输赢几何。
说话的老者捋捋胡须,拾起起面前一盏清茶一饮入喉,茶甘而留香,嗯,好茶!
看客听官还想多听他讲讲这,江湖第一魔尊上官南阙的志怪传言。皆不愿离去,守在一角茶堂,且听说书先生慢慢道来。
丰收时节的襄平城,热闹非凡。
绥安四年八月十四,自巳时西市开市,整个襄平挤满了来访商客,民间百姓,热闹的襄阳大街,十里华灯整待大放。
坊间,一身穿粉裙的女子,眉目隽美,笑容欣然,碧簪盘发,却仍不失少女神采。
为了来西市,她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得夫君同意,这西市,人多眼杂,她也不知道上官南阙到底安插了多少杀手于其中,说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其实她很想让上官南阙陪她一起来,但她的夫君,名声在外,金玉其表,且不说安不安全,会不会引人加害。
上官南阙,一个模样俊美得可堪为妖孽的男人,放在大街上给那么多妇孺小姐们看,上官南阙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所以,她那朗艳绝绝的夫君,还是老老实实在千星宫待着比较好。
两个时辰之后,阮阮双手提满了东西,可仍旧乐此不疲。
珍玉堂的玉佩,秋溪斋的月饼,苏酒坊的美酒醉春秋,路过一家茶楼,不知是在做什么点心,糯米的香气扑鼻,阮阮走进堂中去问,才知是为中秋蒸的八宝饭。
阮阮在窗前的一张桌子落座,“那就请上一碟百合炒虾仁,三两酱牛肉,一份八宝饭,一壶白茶。”
风临窗而来,远处红色的楼阁高高矮矮,桂花香气似游丝,刚寻得见一点儿,又不见了。
白茶热气蒸腾,她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暖苦入喉。
身边走过三两佩剑的江湖侠客“我看啊,论输赢还是上官南阙的胜算大。”
“不瞒你说,各大门派掌门,大弟子都赶去,是凑热闹的?”
“我看上官南阙凶吉难料。”
阮阮愣在原地,没有太懂,上官南阙?
千星宫的上官南阙?
什么叫凶吉难料。
阮阮缓缓皱眉。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上官南阙还在千星宫。
这些人的对话,好奇怪,难道,出事了?
茶盏倾倒,一壶上好白茶泼在她裙裾之上,沾了满身淡香。
但她顾不上烫了。
原来那么爽快的答应她让她出门,又派那么多杀手跟着。
“我却认为萧盟主胜算更大。”
萧盟主?是萧泯?
阮阮跑着经过方才那几人身旁?到底什么意思?
上官南阙在哪?萧泯?到底发生了什么?与阿泯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叫,各大门派掌门大弟子皆前往。
烈日当头,人海之中,阮阮渐渐听不清身边的人对话。
她脑中尽数闪过的场景让她头痛欲裂。
上官南阙,上官南阙,阴沉的恐惧弥漫开来。
她想到一个令人骨寒的词语,猎杀。
在哪儿?她该去哪儿。
“望海临云峰下,估计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凌云峰,望海。
阮阮转身,抢过客栈门口的一匹马,翻身上马,顾不得许多了,直奔凌云峰而去。
西市正值热闹,入城需要经过三层勘查,这时候出城的人都不是来过节闲逛的。
出城的人只是为了借道。
大批剑客侠士汇聚前往的地方,便是凌云峰!
望海,望海。
向前一步是望海,退后是万丈深渊,不过方圆之地,当今武林两大高手,上官南阙和萧泯立于其上。
高处不胜寒,两人衣衫翻飞。
凌云峰脚下聚满了看热闹的江湖侠客。
这并不是一场约战,更像是一场猎杀。
如果今天输的是上官南阙,那么山下的万千侠客便会拔剑而起,会将他如何?
若得斩杀魔教第一头目,是何等的荣耀和虚荣。
上官南阙,你为何前去?你那么聪明?
到底为何要去?
辰时,天微亮时,他送她下山,一直送到山门外,让她回家的时候,给他带两坛好酒。
他本来就打算一个人来凌云峰。
那高耸的石峰之上,白衣之人,轻轻抬手。
上官南阙抬袖,于山脚下的旁人看来,他只是微微抬起手腕,动作显得毫无力道,像冬夜抚雪,一般漫不经心。
然而与他站在对立面的萧泯,却能感觉到,以他为圆心的三丈之内,草木皆动,那云潮之下的流水都在逆流,微微寒风来袭,是上官南阙的真气涌动。
寒气从后背沁进你的脊梁,云潮之下,气流奔波的声音愈渐犀利,如厉马嘶吼,仿佛那并不是轻飘飘的云,而藏着一只能摧枯拉朽的鬼神。
萧泯看着他邪笑的样子,他手握赤焰宝刀,盯紧上官南阙发力,几声响赫的凤鸣劈开天云,裂开万丈金光,赤焰宝典第六式,五岳倒悬。
这五岳倒悬的气流劈开空气向上官南阙砸去,上官南阙依旧站在原地,气流斩到他面前,将至鼻尖一瞬却好像被无形中的屏障隔挡,他闪过一丝阴森的笑,推掌向前,身后云潮翻涌着,被真气冷却成无数雪花,追随在他身后,落雪成霜,片片柔软皎洁的雪花化为犀利的细小冰刀,轰然炸裂,袭向萧泯。
萧泯难以抽刀回挡,无法之下,他只得加力使出了九成的功力,凤鸣回旋,一只巨大的火凤化身而来,将他护在身后,霜剑铺天盖地而来砸在那火凤身上,霜雪遇火而亡,但仍有不少扎进凤翅之中,那火凤哀鸣一声,上官南阙依旧自若,身型也未乱分毫,他满意的笑了,赤焰宝刀一共十重功夫,现在已经是第九重,那么最后一招,凤鸣九天快要被他逼出来了。
他到现在才觉得有趣了。
他使出功力催动真气,聚似飞霜不肯容,散若尘埃各西东。身后云潮混着霜刀,尽数扑向萧泯,如同一只发狂的白蟒。
寒冰练自袖中飞出,在强大内力的操纵下,白练飞向萧泯喉哽,只要他稍作迟疑,这柔软白丝便要将你夺喉。
“当。”兵刃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从峰顶坠落。赤焰宝刀立于额前,将白练一击推回。
果真内力深厚,不愧萧泯。
上官南阙挥袖收回掌风。
对处,出于被攻击之下的萧泯,被逼的向后滑出十来步。
撞裂的真气推来,上官南阙只得璇身而起,将萧泯的掌风避开白练穿回他的衣袖。
然而山下遥看的众人还未曾喘息,上官南阙落地便使出一招燃雪如熙,雪花密集而落,急速之下,显得历若锋针,尖锐,带着移山倒海的掌风而来,一层厚过一层。
他身边的云潮之下,海啸龙鸣一般嘶吼着,盘踞峰顶的巨大榕树开始颤抖,萧泯横刀立马,金凤飞旋入赤焰刀,如同心跳般的内力开始震荡,聚集,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上官南阙再次推掌而来之际,萧泯也使出凤鸣九天。
霎时间,凌云峰诸峰悉数摇晃,天辙断裂,两股力量正面迎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要见分晓之际,两片银针自身后,穿出微弱的风声袭来,声音极快,不给上官南阙任何躲避的机会,他用尽全力将掌风推出,身体立即飞旋而上,他眉头紧锁,来不及查探来由,可那银针两片却不是冲他来的,只是与他打个照面,而向萧泯右肩飞去。
萧泯被他一掌推出的真气重重压下,他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退,凤鸣九天推出的功力一半被上官南阙推回,一半顺势劈向上官南阙身后巨大的榕树,霹雳一声,树根断裂,萧泯连连后退,待反应过来,也察觉出不对,那两片银针被上官南阙收回的掌风逆转走势,落入尘埃,萧泯被上官南阙的掌风压制,不由己连连后退最终竟破空而出,一口鲜血溅开,萧泯身上的软甲被撕裂,露出一身白色的袍子,飞入云海,落下凌云峰。
上官南阙将将受住萧泯那一掌,他眉头紧皱,立即收合真气,护住五脏六腑,那一掌萧泯劈来的掌风有六成压在了自己身上,他忍住体内翻涌的剧痛,顺着萧泯真气向他压下来的力量,上官南阙任由身子向后飞去。
风声呼啸,他脑中飞快思量,方才那两声细微的风声,这孤傲的山峰之上定然另有他人。
已是一退再退,他竟不借力回身,身子一仰,亦坠下凌云峰。
阮阮一路奔到凌云峰,银玲召唤,竟真的在人群中招来千星宫统领,上官南阙座下第一杀手—修颜,乔装之后的修颜带着众多千星宫杀手躲在人群之中,直到阮阮出现,她迫不得已才于树林一方暗角现身行礼,阮阮这才确定上官南阙着实早有预谋。
可大半个武林,能来的都来了,上官南阙实力纵然高深,若他今日负伤,寡不敌众,仍旧是险。
阮阮紧紧皱眉,抬头看山峰之上的二人。
刚一抬头,便见到远远的一个白影,像一朵翩跹的落花,像一只随风下落的白色蝴蝶,自山
崖坠落!
那是上官南阙!
阮阮离他那么远,远到触目只能辨认那是一点白。
阮阮大脑突然被一片空白闯入,只知道那时上官南阙,恍惚间觉得那一刻她觉得又离他那么近,近到自己也跟着他一起自山崖坠下。
短暂的空白之后,头脑一麻,血压升高,她难受快要无法呼吸,血液滞留,灵魂怕也吓飞了去。
那朵白,眨眼间落进松杉万里。
阮阮推开众人,便向前跑去。
她心脏堵在嗓子眼里,不光是心,五脏六腑都挤在一起。
“你要努力死在我前头。”
那时,他为了救她散尽真气,一夜之间,青丝成雪,她醒来,也是这样拼命的跑去找他,她于白石先生的茅草屋中醒来,便听说他真气丧失,残受追杀,待她赶回千星宫,一片血海之中,她也是这般,难以呼吸。
冰塔之前,只余一身血迹战损的修颜。
今日也是,他又将她划开关系,独自前来。
眼泪蜇人刺疼,阮阮睁不开眼,还在拼命的向前跑去。
被修颜几步追上,修颜将她抱住一起轻身而起,松海万里,哪里看得见上官南阙的影子,待她们反复借力攀上凌云峰,这等险峰对于修颜这种跻身江湖十大杀手的厉害角色来说,攀上封顶,亦使她气息不稳。
峰顶只余一颗树根断裂的苍天古树,方寸之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那片白果真就是上官南阙。
散落一地的冰霜尚未消融,是上官南阙的内力结成,阮阮缓缓蹲下,捧起地上那薄薄一层雪,但手指触即,便化了。
抓不起,留不住。
眼泪在薄薄的雪迹之上砸出一颗颗泪迹。
修颜仍不死心,落下松海去寻。
“你要努力死在我前头。”她去找他,要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对他讲的话,千星宫历任宫主,下场皆惨烈,他与她处于江湖之中,依旧凶险难料。
他答应的好,说他尽量。
上官南阙可是个大魔头,他怎么会那么听人话。
那魔头早上还求她买酒回来。
明明,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从不和我说起过。
心疼的感觉令人窒息,要做英雄吗?不连累我,但是啊!上官南阙,你是个魔头,你不是英雄。
凭什么,留我一个人过活?
壮哉,美哉。
没了你,我也不会独活。
缓缓向崖边走去,云潮微微翻涌,没了刚才的凶悍,云雾之下,水鸣声凌冽沉闷,她望着碧
波千顷的群山。
只是,免不得,星儿要吃点苦了。
纵身而越,她其实并不怕,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样再睁开眼睛,便能见到他了。
腰间一股力量缠上来,带着清冷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上官南阙。
阮阮一惊,一股力量将她从山崖边捞向怀中。
上官南阙双手将她抱住,见人满脸泪痕,闭着眼睛,颤抖,不安,甚至绝望的样子。
他心疼了,还是开玩笑。
“这么舍不得我死?”语气戏谑,不知在割谁心肠。
反正此刻,看着她的反应,他是心疼的。
那婆娑的泪眼睁开,眼神之中满布疮痍。
“吓坏了吧。”
声音幽幽而来,不像是真的。
阮阮愣着紧盯着上官南阙。
山风冷的厉害,半响才反应过来,紧搂着她的手臂冰凉有力,是上官南阙。
他的声音唤回一些意识,他还淡淡的笑,眼角微微哀伤。
她一见人气急了,发了狠,完全没有欣喜,还是恐惧。
她用力去打,使出的力气却因为惊吓和心悸而软的厉害。
她骂他:“上官南阙,你这个魔鬼,放开我,我,我恨死你了。”
“你又骗我,为什么又骗我,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
还是被那双手臂紧紧箍住,镶进怀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还在哭着,控诉连连,声音却弱了下去,哭声颤抖。
又气又恨,又爱又怕。
拳头软了向他砸去,这人是不是知什么是怕,什么是失不复得。
他岿然不动,任她报复。
体内那六成掌力的凤鸣九天,逼出一口鲜血,他压在肺腑里,此下动情,竟没忍住,一口浓
血喷出。
他身体忽而释然,却有些站不稳。
体内阻塞的真气瞬间通流,阮阮推开他的怀抱去看他的伤,没有伤口,恐是内脏受损,这人还笑着看她,这一次又伤到了哪处,费几成功夫。
“夫人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他摆正身姿,张开怀抱,等她过来。
白发散乱,他笑的苍凉又极尽温柔。
泪水逼红她眼眶,她难以自抑,扑向他风中凌乱的身姿,激情热烈的去吻他,不由分说。
直至那冰凉的唇与她贴合,他用力咬她嘴唇,她亦还回去,撕咬他的唇肉,鲜血的气息混进口腔,不管是谁的,也不分开。
最后,败下阵来的是阮阮。
他两人对视,怎会不心疼,上官南阙温柔的摩挲她眼角,红的厉害。
“有人要害萧泯,我不得不来。”
“你怎知?”浓重的鼻音,他的夫人真的吓坏了,也伤心极了。
“拜名帖经人拆封造假,笔迹是仿来的,但最后一笔出了破绽,不是萧泯的笔迹,我怀疑有人设计安排。萧泯吃我一掌,如今坠崖了。”
“你不会让他死的。”
“为何?”
“因为他死了,武林会大乱。”
“恐怕这次回去,他要好好琢磨琢磨,经他之手的帖子遭人偷窥,究竟是他身边的谁,在背后做这番手脚了。”
“你想借机来告诉他身边人心不齐。”
“一盟之主,满腹正义无用,萧泯定不肯随便猜忌他人,但事实上,他必须要看清身边的人。”
“武林盟?还是赤焰山庄?还是 ......”阮阮脑中闪过一丝更糟糕的设想,“还是说,都不是?”
上官南阙摇摇头:“都不是。”
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是非地,不可留。
他手臂抱紧阮阮,“我们下山。”
“你这样还能行吗?”
“别小瞧了你夫君。”
起身一跃,与她一同落入云海。
阮阮吓得闭上眼睛,上官南阙的声音传来,“阿阮,睁开眼看看。”
云潮海啸之下,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天上西江月,渐落
平洲,更火覆楼。
一副日月交替的景色。
碧波荡漾的松海,万顷暗绿,递来冷风阵阵。
上官南阙于松叶间借力,不一会儿落在凌云峰脚下一座湖面上空。
他催动真气,冰花在脚下炸开,水面形成一层冰,他借力一踩,于湖中心一越,再落已是岸
上。
他缓缓说:“如果我不来,日后你会恨我。”
她紧紧抱着他,无法说她不会,如果今日眼睁睁萧泯遇害,她做不到,也会不愿。
不管往事如何,萧泯曾予她的情义,纵使殊途,仍是此生难遇的朋友。
“如果你今日出事,我也会恨我自己。”她看着他静静地说。
他将她支去襄平,是打算自己了解了这桩事。但她从嫁他那日起,便决定死生相伴。
她勾住他脖颈,献上一吻。
这下陡峭的心才恢复心跳,在他怀中才可安心。
风吹落,花三千。
此一去,上官南阙,负伤而归,赤焰山庄遭人暗下放火,所幸伤亡不大,三日后,萧泯浑身伤口的回到赤焰山庄。
他明白了,上官南阙那一掌是故意将自己推下山崖,身中银针,他需要尽快将体内的毒逼出。而上官南阙自己落下山崖,则是为了造成两败俱伤的假象,激出幕后黑手。
也能更好的避开那幕后黑手,不遭人暗害。
半月之后,断雁楼楼主,段宏遭武林盟绞杀,那日他也出现在望海,凌云峰,凌云峰上萧白所中暗器,经追查出处,源自断雁楼。
段宏死前,仰天长叹,只恨上官南阙太聪明。
他冲众人狠毒一笑,自刎而去。
风波散去,上官南阙伤势转好,已无大碍。
从冰塔出关,便奔凛月楼寝殿而去,阮阮正在庭院插花,他将她手中的花儿都夺去,拉起人的手迫使她看着他,眼神中一丝谄媚又不怀好意的笑。
“那日在凌云峰,夫人问,行,还是不行。要不要试试?”
阮阮看他的样子,只发笑。
她主动压上去,学着他的样子,咬他冰凉的唇肉。
自朗朗白日缠绵到月明星晓。
这件事上行还是不行,确实得他说了算。
越明年。
经此一役,萧泯自知不敌上官南阙,闭关十年,由大弟子掌门,这十年来,武林盟与魔教之间竟相安无事。
上官南阙一生,狠辣无常,身负上乘武功,内力至高,于江湖之中狂浪无羁,来去随心,这世上能奈何得了他的人,寥寥难数。
时任武林盟盟主萧泯是一位,可与他过得了招的人,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细数下来,这萧盟主还稍逊一筹。
当年上官南阙散尽真气为红颜,一夜白头,重伤之中,仍在一月不到的时间里,恢复真气,重掌魔教。
其功力究竟,难测。
萧泯与他只能算对手,输赢无定。
他此生真正输过的,唯爱妻一人而已。
上官南阙与夫人阮阮自江湖相识,初逢时,他曾骗她,说自己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没想到一语成箴,最后真的成了一家人。
输给她,只因情占上风,他输的心甘情愿罢了。
论克星,有一个。
也是个魔头,也姓上官。
这两人的梁子要从上官沉星出生时说起。
魔教第一门派—千星宫,坐落在雪峰脚下,北风一吹便飘来一场雪。
不久前的一场雪后,随着一声尖锐的哭泣,上官沉星诞生了,当奴仆将孩子抱到上官南阙面前时,上官南阙只看了一眼,便再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这是什么小怪物,脸红,不,是浑身都红,眉毛很淡,眼睛闭着,面目水肿,哭声刺耳。上官南阙皱着眉,面色沉重,他想离这孩子远一点,不太想承认,这,是他和阮阮的孩子?
和他想象的差太多太多。他一直幻想的,是个如夫人般可爱的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
手下修颜很快把上官沉星抱走了,阮阮还很虚弱,无力的看着上官南阙,他走过去,轻轻拍着她后背,语气温和哄她睡一会儿,阮阮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疲惫之中,她只想沉睡,不光是累,她更觉得虚弱。
看了上官南阙几眼,便闭上了沉重的眼睛,再醒来已经是十几个时辰之后。
只见过一面,阮阮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见孩子。
奴仆将上官沉星抱来,放在她怀中,沉甸甸的,睡着了,小嘴粉红的,微微吐了吐舌头,阮阮昏睡了一天一夜,上官南阙便吩咐人给上官沉星喂了温热的羊奶。
他想,毕竟是亲生骨肉,饿着不合适。
上官南阙与阮阮不同,
阮阮见上官沉星,满眼皆是可爱。
上官南阙见上官沉星,满眼皆是嫌弃。
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两天,夫人醒来第一句便是要见这倒霉孩子,上官南阙由此耿耿于怀。
千星宫四季落雪,产后虚弱,上官南阙一直担心阮阮的身体,每日运功为她疗养身子。
三个月之后,上官沉星百日,阮阮也恢复的与从前无恙。
因为他出生那晚,孤月无星,便得名为,上官沉星。
这年的夏季,松树下的石台上,纷纷白雪飘然,一个白发白衣的身影临于石台之上,微风浮动,他的衣衫于光下微微摇摆,如一尊精雕细刻的玉佛。
眉目细长,皮肤白皙,白发几丝垂于胸前,睫毛的形状转出一双宛如桃花的眼,眼角微微上扬,他还未睁开眼,便已是说不清的好看。
正在松树下纳凉的人,恍惚惊觉有个软绵绵的东西爬到了自己怀里。
上官南阙笑着想,会是谁呢?
睁开眼,不是夫人,是只几个月大的肉团子。
上官沉星相比于刚出生的时候已经好看了很多,一身淡蓝色的衣裳,眼睛漆黑明亮,此刻侧卧在上官南阙怀里,他也来纳凉来了。
发现上官南阙正看着他,便张着五指够他的白发玩,上官南阙不给,故意一摆手将他推下石台。
石台不算高,上官沉星翻了两个滚,坐在地上,便开始哭,漆黑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像两颗浴水的葡萄。
哭声尖锐刺耳,上官南阙皱着眉看着他,心说:“他,我能打吗?”
哭声引来了夫人阮阮,远远的看见父子俩,一个侧卧在石台上逍遥,一个摔倒在地上痛哭,战况十分明了,输赢也十分明了。
上官南阙欺负她儿子了。
“上官南阙!”
上官南阙又皱皱眉,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八次斥责的语气了,他真没推他,就伸手“摸”了一下。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上官南阙还没来得及将这三个表情表达完毕,阮阮就已经抱着沾了一身雪的上官沉星姗然而去,临走时还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倒不疼,但是,夫人为了一个男的,打他了 。
这事就大了。
上官南阙觉得自己没办法跟这倒霉孩子和平相处了。
他再一次想:“我能打他吗?”
上官南阙没闲心了,夫人生气了,得哄,这个小克星,好想把他做成人偶。
星晓月明,阮阮将上官沉星哄睡着,回到寝宫,已入星夜,四处静悄悄的,只有汤池亮着点微弱的光,她不明所以,缓缓揭开帘子走进,一片鲜艳的红微微摇曳,闯进眼里,汤池边多了几株梅树,树枝上挂着大大小小,灯火渺茫的兔子灯,树下薄酒一壶,梅花落进汤池,水汽氤氲,暗香缭绕,汤池四周光亮微弱,但馨暖异常。
一双宽大的衣袖自身后将她温柔圈住,她笑,有人要来哄她了。
于是,故作生气的模样,她先不说话。
耳边热气一阵:“阿阮,生哥哥气了?”
她头看向另一边,闷哼一声:“嗯。”
“我真没欺负他,只不过与他闹着玩儿,你想我小时候,连温饱都......”
已为人母,谈起他幼小时,食不果腹,心惊胆战的生活,阮阮不忍他再回忆,
“我没生气。”抬手攥住她胸前的手臂。
“但是,我生气了。”上官南阙反倒不依。
“你为何生气?”阮阮转身看着他。
“哎,上官沉星有阿阮照顾真好。”
也不说为什么生气,语气倒是酸溜溜的,那么大个人了,和几个月大的幼子争风吃醋。
阮阮知道冷落了他。
她主动贴上去,仰着头看他细长的眉眼盛满了假意的叹息。
她问:“吃醋了?”
上官南阙低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轻言道:“那倒没有。”
白发垂下,他落了发髻,额边的发被水汽氤氲湿了,上身只着一件纱衣,精瘦的腰线收进腰间的白色腰带之中,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但是阿阮今日居然打哥哥了,这可如何作数?”
“叫你打回来好了。”
“换个别的法子。”上官南阙摇摇头
“什么法子?”
上官南阙细眼飞一下汤池,阮阮脸红。
多日来遭人冷落,今晚上官南阙下定决心要为难她,她不肯,他便拂袖要走。
刚转身,被人扯住袖子摇晃,他欲擒故纵地回头,果真阮阮撇着嘴,委屈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可怜又无辜,满眼恳求着,不要欺负我。
那当然不可能。
上官南阙心一软,转身贴近她,缓缓低头,在她耳边喊她:“阿阮。”
阮阮僵在原地,耳边滚过一声,喉咙吞咽带出的声音。
“做不做?”
“好不好?”
上官南阙在她耳边吐气,逼走她最后一丝理智,她开始怂恿自己,豁出去了。
双手攥紧上官南阙的衣襟,闭上了眼睛,眼皮颤颤巍巍的闪。
上官南阙将她一把抱起,看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闭着眼睛躲在怀里,手指将薄薄的衣襟攥的发白。
他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脱去她的发簪,珠钗掉了一路,终于他将她带进汤池。
外衣被浸湿显出身体的曲线,他注视着她闭着眼睛的紧张模样,上官南阙作恶的在她肩头咬一口,面前的人吓得站不稳,便倒进他怀里,还是不敢睁眼看他。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还是害羞得厉害。
他缓缓欺身将她压进水中的石台,吻落在脖颈,冰凉,又愈渐激烈,似乎真的在惩罚她。
她想回应他,让他不要生气了。
手臂刚缠上他的脖颈。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三三两两奴仆跑来,于寝殿门外:“夫人,夫人,快去看看少爷吧,他他,吐奶了。”
哗啦,宛如冷雨浇花端。
得了,再大的情,滔天的欲,都得给你浇灭了。
猛然一声,阮阮从水中坐起来,瞬间清明,提着凌乱的衣裙,便往汤池外走,临走时还对水中的上官南阙着急的说了声:“哥哥,我先去看一下。”
上官南阙站在原地,皱着眉,脸色很难看,他恶狠狠的自言自语
吐奶?上官沉星 !人间地狱还是人间炼狱,寒山寺和冰塔,你挑一个吧。
半刻后阮阮回来,一路跑进汤池,就看见上官南阙赤着上身,卧在水边,见人回来,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不甘。
阮阮刚刚走近,便被他直接一把拉过来,压在身下,他盯着她的眸子片刻,眼中是说不得,惹不得的渴,顺着对视的双目,渡给阮阮勾人的欲。
吻,忽而压下来,袭击她的肌肤。
湿透的衣服被褪去,散落一旁,阮阮被上官南阙抱着坐在水池里,波浪不停再两人身边荡漾开来,接连不断,起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阮阮的意识都已经模糊。
抱着她的人还是只急不缓。
慌乱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由远及近。
“夫人,夫人,小少爷惊梦了。”
“哥哥,我.....”
上官南阙不肯放她走,将她抱的更紧,沙哑低沉的嗓子抛下一句:“不管他了,好不好。”
奴仆半天等不来回应,三三两两散去,千星宫从来没有过幼子,上官沉星是第一个,所以事事都要阮阮过问。
这一晚惊奇的是,在全院奴仆齐心合力之下,首次独立将惊梦的小少爷给哄熟睡了。
备受冷落的寝殿一角,温暖如春的汤池中,阮阮逐渐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被人从汤池抱出,已是后半夜。
上官南阙看着怀中熟睡的阮阮,他在预谋些别的打算
我能把上官沉星个混蛋扔冰塔里头吗?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父子俩的“梁子”,自小便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