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独色》遠夜十八

1、第一章

　　“外面的、世界……”
　　白乃呼怀着期待的心情走出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落，像是新生儿一样对所有的事物都感到分外地好奇。
　　裹着粗布外袍的小女孩以略显奇怪的姿势欢快地在夜幕中奔跑着，她的口中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回荡在群山之间。毫无顾忌的歌声惊起了几群鸟类拍打着翅膀为她伴奏，与从不曾停歇的虫鸣一起共同谱写出了一首夜晚的交响曲。

　　她从前生活的村落极度的偏僻，仅靠两条腿要走到其他有人烟的地方非常困难。
　　那是一个位于众多的山峦之间的小村落。
　　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靠着不多的田地和山里的山货艰苦地养活了自己。每隔几年，都会有青壮年一起将囤积无用的兽牙和风干的食材跋山涉水，从外面比较富庶的村镇换一些衣物、工具回去。
　　这一走起码要花费一个月，并且基本都不会完完整整地回来。总有人或是被毒物咬到，或是掉下山崖……又或者是不想再回到贫穷的家中，抛弃了父母和妻儿，一头扎进缤纷多彩的世界中。
　　对一个人口些微的村子来说，丢了一个青年劳动力都是难以承受的痛。

　　可是对于外界的向往，却从来不曾消失过。
　　每隔几代都会有人在外面的村落里‘失踪’，他们靠着其他人的力量翻越了山岭，然后把其他人抛在脑后。

　　不过白乃呼不一样。
　　她的身体比寻常人更瘦弱娇小，普通行进时的速度与儿童无异，基本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出群山的包围。即便如此，她还是一个人走出了村落，朝着外面的世界扑去。
　　而且之前从未出来过的白乃呼还要以自己的方式‘享受’这段路程，土地上的杂草、生长在树干上的菌类、包裹在花朵里的小昆虫……无论是常见的还是稀奇的，美丽的还是丑陋的，在白乃呼的眼里都像天上的流星一样值得她全身心的关注。

　　不过是一公里都没到的距离，但是白乃呼已经从月亮刚升起的时候走到了它悄悄移动到头顶那么多的时间。
　　平时总是不太中用的眼睛在这时侯将所有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使没有灯光也完全不受影响。

　　“啊……搬、吃的……？”
　　此时她正蹲在一群蚂蚁的边上，盯着它们搬运着一具不知名昆虫的残骸。将大了自己身躯数十倍的昆虫，以群体的力量搬动起来，宛如‘尸体’本身在移动一般。
　　这光景吸引了白乃呼的心神，她看得十分耐心，直到这群在夜晚也依然勤劳的蚂蚁把储备粮搬运到自己的巢穴才舍得重新出发。
　　“……唔。”
　　少女的脑海里还是刚才蚂蚁搬食物的场景，心里觉得果然还是数量多才好，聚在一起才能办到一个人办不到的事。
　　她想要同伴，想要能分享心情与秘话的亲人。
　　可是出生的小村落里并没有能成为她同伴的候选者，所以白乃呼要去外面寻找，寻找可以接纳自己的地方。

　　***

　　像这样不停地走了十几天，白天在树荫下休息，夜晚打起精神赶路。
　　白乃呼因为疾病的原因非常见不得日光，即使有遮挡物也多少会觉得不适，像现在这样只裹了一层外袍的话根本无法在白天行动。
　　她没有从村子里带食物，因为都已经吃得一干二净了，实在没有能随身携带的份。
　　所以在这个时候，只顾着看风景的白乃呼也不得不暂时忘记周围的新鲜景色抓紧时间赶路，得在被饿晕之前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才好。

　　最近一段时间吃得很饱的白乃呼万万没想到再次饥饿的感觉是那么痛苦。
　　明明小时候经常因为吃不饱而挨饿，忍耐饥饿都已经称得上是她的本领。可现在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白乃呼难受地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想象着前一阵天天有得吃，还都是美味佳肴的幸福时光，不由得分泌了满嘴的唾液。

　　将快乐的回忆吞咽下去，白乃呼专心地闻了闻从夜风中传来的仅有一丝丝的气味。
　　“……香！”
　　是食物的香味！
　　但这么微弱就代表着源头离自己还很远。
　　不过再微弱也是一个掉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让饥肠辘辘的白乃呼马上撒开腿奔跑起来，仿佛慢一秒美味就会从眼前溜走一般。

　　小女孩的速度快得不像是人类，宛如一匹穿梭在林间的饿狼，闪烁着泛青的双眼，直直地追寻着猎物的踪迹。
　　不合尺寸的鞋早就被她甩在半路，白乃呼光着双脚在并不平坦的地面踩过。白皙的脚底占上了泥土，时不时还会踩到尖锐的石子。

　　或许是少女的体重真的很轻，轻得即使在上面踩过也造成不了多大的重压。
　　在狂奔了好长的一段距离后，她的脚底除了有些肮脏外竟然没有一丝伤口。而白乃呼也像是感觉不到踩在石子上的疼痛一样，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
　　她的外袍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甚至都被撕去了一小块布料。这缺口正对着的是白乃呼的手臂，虽然她也不是没好好穿衣服，可是少了一层遮挡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于是不太熟练地给被撕去的部分打了个死结，让空缺被填补上的同时也让原本宽松的外袍变得有点紧。

　　“……唔……”
　　白乃呼皱着眉朝四周打量，从一开始就不曾改变过的树林的风景映入她青色的眼睛中——没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脑袋里贫瘠的知识无法让白乃呼因地制宜给自己再做一个像样的遮挡物，只能把这破烂的粗布再次裹紧凑合一段时日。
　　“……只要找到、人。”
　　只要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这一身破烂也就能换掉了。

　　***

　　又赶了两夜的路，白乃呼才终于抵达了‘香味’的源头。
　　很可惜，并不是村落。
　　这附近不管怎么找都只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老猎户住着。

　　但是白乃呼看到猎户的小屋前挂着好多串风干的肉，大概都是老猎户上山打来的猎物。
　　作为独自生活而言，似乎有些多得过分了。

　　白乃呼盯着肉干眨了眨眼，腌制过的肉味顺着风飘进了她的鼻子。
　　「过冬的粮食？还是说……」
　　她听村落里的人抱怨过很多次，说是‘要是有商人能来村里交换点货物就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可能和商人、或者是其他村落的人是有来往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白乃呼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更大的村落、城镇，想见见那里的样子是不是和她从前住的地方完全不同，想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不再有挨饿的时候。

　　白乃呼想问问猎户附近的村庄在哪里，然而她抬起头看了眼澄黄的月亮，最终选了一块阴暗的角落坐下休息。
　　可口的美味就在眼前，越发地让胃袋里的空虚难以忍耐。
　　“呼……呼……”
　　白乃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她赶紧偷偷地把肉吃掉。不过她有限且短暂的人生里早就习惯了和自己的食欲做斗争，随手撤了草丛里的一片鲜嫩绿草，胡乱地塞到嘴里。
　　牙齿将嫩草磨出了绿色的汁液，难言的味道成功地抑制了一点汹涌的食欲。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讨厌的太阳慢慢地从东边的天际升起来，等到早起的猎户打开紧闭的房门。
　　“……！你是谁！”
　　老猎户摸上竖在门后的大刀，警戒地对着那一团被布遮盖的生物发起威吓。

　　“你、你好……请问、附近的村、村庄怎么、走？”
　　小女孩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一句话，充当了帽子职能的布兜因她的抬头而滑落，露出白乃呼异于常人的容貌。
　　这并不是说她长得丑陋或者貌若天仙，而是她的毛发和皮肤全都像雪一样白，白得不像活人，尤为病态。连睫毛都宛如沾满了寒霜一样，见不到半点黑色。她的眼睛泛着异样的青色，那绝不是正常的孩子应该有的眼瞳。

　　“你是……诅咒……”
　　老猎户握着柴刀的手卸下了大半的力气，略有些怜悯地看着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中极其突兀的瘦小孩子。
　　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间知道、或是见证了。
　　像是那种比较闭塞的小村落里，偶尔就会有这样的孩子出生。白得不像个人，一接触到阳光就会被晒出斑点并且疼痛难忍。
　　大都认为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是人的血液中流淌着生而带来的诅咒，而白色孩子的诞生就是将诅咒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它不是双亲的孩子，而是专用来封印诅咒的容器。对于这种容器，村民虽然不会在它刚出生时就直接焚了，但却也谈不上有多善待、关心。
　　……顶多，饿不死吧。

　　老猎户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别的村落里见过这样的白色的孩子。
　　他因为无法在日光下行走而得不到锻炼，四肢的机能比寻常的同龄人萎缩了很多，身体也由于常年无法饱腹而异常削瘦。脸上的神情麻木而呆滞，完全切合了‘容器’二字，看上去根本没有自我的意识。
　　据说连说话都不会，因为长年不曾用过的喉咙已经忘记了如何才能发出声音。
　　但凡是见过他样貌的人都不会想看第二眼，那足以成为每夜伴随着游弋的乌云，以无法被抹去的姿态强势占据了整个夜晚的梦魇。

　　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尘封了几十年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那恐惧和诡异鲜活得就像才刚刚发生过一般，如同快速繁殖的苔藓布满了他的里里外外。

　　惊惧的眼神撞上了懵懂的视线。
　　这个孩子，出现在老猎户面前的这个孩子……和他记忆中的可怖存在不同。
　　她的身材瘦弱，却不像那个人一样只剩下一层惨白的皮肤和仿佛下一秒就要散落一地的骨架。
　　小小的脸庞仍然能看出五官的精致，如果能擦去沾染上的泥土与灰尘，再好好地补充缺失的营养，那一定是一个可爱的娃娃。
　　与印刻在记忆中的那双满是死寂的红色眼珠不同，她的眸色是诅咒之子中也不太常见的青绿。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泊，充满了生机。

　　正是这份生机和渴求，让老猎户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剩下的是被冲刷在岸上的，之前被隐藏在海水之中的怜悯与同情。

　　年幼的孩子脸上有干涸的绿色汁液，联合被丢弃在一边的一团像是被捣碎了的青草，并不难想象出她之前做了什么。
　　“你……我给你拿点东西吃吧。”
　　老猎户回房拿了一点剩下的面饼，裹了一点酥烂的肉和脆嫩的绿叶菜递给白色的孩子。其实喝粥是最好的，但现在开始烧要耗时间，这孩子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白乃呼拿过珍贵的饼，但却没有吃。
　　她直直地看着老猎户，嘴上还不停地说：“附近的、村子……”

　　“从这里往南走，沿着小河的流向一直走就能走到了。”
　　老猎户布满茧子的大手盖在白乃呼的脑袋上，白如雪的发丝也和雪一样冰冷彻骨。
　　他十分心疼这个苦命的孩子，他知道她一定是忍受不了非人的生活而逃窜出来的。已经入秋的天气异常地冷，只穿了那么薄的衣服就在山里赶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病倒。
　　向命运反抗的勇气是那么珍贵，他无法忽视自己心中想要帮助这孩子一把的念头。
　　“赶快吃吧，冷了就很难咬了。”猎户催促还呆愣着的孩子，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你的样子……就算去外面的村子也很难不被特殊对待。而且最近的一个村子离这里也不近，不如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等有商队经过再和他们一起走。”

　　其实他更想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因为即便去了繁华的城镇，她这样特殊的‘病’也很难让她好好地生存下来。
　　她不适合在人群中生活，猎户可以如此断定。

　　白乃呼想了一会儿，询问：“商队……什么、时候？”
　　“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吧。”老猎户估算了一下。
　　她失望地摇头，表示自己等不了那么久，必须马上就出发。

　　老猎户见自己劝不了她，无奈地叹息。
　　他不是很意外，毕竟一生都被囚禁在狭小室内的诅咒之子要是有愿望的话，一定都是相同的——去外面看看。

　　老猎户用尽了全力去帮助这孩子，为她做了新的简易的鞋子，给她带了不少面饼和肉干，把那块又脏又破的长布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厚实兜帽披风。
　　最后，他甚至决定了要一路护送她去附近的村庄。

　　对此，白乃呼当然不会拒绝。
　　“好、啊！我们、一起走……！”

　　临走前，白乃呼美滋滋地垫了垫肚子。
　　虽然这段时间积累的饥饿没有完全被消除，但是感觉已经好多了。她没有把食物吃完，而是强行从牙缝里剩下了不少准备等以后饿得不行了再拿出来吃几口。
　　味道是根本无法和还新鲜的时候比，可也总比啃草要舒服千百倍。

　　按照老猎户说的方向迈出步子，白乃呼满怀期待地又踏上寻找村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