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
水声在寂静的山间很是醒目，白乃呼没走多久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她啪塔啪塔踩着步子，直接把整个脸都埋在了干净的溪流中冲洗。冲完脸之后又将脏得变了颜色的衣服脱下搓洗了一会儿，还把自己身上也都冲了一遍，感觉清爽了不少。
脏污溶在水里，顺着流向往下游流淌。
沿着溪流走的好处是时时可以清洁身体，而坏处则是身上的衣服总是很潮湿，穿着怪难受的。空气中的气味也会被水汽打散变得难以辨别，让白乃呼不好判断。
她沿着水边走了好几天，终于又从鼻尖处嗅到了熟悉的香味。这意味着村落已经离她很近，最多只要半天就能顺利抵达。
白乃呼欣喜之余不禁觉得更想吃点什么了，她翻了翻藏着食物的包裹，啃了几口后皱着眉头将它丢弃在一边，像是安慰自己似的揉了揉还有点饿的肚子。
——虽然天气凉快，但总是闷在包裹里的食物已经腐坏。
她当然可以硬着头皮把这东西吃下去，但再过不久就能抵达村落，又何必在这时候和自己过不去呢？
白乃呼不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清贫艰苦才从那里出来的，在即将能有更好选择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委屈自己。
再也没有人能把她困在小小的草屋之中，想起来就丢几口吃的进来，想不起来就几天都不给一粒米。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耄耋老者，没有一个人会和她说话，没有一个人想过她是否愿意一生都只在这一个连遮风挡雨都困难的破地方度过。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今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但是，她不会再回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白乃呼从山里出来，遇见的老猎户也是住在山里。
而老猎户说的村落，同样也只是个扎根在山峦外圈的小地方，比起那些繁华的地带要差了不知多少。
但是就白乃呼看来，这里已经比她出生的地方好上许多倍。
人们穿得都是没有破洞的衣服，脸上都是忙碌于生活的欣欣向荣之气。有人家圈养家畜、有人家织布裁衣、有人家经营店铺……一眼看上去，似乎每户人家都做着不同的营生，叫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的白乃呼看得发愣。
她悄悄地躲在阴影里，看着街上互相打招呼的村民，看着他们在各个店铺里进进出出，采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就连偷听别人对价钱斤斤计较的争吵也很有意思，白乃呼这几天听墙角简直听得入迷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原本很有活力的小村子陡然间变得压抑又沉重，村民之间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抬起惶惶不安又疲惫的视线互看一眼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让白乃呼感到无聊。
她百无聊赖地蜷着身子躲在角落，打量着一个又一个从她前方的路面走过的人，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趣的对话。然而这些人根本就什么都不说，总是喜欢砍价钱的抠门妇人这几天也都只是沉默地完成了交易。
青色的眼珠从左转到右，又从右滑回左边，一天下来始终没见到什么能让她打起精神去跟踪的人。
‘轰隆隆——’
转眼间，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被密布的黑云遮挡得严严实实。
从云层中传来雷鸣的巨响，一场大雨随之降临。
突如其来的雨让外面的行人纷纷提起脚步赶紧回家，或者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先躲一阵。白乃呼也找了个屋檐的下方继续窝着，虽然阳光已经被遮住了，但习惯昼伏夜出的她还是有点提不起劲。
‘啊呜’
虚虚地打了个哈欠，白乃呼想着要不一会儿吃一顿以后就去睡觉算了。
正在这时，她飘散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一个妇人拉着另一个妇人小跑着躲到了一处屋檐下，那两人穿着不同，但面貌却有点相似……看上去似乎是姐妹。
白乃呼想了想，静悄悄地移动到了她们附近。
“你家的一之介是不是……”
从外貌来看较为年长的妇人攥着年轻妇人的手，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询问。
后者仿佛是连这样含糊不清的话语都不愿意听到，本就不大好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她低下头，仍由杂乱的发丝垂在满是血丝的眼前。
“……已经，三天了。”她不愿相信地说，“一之介已经失踪三天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那天我让他帮忙跑个腿，这孩子又怎么会……！”
“冷静一点，这和你没关系。”
年长的妇人拍拍她的手背，很郑重地安慰她：“最近有好几个人都失踪了，你自己也小心点，没事别出门。一之介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千万看住二之介，别让他再偷溜出去玩……”
“我知道、我知道……”
年轻的妇人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白乃呼颇为无聊地伸手接了几滴雨。
「还以为有什么悄悄话呢，结果居然是这个。」
她在这村子也待了有小半月，平时都藏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些别人不曾注意过的动静白乃呼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那些失踪的人的下落。就像是已经知道谜底的人看着别人抓耳挠腮地想要猜出谜语，一开始大约还有些意思，但看得多了之后就会变得无趣。
比起讨论这种事，白乃呼更想听到她们聊一聊各自的日常生活，又或者掰扯一下别人的流言蜚语。
……实在是懒得听这些人哭天抢地。
从前多年的禁闭生活里从未有人关心过她，所以她也对别人的喜怒哀乐不大关心。最无聊的莫过于纯粹的感情宣泄，这种事她以前已经做过无数次，自然不喜欢别人再做类似的事情。
白乃呼知道自己无法融入普通的人群之中。
但是她很喜欢热闹，也喜欢窥探这些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这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虽然她现在不见得对这种生活有多么向往，但白乃呼还是想看看普通的人们是如何相处的，想知道假如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出生将会拥有什么……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这些人，时不时就会变得很没意思。毕竟越是落后的地方，生活就越是一成不变。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情，仿佛像铁律一样刻在人的骨子里。就连每天见到的人也总是那几个面孔，一点新人都没有。
等待新鲜的势头过去之后，留下的就只有索然无味的残渣。
「太没劲了。」
这几天，白乃呼不止一次地如此想到。
要是这村落还像她刚来时见到的那么生气勃勃倒还好说，即使不再新鲜，总归还是热闹的。然而村落现在的样子让白乃呼提不起兴致逗留，毕竟她对死气沉沉的地方可没什么兴趣。
白乃呼很有耐性，但是却并不打算把这份耐性用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从村民的口中听到了商人的消息，于是决定再在这里待几天就悄悄地跟着商人去别的地方玩。
***
傍晚，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集结在一起。
风有点大，数个点燃的提灯忽明忽暗地照着这群人严肃的脸庞，他们大多是成年的男性。
“即使没有鬼怪，山林里也生活着狼群。大家小心，不许脱离集体擅自行动。”
说话的人单独站在人群的前列，是个看上去有些威严的中年男性。
人群静默地点头，然后一大队的村民被各自分为六七个人的一组，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他们有的进了山里，有的去了田垄，但是口中一直在反复喊着几个名字。
“裕美！”
“勇！”
“空助！”
“一之介！”
此起彼伏的声音每隔几秒就会循环一次，然而除了他们的喊声外，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给这一次兴师动众的行动任何回报。
没有太阳的干扰，白乃呼不必躲藏在阴暗的角落，她就站在人群的外围看他们做着徒劳的努力。
或许村民的内心是绝望且决绝的，但白乃呼还挺高兴。
在她离开之前能见到村民们弄出这样的活动，简直是专门给她的离别馈赠。近几天因为村民的沉闷而无处施展的精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好戏了！
站在高处望了望四周的几簇火光，白乃呼利落地从树上跳下，缀在了进入山林的那一队人后面。
乌鸦的叫声回响在耳边，她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即使是夜视能力很强的她，想要在漆黑的夜晚找到漆黑的乌鸦也不是简单的事。
“嗯……连月亮都没有呢。”
无月之夜和乌鸦的啼叫似乎非常匹配，总觉得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白乃呼拢了拢斗篷，还是跟上了队伍。
黑夜中的光源真的十分显眼，是想无视也不行的程度。
再加上带着提灯进入树木多的地方真的非常危险，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点，没人会做这种傻事。
至于这群人都‘犯傻’的原因……白乃呼是知道的。
因为就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又有人不见了。
白乃呼不关心这些村民的死活，即使清楚地知道那些失踪了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去告诉村民。
不过连日的人口失踪让这些人的神经异常紧绷，现在一旦有人行踪不明，他的亲属就会第一时间告知其他所有人。
今天就是这样。
失踪的是一名女性，她的家属通知了村落里的领头人之后，领头人召集了大半的青壮年人手一起搜索。
“现在寻找的话她还有可能活着，等到明天早晨再找就来不及了……另外，还有不死心的人，可以也试着找找其他失踪的人。说不定他们还活着，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白乃呼听到领头人这样对村民说，她也赞同地点头。
这么处理的确能把找回失踪女性的可能性拉到最大，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然而这群人现在面对的可不是‘一般而言’的情况……那些失踪的人，确确实实都已经死去了。
毫无疑问、毫无水分。
因为这是白乃呼用这双眼睛看见的事实。
***
“一之介！”
“裕美！”
白乃呼跟在火光后面，听着渐渐变得有些嘶哑凄厉的叫喊，心中想着要是这时候提灯里的火真的烧到了林子可就有趣了。
「稍微做个恶作剧也没关系吧？」
旁观着的少女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突然升起的念头。
她知道森林中一旦起火，在风的加持下很可能烧个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要是林子烧光了，对她可没有任何好处。万一火烧得旺起来，而她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去可怎么办？还是不要拿宝贵的生命开玩笑吧。
打定主意的白乃呼重新关注起人群的行动。
“……咦。”
她几不可闻地惊叹。
“啊！”
队伍里有人被石头绊倒了，他毫无疑问会摔倒。
更不巧的是，他的手里还提着灯笼。
她才刚刚放弃恶作剧的念头，这群人竟然就要自己闯祸了？
这灯笼一旦落地，看着就破旧的架子定会散开。置于其中的烛火毫无疑问地会点燃满地的野草，乘着风把这片区域都烧成灰烬。
「看来是注定要在离开前的这段时间里，给我找点有趣的事做。」她想。
倘若林子点着，它边上的村落不可能会不受影响，而且进入到了山林里的人能不能完整地逃出来还要两说。
要是失踪的人没找到，还搭进去了几个完好的人手，不知道村民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恐怕积压了半个月的紧张氛围要一触即发了吧。
——真令人期待啊！
然而在白乃呼决定是否要马上撤离之前，在旁边的村民搭救他之前……有其他人从山林里冒出来了。
那个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摔倒者提着灯笼的那只胳膊，惊险地让这片林子免遭火灾。
“好险！”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嘶得吸了口气，“你们……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很危险的。”
但是他善意的行动并没能让村民们也对他释放善意，后者纷纷做出了警戒的姿态，似乎时刻准备一拥而上把眼前古怪的男人放倒。
被男人搭救的村民迅速地后退了几步，做出凶狠的表情，色厉内荏地大叫。
“你！你是什么人！大晚上的在山林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呃、我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