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
楚修媖不知道容妃什么时候立在这里，又在这里立了多久。
她想了下，先开口道：“容妃娘娘，夜深露重，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修媖不打算问容妃理由，她或许又怕自己知道理由，她只想劝容妃今夜好生回去休息。
今晚是她妹妹大喜的日子，不应该有什么不愉快的插曲。
容妃没有理会楚修媛，只是站在庭院里，眼睛直直看着坤宇宫大殿。
良久，容妃才幽声道：“你知道吗？你出嫁那日，你父皇也是这样在你母后画像面前立了一整夜。”
楚修媖没有出声，她当然不知道，她当时正和大驸马在洞房花烛。
容妃干笑了一下，继续道：“而我就和今夜一样，也在这庭院中立了一夜。”
楚修媖记得，自己大婚第二天，宫里就因为容妃突然病倒了乱作一团，人们多说是容妃看不惯楚修媖，故意装病找她的晦气。
容妃那晚若真的也在这站了一夜，生病的事情怕是真的。
“你呢？”容妃也不在乎楚修媖这么久的沉默，仍自顾自朝着楚修媖发问。
“你父皇接我进宫的那一晚，你有没有也曾为我辗转反侧，夙夜难免？”
她说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宛如刀刻锥凿，字字带血，与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容妃判若两人。
月光下容妃的眸光带着抹不去的幽怨和悲愤，她将这所有的情绪着落在楚修媖的身上。
楚修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嘴巴是说不出话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容妃，又要回答容妃什么。
但任谁见了容妃脸上此时这颓废幽怨的神情，都不能忍心再对她无视。
她要的，也许从来就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我——”
“公主，你在这儿！”
楚修媖干涸的喉咙里刚吐露出一个“我”字，魏昭就已经找了过来。
他还带了一件袍子，从后裹住了楚修媖，顺势将楚修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魏昭附在楚修媖耳边说：“我见你好久没有回来，所以才来找你。”
这时，还站在庭院里，看着一切的容妃从鼻翼间发出了一声轻哼。
她的声音此时那么细微，就连最后剩下的傲慢都孤立无援得可怜。
魏昭才发现了站在庭院里还有个女人。
魏昭给她简单行了个礼，问道：“容妃娘娘？您也是来劝陛下早些休息的吗？”
容妃没有回答他，最后扫了眼紧紧拉着魏昭送来的袍子将自己裹紧的楚修媖，仰着脑袋就走了，看也不看魏昭一眼。
魏昭一脸疑问地回头看向楚修媖，楚修媖朝他摇摇头，转身走向了回去的路。
“我曾经有什么得罪容妃娘娘的地方吗？”魏昭几步追上楚修媖问道，“为什么她每次见到我，好像都是很生气的样子。”
楚修媖突然停了脚步，抬头望着魏昭。
“魏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十一年前随父皇秋猎那次吗？”
“十一年前的事情，我……”魏昭显然一下子是想不起来的，他皱着英武的眉毛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楚修媖道：“那一年，你送了我两只兔子，我没有要。”
“啊，是那时候。”魏昭终于是想起来了些什么，恍然大悟道，“你父皇当时和我说你喜欢兔子，怂恿我送两只给你，我便送了两只兔子给你。”
楚修媖补充道：“两只流着鲜血的死兔子。”
魏昭不以为然道：“打猎，自然打回来是死的。你父皇也不曾和我说清楚。等我拿到你面前了，你才说，你喜欢的是活兔子，不是死兔子。”
楚修媖提醒他道：“这两只死兔子我没有收下，你还记得你最后给谁了吗？”
魏昭又皱着眉想了一下，道：“我好像随手就扔给你身边的侍从女官了。”
楚修媖看着魏昭，眸中神色晦明难辨，轻声慢语道：“谢凌霜就是我当时的侍从女官。”
魏昭仍不解道：“可她总不至于为了我那么多年前送了她两只死兔子，就憎恨我到现在。再说，那两只兔子虽然死了，肉可以烹食，皮毛剥下做衣，有什么不好？”
楚修媖回头无奈地看着魏昭，见着魏昭一脸真诚，最后摇头笑了笑。
“驸马，你确实不懂是不是？”
“不懂。”
“不懂也没有关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女儿家的心思。”楚修媖放慢了脚步挽上了魏昭的手臂，“倒是有另一件事，我想你帮我派人去查下。”
“什么事？”
楚修媛道：“约莫二十五六年前，京城都有哪些曾名动一时的戏子，我希望你都能帮我打听一下。”
魏昭问道：“时间隔得太久，未必还有人记得。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派人去查问下就是了。只是你怎么突然想到找这些戏子？”
楚修媖笑道：“我听媛儿说三驸马擅长唱戏，一时兴起也想学学戏来排解下烦闷。”
魏昭道：“这倒也是很好。只是可惜我从来欣赏不了什么音律弦声，无法与公主你同乐。”
“驸马你平日在校场斧钺刀叉演练都那么辛苦，又何必勉强自己陪我呢？你找到那些有名的唱戏师傅来陪我就是。”
“好。那我明日就着人去找。将士们正好都回京没事做，平日里让他们四处问问唱戏名家下落，也都是肯的。”
得了魏昭的许诺，楚修媖将眼底的笑意抹去，换上一贯忧虑和深沉。
只是她在最后离开坤宇宫之前，忍不住回头又望了坤宇宫此时终于空无一人的庭院，才肯抬步走了。
今夜这坤宇宫中是终于安宁下来。
==================================================================
楚修媛和惜晴盯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纪敏琦看了很久。
“她怎么这么能睡？”
楚修媛想到自己流落到乐平县去将就纪敏琦房里卧榻的第一晚，被硌得慌，一夜辗转反侧没睡好。
这纪敏琦怎么在卧榻上还能睡得和死猪一样？
她当然想不到，自己房间的这个卧榻，都是用了上好的软垫和布料，自然与自己当初睡的纪敏琦房里那个简陋卧榻不一样。
“公主，要不我把漱口茶泼她脸上吧？”
“别！”
楚修媛拦住了惜晴，自己伸手捏住了纪敏琦的鼻子，熟睡中的纪敏琦透不过气，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纪敏琦一睁眼就见到楚修媛和惜晴两张脸正对着自己。
她打着哈欠道：“公主和惜晴姐姐起得真早。”
酝酿了一夜的酒气，十分醉人，楚修媛这次捏着自己的鼻子，移开了脸，皱着眉挥手让惜晴赶紧给纪敏琦喂漱口茶。
纪敏琦漱了口，这才又嬉皮笑脸看向两人。
楚修媛猜到她故意用口气戏弄自己，这一局懒得和她细计较，只问：“你现在醒了？昨夜在这卧榻睡得可还舒服？”
纪敏琦知道楚修媛存心要自己多睡一个月的卧榻当做惩罚，于是摆出了一副苦兮兮的样子道：“这卧榻太窄，太硬，我昨晚睡得好不安生！还请公主你饶了我吧，放我回去前院自己的屋子睡去。”
惜晴白了她一眼，道：“驸马您这是装什么？方才我和公主都听到您的呼噜声了，您这不是睡得挺香吗？”
纪敏琦摆摆手道：“唉，你懂什么。就是晚上没睡好，所以早上才补眠睡得那么死呢！”
楚修媛坐到她身边，慢条斯理道：“随你怎么说，反正你让本宫睡足了一个月卧榻，你也要在本宫这里睡满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而且你昨晚也见到了，公主府发生的一切，那四个主事都要记下来的。所以以后本宫经常会点宫灯召你，你见后院这里点了宫灯了，就自己乖乖滚过来，知道没有？”
“领旨。”纪敏琦在床上装模作样地抱拳行了个礼。
楚修媛让惜晴伺候纪敏琦起床，让纪敏琦搀着自己，新婚后第一天要去前院见见纪夫人这个婆婆和纪敏琦那些姐姐、姐夫们了。
她专门晚了半个时辰才叫醒纪敏琦，就是希望纪敏琦的家人在前院大堂多等等，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分清楚君臣有别。她虽然和纪敏琦假成亲了，但是她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断不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谁知她们刚刚走到通向前院大厅的廊下，就听到一阵喧哗吵闹，并不是想象中的沉默寂静或者不满抱怨。
楚修媛拦住了走廊里要通报她进来了的下人，和惜晴还有纪敏琦偷偷压到窗后面往大堂里看去。
大堂里挤满了今天前来朝贺人。
大多是在京城为官的，或者贵戚子弟，在驸马和公主大婚第二日上门来道贺送礼。
“谁放他们进来的？”楚修媛责问惜晴。
惜晴一早起来就在后院忙着伺候两人，并不知情，就去问廊下的侍卫。
侍卫回道：“是驸马家的小姐和姑爷们放进来的。说过门是客，各位大人一番好意，不能让人家原样就这么打道回府，就迎进来一起招待了。”
楚修媛瞪了纪敏琦一眼，纪敏琦赶紧摇了摇头，她睡到现在才起，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楚修媛出嫁前，楚修媖就嘱咐过，出了宫以后，永宁公主府和那些王公大臣们往来要千万注意，当官的都是人精，你永远不知道当面笑脸对你的人，背后有什么盘算。
越是讨好巴结的人，越要对他们十二万分的小心。
楚修媛这里今日收下的礼，谁知道日后他们会不会以此要求楚修媛找去大公主楚修媖和太子楚延祥要来更多的回报？
大堂中平民出身的纪敏琦的姐姐和姐夫们自然不懂这些道理。
纪敏琦的姐夫们多是天南地北的商人家出身，妻弟做了驸马，他们身为商人的敏锐嗅觉告诉他们可以将商路拓展到京城，拓展到官家来。
昨日喝酒喝得高兴，今日这么多的大臣又送上门来庆贺，正是谈生意的大好时机。
那边四姐夫拉着织造司的赵大人看自己做的丝绸，这边六姐夫带着自家新酿的酒向司礼监推荐。
堂堂公主府的前院大堂，一片热闹的推销买卖宛如街口菜市，楚修媛也是忍不住了，直接就冲了进去。
两旁司礼的宫女太监这才忙不迭唱声“公主驾到”，纪敏琦和惜晴互看一眼赶紧跟着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