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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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了楚修媛气冲冲进来，忙噤了声，分两列站好行礼，齐呼“参见公主”。
大堂上座本来坐着纪夫人，身边围绕着纪敏琦的姐姐们在闲话家常，见了楚修媛过来，也都站了起来。
楚修媛也不和众人多打招呼，直接就在上首落座。
“各位大人，今日是我与驸马大婚第一日，一家人难得闲话家常，实在没空多与各位大人寒暄，不如今早请各位大人早些回去。日后有机会，永宁公主府再设宴邀各位大人过府同乐。”
楚修媛这是赶客的意思，纪敏琦的姐夫们看生意还没谈妥，大人们就要被赶走，忙冲着纪敏琦使眼色。纪敏琦皱着鼻子冲他们摇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各位大人都是有眼力见的，纷纷起身告辞，楚修媛又吩咐惜晴将各位大人送来的贺礼记下，日后一一重谢回去。
纪敏琦的姐夫们不甘心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一个个往大人们怀里塞些自己家运作的货物，让他们带回去。
送走各位大人，这宽大的大堂也不显得空旷，纪敏琦六个姐姐，五个姐夫，还有各家的侄儿、侄女满满当当也站了小半个屋子。
楚修媛看着这么多人有点头疼，皇家每次聚会亦是皇子公主、亲王世子聚成一堆，她没想到自己到了宫外自己的府邸也是这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大家见楚修媛坐下许久都没有说话，便看向一家之主的纪夫人。
因为楚修媛坐了上首，纪夫人这时被女儿们扶着只能坐去了下首第一位。
纪夫人看着楚修媛，脸上挂了十二万分的笑意道：“公主，今日是你新妇入门第一日，我家琦儿这杯媳妇茶，我等了多年终于等到，新妇红包我也备好了。”
这是在暗示楚修媛要给自己敬媳妇茶了。
虽然纪敏琦是女儿身，和楚修媛这桩婚事另有安排，但是在其他女儿女婿，公主府的宫娥太监面前，该走的流程该行的规矩，该给她的婆婆的面子，纪夫人都还是想要的。
楚修媛朝着惜晴扬了扬下巴，惜晴便端着乘了两个白玉茶杯的漆木雕花托盘过来。
纪敏琦接过托盘上的茶杯，先过去跪在了纪夫人面前，等她跪好看向楚修媛，楚修媛还是好好地坐在位子上没有动。
纪敏琦冲着楚修媛努了努嘴，楚修媛没有看她，对着惜晴道：“给老夫人赐茶吧。”
“是。”惜晴领了命，将托盘交给身边的下人，自己奉了茶杯递到了纪夫人面前。
“这、这、这哪有新媳妇茶让下人代替的道理！”
这下纪敏琦的几个姐姐和姐夫都生气了，再加上之前楚修媛一下子把各位大臣赶走的事情，情绪起来他们也不管公主就在眼前，七嘴八舌直接埋怨起来。
“不是下人。”纪敏琦弱声解释道，“公主的下人是宫女，惜晴姐姐她是宫女。”
“宫女也不行啊！难道公主就不给婆婆敬媳妇茶了？”
“对呀，对呀。这是什么道理？”
六个姐姐，五个姐夫，这一出可是好不热闹，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大堂又吵闹起来。宫女太监伺候惯了宫里行事小心翼翼的皇子公主，贵人妃嫔们，哪里见过乡下大户人家这样的吵闹气势，一个个立在两边都憋着笑。
“大胆！”眼见着越来越不像话了，惜晴大喊一声，“公主金枝玉叶，她是君，你们是臣。哪有让公主跪下的道理！”
见女儿女婿们还要争论，又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敏琦一脸为难，纪夫人朝着女儿女婿们摆了摆手，柔声道：“你们别争了。惜晴姑姑说得有道理。再说公主能赐茶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纪夫人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主，知道公主不能得罪，也知道在这永宁公主府看来注定是要低人一头，为了纪敏琦的安全，她宁愿忍下这些。
纪夫人满脸慈爱笑意接过惜晴手中的茶喝下，又接过纪敏琦手中的茶喝下，再分别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个红包，纪敏琦和惜晴就又乖乖站回楚修媛身后。
惜晴想将纪夫人给的红包拿给楚修媛，楚修媛也不要，让惜晴自己收着。
惜晴放好红包，又向楚修媛请示一眼，楚修媛点点头，她便清了清嗓子道：“永宁三公主金枝玉叶，今日与驸马喜结良缘，就是一家人。所以公主为了体恤各位，将老夫人和驸马的早晚问礼免了。以后老夫人你和驸马只管在前院，公主有事会再召你们的，不用早上特别来请安。”
楚修媛亦补充道：“以后见面的跪礼，你们也可以免了。本宫毕竟还是识大体的。”
还要婆婆给媳妇早晚问礼？
眼看着女儿女婿们又要闹了，纪夫人先出声向楚修媛道：“谢公主体恤。能得公主这么体贴的儿媳，真是我们纪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楚修媛和惜晴听不出别的意思，惜晴更是道：“那是自然，我家公主是真的善解人意，体谅驸马和老夫人您。二驸马的爹娘，赵尚书和赵夫人两个人都年近七十了，还要风雨无阻每天去给二公主问礼，有时候还得跪着回好一会话。”
楚修媛假意制止惜晴道：“住口。你无端端编排二皇姐家事做什么？”
“是，是惜晴多嘴了。”
楚修媛又看着纪敏琦，用柔出水的声音道：“本宫的善心和苦心，驸马和老夫人一定能体谅到，如何需要旁人多嘴呢？”
纪敏琦忙点头流利道：“是，公主温柔贤淑，体贴恩顾，我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这话说得一气呵成，一点也不心虚。
楚修媛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纪敏琦一众脸上写着“没眼看了，小弟这一辈子算是完了”的姐姐姐夫们，道：“各位姐姐姐夫，谢谢你们连日赶路参加本宫和驸马的婚礼，本宫内心十分感激。但是顾虑到你们在家中还各有事业，不敢多耽误你们的生活，这三日里，不如姐姐、姐夫们好好在京城游玩一下，便可以回去了。不用顾虑我和驸马。”
她话说得漂亮，里里外外不过是要赶客的意思。
本打算借着妻弟当驸马的契机，在京城大展拳脚的纪敏琦的姐姐姐夫们都愣住了，没想到公主赶客赶得这么早。
楚修媛说完便提着裙子和惜晴走开了，等楚修媛一走，整个大堂顿时炸开了锅，姐姐姐夫们缠着纪敏琦和纪夫人吵嚷个没完。
“好了好了，你们吵得我头都要大了！”纪夫人喝住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对纪敏琦道，“你还不问问公主什么意思？”
聪明如纪夫人其实已经猜到了公主的心意，只不过看着纪敏琦被几个姐姐姐夫夹在中间百口难言的样子，想让纪敏琦先脱身，自己再慢慢安抚女儿女婿们。
纪敏琦得了这话，好似拿到了救命稻草，便赶紧溜走去寻楚修媛。万一楚修媛进了公主府后院，她可还得经过通报才能见到楚修媛。
好在楚修媛一行才走到半路，纪敏琦赶紧上前拦下。
她挤进惜晴和楚修媛中间，讨好地托起楚修媛的胳膊，扶着她走，这样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对恩爱夫妻，却方便她偷偷和楚修媛问话。惜晴被纪敏琦从楚修媛身边挤开，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白眼翻了好几个，但还是知道将其他宫女太监往自己身后拦着点，别叨扰两人讲话。
“你为什么要把我姐姐姐夫这么早赶走呀？”
“早？”楚修媛没好气地道，“他们再不走，只怕还要在这京城扎根，借着你这三驸马的名头，拉拢那些大臣们做起生意来了。”
“做生意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何必赶他们回去呢？”
“可他们是拿你驸马的名头做生意。也就是拿我堂堂永宁三公主的名头做生意。你这个三驸马可不是真的，最多不过一年，等没了你这个驸马名头，他们在京城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最后还不是赔本卖铺回乡。那还不如索性一开始就断了他们扎根京城的念头。”
纪敏琦挠了挠后脑勺，道：“你说的有道理。”
“我做事情当然有道理。”楚修媛不服气地瞥了一眼才想明白的纪敏琦，“莫说你这个驸马是假的，就算你是真驸马，若要提携他们这些亲戚的生意，更要小心谨慎。一旦他们借着你的关系，攀上公家的生意，却又没有那个本事，之后犯了事出了岔子，可不是你们民间生意起了纷争赔钱就能了事的。是要进去吃官司的！再说，牵扯到朝臣卖你面子，说不定还会连累皇兄和皇姐，追究起来你小小一个驸马，能担待得起？”
纪敏琦听她说得吓人，苦笑道：“要在你们京城讨口饭吃到真不容易。这样活得多累。”
“只是这样你就觉得累了？”楚修媛不以为然道，“你若是在宫里长大，你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出差错。不光要怕自己做错，还要怕别人让你做错说错，把你无心的一句话一个行为去牵涉到更多的事情。甚至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可能今天就被贬，就被发配边塞，就被和亲异国，而你根本连反抗的资格也没有，因为这就是你的命。”
纪敏琦看楚修媛讲到在宫里长大养出来的这番揣摩人心的性子，她心里泛过一阵哀怜。
她们在乐平县那一个月的相处里，纪敏琦很清楚楚修媛的性子，也是爱玩泼辣的主，但就是这样的楚修媛，这样最受皇帝宠爱的一个公主，在宫里尚且要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其他人又是如何。
那皇宫富丽堂皇，不过也是一个华丽的笼子，在笼子里的人做着困兽之斗。
而普天之下，又有何处不是笼子呢？
纪敏琦不喜欢想太多太麻烦太艰深的事情，不是她不懂，而是她太懂。
从小就不得不因为那些宗族们必须要有儿子传宗接代的偏见，而被迫女扮男装的纪敏琦，对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和身不由己，懂得并不比楚修媛少。
而她能长成现在这样张扬肆意的样子，一方面是母亲纪夫人的爱护放纵，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命运是无法抵抗的，那何不索性放任，学会自己在苦中作乐。
她只是一个顺从命运而被推着走的人，只不过在被推着前行的途中，学会了自娱自乐来麻痹自己而已。
“还好。”纪敏琦感叹道，“还好我这驸马只用做一年，就不用再理会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就算天下无处不是笼子，她也只想回自己乐平县那一方待惯了的小小笼子中。
听她这么说，楚修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股老大的委屈来。
本来和纪敏琦说好，纪敏琦娶自己，是为了不被和亲嫁去大辽，约定好一年的期限，都是自己的意思，但是她现在听纪敏琦真的将这一年的期限当做个盼头活着，莫名觉得生气和委屈。
而楚修媛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在委屈什么。
她反正迟早要和纪敏琦和离的不是吗？
楚修媛重重甩开纪敏琦扶着自己的手，也不说一声，带着宫女太监气冲冲地回了后院。
“这又是怎么了？”纪敏琦觉得楚修媛脾气最近越来越难以捉摸。
管她呢。
自己这个驸马不过是做一年而已，何必殚精竭虑老是想着要去体谅这位公主的心思呢？
就像，就像她真的对这位公主动了心一样。
纪敏琦暗暗觉得自己好笑，便也不去烦恼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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