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魔之执4 ...
-
二个月以前,我已经体悟过等待预知的死亡是一件如何恐怖和痛苦的事情,两个月以后的今天,我不得不承认,等待不可知的死亡远比等待预知的死亡更加令人难受。那天从灵山北苑出来后,中山装和道士就做了我的跟班,我们一起回到市里的酒店,他们订了我隔壁的商务间,说不管我去哪里他们全程跟随。只是,从那天起,我一直都在酒店里。倒是中山装和道士,白天陪我的人一直是其中的一个,如果今天是中山装,那么明天就是道士。我猜灵山里的情况越来越棘手,因为每次出去的那人回来后的脸色都很差。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
五天以后,我接到剧组电话,让我有空跑一趟。
“绯衣,这两天还是别出去了。”
“这两天?那么过两天呢?”
“呃……”
“道士,你们修道的,应该最懂命数,有些东西,如果注定要来,就算我躲在酒店里,只怕也逃不掉吧?”
“容姑娘说的对。”
“骆书林去了山里吧?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们了,一边要看着我免得我出事,一边又要管控灵山里的动向。道士,你这两天照过镜子没?”
道士摇头。
“你该去照一照的。”
“……”
“灵山上的鬼怪是不是已经多到一个危险的级别了?”
“此事无需姑娘操心。”
“道士,与其这么不知尽头的等着,倒不如出去直面周惜,你以为如何?”
“容姑娘,不可。”
“道士,在你心中,我和临安,孰轻孰重?”
“……”
“道士,我该走了,放心的,上一回我大难不死,这一回一定是必有后福。那,我先走了。”
道士没有跟来,我想他是认同我的想法的,或者说是不得不认同。
我记得道德课上有一道经典选择题,一船的人遭遇劫难时,如果牺牲一人就能保住一整船的人时,你要怎么选择?是牺牲一个人以拯救一整船的人?还是不牺牲任何一个人然后一船的人同时等死?
我的选择是,牺牲一个人,救整船的人。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之辈,只不多,我明白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道理。
再次经过那栋大楼,我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保安,我猜今天不是他当值,所以不在。还挺遗憾的呢,本以为能再见一面的。我并不认识那个保安,也不想真正认识他,只是在这个不熟悉的城市里,有一个陌生人能与我一个温暖的微笑,我很喜欢罢了。
“慢大来了。”
“导演好。”
“你好,你好。”
“今天找我来,是想让我看看什么?”
“哦,今天其实不是我找您,是投资人找您。”
“投资人?周老板?”
“没错,周老板在隔间等您,您直接进去好了。”
“好的,谢谢导演。”
我穿过人群,陆续有人和我打招呼,我皆客气的点头问好。这个剧组的人不错,明明心里拒绝和我接触,却还是保持为人最后的礼貌和温情。我曾经遭遇过最高级别的冷淡,是整个空间的人,全部忽视我,仿佛我是不可见的空气。
我推开里间的门,周惜正对大门,坐着。
“慢大,又见面了。”
“周老板。”
“慢大请坐。”
“周老板今日特意请来我,不知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今日来是想请慢大去家中做客。”
“做客?家中?”
“没错,寒舍在灵山,风景还算不错,所以特意请慢大去参观,不知慢大可否赏脸?”
“周老板说笑了,我和您不熟,哪里好意思去您府上叨扰。”
“说笑?慢大误会了,我是极富诚意的。”
“我可以拒绝吗?”
“有件事情慢大可能还不知道,那个看楼的保安因为之前慢待慢大,被开除了。”
“他没有……我知道了。”
“车架已备妥,慢大请。”
“好。”
我和周惜一起走出了剧组,我坐上了他的豪车,前往灵山别墅。
“周老板,俗话说,死要死的明白。我尚有一些事情不明,不知周老板可否为我解惑?”
“慢大无需着急,今晚,你自会明了一切。”
“今晚?今天莫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二十年前的今天,她离开了我。”
二十年前?周惜说的是他的母亲,周丞的原配。不过,这语气怎么听起来那么渗人呢?
车中传出一阵手机铃声。
“慢大,您的电话?”
我当然知道是自己的电话,我还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文竹,因为只有她的铃声被我设成了哆啦A梦。
“不接吗?慢大。”
“喂?”
“衣衣,你上大号呢?这么久才接!”
“对,你说的对。”
“什么玩意儿?你脑子坏了啊,竟然会说我说的对?”
“我难得赞同你一回,你还不满意?”
“敬谢不敏,我这人贱。”
“哈……”
“你最近是不是忙啊,怎么都想不到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也挺忙的吗?也没见你给我打啊。”
“好你个容绯衣,每一回都是姑奶奶给你打电话,你个死没良心的。”
“是啊,你这辈子找我做朋友真的倒了大霉了。”
“呸呸呸,你怎么怪怪的?不会吃错药了吧?”
“有可能,今天早上刚吃了两颗药。”
“你又感冒了?难怪听你嗓子哑哑的。”
“嗯。”
“行了,那我不烦你了。你反正在临安没事,就在酒店多睡儿。这感冒啊,只要多喝水多睡觉,很快就能好的。”
“我知道。”
“不是知道,是赶紧去睡觉。”
“好,那我去睡了。”
“嗯,那我挂了啊?”
“竹子!”
“干嘛?”
“谢谢你。”
“肉麻!”
电话终于挂了。
“朋友?”周惜问我。
“嗯,最好的朋友,可能,也是唯一的朋友。”
“慢大有没有好奇,为什么我会选您?”
“你不是说,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有比您更像的。但只有您,身边牵挂最少。”
呵呵,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这个周惜倒也不坏,祸害人还知道挑一个危害小的去祸害。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只不过因为深切的体会过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所以多少还留了点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那我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吗?”
“她是您唯一的朋友,可我想,您一定不是她唯一的朋友。”
“对,你说的很对。”
想起半月以前,我曾在晚上来过这里。
“你们这些有钱人住的地方,真是不近人情,半个月前我就想去你家拜访的,可惜被山道上的岗亭拦着,没能进去。”
“是吗?那今天您务必好好逛一逛。”
“好啊,都说灵山别墅是临安城最好的小区,我一定好好的逛一逛。”
岗亭里的山道是一条平稳的山道,站在岗亭外观看,还以为坡道很抖呢。山道两边全是花树,开的很漂亮。
“是桃花吗?”
“有桃花,有海棠。”
我不大分得清的桃花和海棠,竹子总是笑我是个植物白痴。她告诉我,要区分海棠和桃花,只要看花瓣颜色,浅的是海棠,深的是桃花。然后我问她,那么樱花呢?她那时被我气的不行。
“到了,慢大。”
周惜绅士的为我打开车门,“欢迎光临寒舍。”
“周老板真会说笑,您这屋如果是寒舍,那我住的简直不如猪窝了。”
周惜的家,很奢华,园中不乏各种珍稀的花卉树木,园中有一处假山,光看造型,便知不是随意得来的。
“这园子慢大觉得如何?”
“尚可。”
“不愧是慢大。”
谁让我见过更了不得的地方,周惜的院子,比起南城北山的那套,差的太远了。
屋中摆的的具是名贵的古董和珍宝,这些东西将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让我这外人觉得极为难受。不过周惜处理名贵的方式才是人之常情,反倒是北上里的木楼,太过不经意了些。
“慢大请坐,喝什么茶?”
“不用了,咱们尽快进入正题吧。”
周惜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说:“天色尚早,咱们再坐会儿。”
“行吧,那劳您泡一杯顶级碧螺春,如何呀?”
“没问题,您稍待。”
水是周惜烧的,茶是周惜泡的。
“周老板,这么大的别墅,您没请个人?”
“我不习惯家中有陌生人在。”
“是嘛……”
“慢大,请喝茶。”
果然是好茶,仅一壶,整个大厅全是茶香。
“有一件事想问慢大?”
“周老板请说。”
“最近山中出现两位高人,年轻的一位似乎是个道士。”
“您是想问我认不认识吗?”
“嗯。”
“算认识,但不熟。”
“哦。”
“周老板不放心?您想啊,若那两人和我关系很好,我怎么可能随您来这里,您说呢?”
周惜笑了笑。
“刚才在车上,您说所有的事情我马上都能明白,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猜,慢大多少对我要做的事情心中有数了吧?”
“是,不过,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呢?”
“两个月前,我在南城出差。”
“南城?”
“朱万三和我有些生意往来。”
靠,这个死朱万三,这是一回没害死我,又害第二回啊!
“所以,您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才挑中我的?!”
“皮相最是虚伪,我要找的,是能够契合她的容器,而您,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
“生灵界有一种传闻,天生懂鬼语者,有一脚尚留黄泉,未曾踏入人界。也就是说,您是一半活着一半死去的状态,这样的驱壳才能引鬼而住。所以,您自然是最佳选择。”
“周老板真是博才。”
“天黑了。”周惜说。
我转头看向窗外,果真如他所说的,天黑了。墙上的挂钟刚刚敲响,刚刚下午五点。
“今天的天黑的真早。”
“嗯,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说,“请慢大移步。”
周惜站起来,往楼梯走去,我以为他是往上去,却不想他是往下去。
也是,地下才是死者长眠处。
我跟着他,往楼下走去。我们大概下行了两层楼,地下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刚好一人高两人宽,周惜提着一盏油灯,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走了很久,半途中我掏出手机。
“这里没有信号。”周惜说。
“哦,我只是看看时间。”
五点半。
“我们应该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再走十分钟就到了。”
果然,我们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地道的另一端,然后上楼。
走出地道,我发现自己置身的是灵山的大山中。这是一处山中的腹地,地上摆了许多盏油灯,油灯中间画了一个很大的符号,一个我不认识的符号。
“慢大,时间快到了,请移步。”
周惜指着油灯的中心处,请我走进去。
我没有犹豫。
“慢大,请原谅周惜的自私,有生之年亏欠您,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定会为您立一长生牌位,永生供奉。”
我站在中心处,嘲讽的想着,也许我应该对他说句没关系,另加一句谢谢?
周惜嘴里念起来奇怪的句子,我脚下的符号应着他的咒语亮起,然后我的意思开始模糊,身体失力。
我在倒地前,恍惚间觉得有人接住了我。那是个很温暖的怀抱,温暖的令我很熟悉。
“哼,弥补?千万个你尚不足以。”
这是我全然失去知觉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